李白 《對酒》
蒲萄酒,金叵羅,胡姬十五細馬馱。
青黛畫眉紅錦靴,道字不正嬌唱歌。
玳瑁筵中懷裏醉,芙蓉帳底奈君何。
李白真會過日子。金盞(叵羅)美酒不夠,還召來胡姬助興。馬夫送來的胡姬隻有十五歲,依美國的法律還不能提供 “芙蓉帳底奈君何” 這樣的服務。可是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長安沒這個講究。
胡姑娘道字不正嬌唱歌。唱的是菩薩蠻呢?還是蘇幕遮?還是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TkxMjc1NTky.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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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土佬兒我實在太老了。“懷中醉” 和 “奈君何” 都吸引不了我。我有興趣的是胡姑娘的 “道字不正嬌唱歌”。
胡姑娘用胡腔的長安語嬌唱歌會是什麽光景呢?
唐代的長安語自然跟現代的 “普通話” 或者 “國語”大不相同。1913年2月國民政府在北京開了 “讀音統一會”,決定了以 “京音為主,兼顧南北”的國音。1955年10月中共召開了 “全國文字改革會議” 和 “現代漢語規範問題學術會議” 確定了普通話的定義和標準。“普通話” 和 “國語” 都是基於受到滿州語嚴重影響的京音。滿人入關後,把紫禁城周圍10裏之內,內城的漢人全部趕走,專由滿人居住。10裏之外由漢人居住。內城滿人說滿語。外城漢人說明朝官話。經過三百多年的語言融合,形成了今日北京話的基礎語言了。現在大陸還保存著400多年前,意大利天主教傳教士利馬竇用羅馬拚音記錄的明朝北京官話(即江淮官話,下江官話)。現在的京音普通話(國語)和明朝的官話最大的不同是現在的普通話很少“入聲”字,而有了相當多的滿州話的 zh、ch、sh 等等翹舌音,“兒化韻”。
秦始皇嬴政生於長於趙都邯鄲。可想而知,他的語音類似現在邯鄲,石家莊一帶鄉下人的語音。稱始皇帝於鹹陽之後,嬴政和朝廷官員的口音可能或多或少受了渭河流域的關中話影響了。
徐州沛縣的劉邦樊噲說的少不了江北徐州腔。但是,漢朝幾代下來,關中話很可能也成了官話了。
雖然李淵的祖籍是河東(山西運城),他的兒子李世民卻生在武功縣(鹹陽附近),長在長安附近。唐朝的幾代皇帝都生在長安。他們說的應是當時的長安話了。唐代末年,世局紊亂,大批人民南遷避禍。一些唐人經河南輾轉躲到了閩南,也就把唐朝的關中長安話帶到了閩南了。以後一千多年的戰亂,人民大遷徙,改朝換代,各朝的官話迭替,讓漢語的各種方言和官話有了很大的變化。但是,閩南由於地處偏僻,受外來影響較少。閩南語就成了唐語的活化石了。
讓我舉幾個例子。“丘” 和 “邱”在唐代發 “ku”的音。”龜“ 字在唐代發“gu”的音。新疆的庫車曾受天竺阿育王的影響。梵語的庫車的發音是 Kuci(na)。唐代的庫車叫 “龜茲 (gu ci)”, 又稱 “丘慈 (ku ci)”,“邱茲 (ku ci)”。 這些發音都和今天的閩南語的發音相同。 現代中國大陸的一些學者認為“龜茲” 兩字應該念成(qiū‘cí),大錯特錯了。他們誤把今日普通話的“丘慈” 發音按在一千三百年前的“龜茲” 的發音了,而今日的“丘慈” 發音已全非當年的發音了。今天的閩南音才是正宗的唐音。
在唐朝,日本派了許多僧人,官員,學生到長安留學。他們把唐音帶回日本,而且跟閩南語一樣,一千三百年都不變。閩南語裏的 “丘“ 姓,唸作 ku,克悟切。梵語裏的和尚 “比丘” 發音為 bhikkhus。而日語的「比丘」這個詞的發音是 biku。梵語裏的尼姑 “比丘尼” 發音為 bhikkhuni。而日語的「比丘尼」這個詞的發音是 bikuni。 綜合這些資料,我肯定唐朝古音裏,”丘“ 字是唸 ku 的,克悟切,跟閩南音相同。孔夫子的大名,該唸成 “ku” 的音。如果閣下把他的名字唸成了孔 “秋(丘)”,別指望點名的時候他老人家會回答 “有!”。 我提醒您一聲﹕「子曰﹕必也,正名乎。」
“佛” 字在唐朝念 “不,bu” 的音。因此,佛經裏的“佛陀,普陀,婆陀” 都是 Buddha 的梵語譯音。 “普門”,“菩門” 也都是 “佛門” 的梵語譯音。“佛教” 的日語發音是 bukkyou。 和(倭)人忠於唐音,可見其一斑了。 閩南音的 “佛” 字也念 “不,bu”。閩南音是唐音的活化石嘛,我不是說過了嗎?
我想,胡姑娘的 “道字不正嬌唱歌” 大約就跟現在的烏魯木齊的維族胡姑娘唱台語歌的 《愛拚才會贏》類似。
有朋友來信提及互聯網上有 “吳姬十五細馬馱” 之說。 更有朋友以李白二十五歲《金陵酒肆留別》一詩裏的 “吳姬” 當作 “吳姬十五細馬馱” 之佐證。 大謬矣!互聯網上隻要一個人敲進了一個鍵誤,很短的時間內就像非典流感一樣地傳播到各個 cut-and-paste 好手的網頁裏。
《金陵酒肆留別》
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喚客嘗。
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
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
如果依照李白年譜,李白在二十五歲才出川,那麽他的口音應該和常說 “黃貓、黑貓,隻要能捉住老鼠就是好貓。” 的劉伯承,以及後來說 “不管白貓黑貓,能抓到老鼠就是好貓” 的鄧小平差不多。一口川腔的李白在金陵,會寫出 “吳姬道字不正嬌唱歌” 嗎?諒他不敢。 第一,李白本身的京城長安話就不見得高明。他如何分辨得出 “吳姬道字不正” 呢? 第二,同席金陵子弟裏有哪個能講標準的長安口音? 一個蜀人初離家鄉,到了金陵半年。離開時,金陵友人酒肆送別,李白會調笑吳姬“道字不正”, 冒犯所有同桌的主人嗎?不合情理嘛。
李白四十二歲初入長安。他在長安僅勾留了三年就被唐玄宗 “賜金放還”了。在那三年裏,李白除了伺候唐玄宗和楊貴妃,要太監高力士為他脫靴,之外,縱情於酒肆歡場。唐代長安多胡聲。李白詩中多胡姬。例如:
ZT: “依倚將軍勢,調笑酒家胡。胡姬年十五,春日獨當壚。” (李白《羽林郎》)
“ 卓女紅妝期此夜,胡姬酤酒誰論價。” (李白《烏棲曲》)
“解春衣貰酒城南陌,頻醉臥胡姬側。” (李白《迎春樂》)
“輾然一笑別我去,春花落盡胡姬樓。” (李白《送盧生還吳》)
“何處可為別,長安青綺門。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李白《送裴十八圖南歸嵩山》)
“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馬踏盡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 (李白《少年行之二》)
“銀鞍白馬(馬咼),綠地障泥錦。細雨春風花落時,按鞭直就胡姬飲。” (李白《白鼻(馬咼)》)
“琴奏龍門之綠桐,玉壺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與君飲,看朱成碧顏始紅。胡姬貌如花,當壚笑春風。 笑春風,舞羅衣,君今不醉將安歸?” (李白《前有樽酒行》)
“書禿千兔毫,詩裁兩牛腰。筆縱起龍虎,舞曲指雲霄。雙歌二胡姬,更奏遠清朝。 舉酒挑朔雪,從君不相饒。” (李白《醉後贈王曆陽》)
長安酒客調戲剛入京的十五胡姬的胡腔是很可理解的。李白這個蜀人雖然長安腔也不靈,但是酒喝多了,“依倚將軍勢,調笑酒家胡。“ 跟著起哄,也是自然。讀者睿智。讀者英明。料必從吾。
胡姬十五細馬馱,青黛畫眉紅錦靴。(http://www.youtube.com/watch?feature=player_detailpage&v=yrjIY3g_OsQ#t=74s 請看節目開頭胡姬和紅靴 )
吳姬十五小轎抬,脂粉眉黛繡花鞋。
台姬十五摩托車,唇膏粉餅高跟鞋。 天哪!怎麽都把雛妓往酒家賓館送?什麽不正之風啊!:)))))
我幼時在台灣讀報紙上的笑話,一個賣燒餅的跟旁人爭執。一說曹操帶了六十萬兵馬戰赤壁。另方堅持是七十萬兵馬。相爭不下,爐子冒了煙,燒餅糊了。 路人好心,打斷爭執,告訴他們燒餅糊了。賣燒餅的氣惱腦地說 “燒餅算啥?他還少我十萬兵馬呢!”。
現在我們幾個糟老頭子爭的是胡姬和吳姬的大是大非呢。烙糊了一爐燒餅算啥? 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