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 匠
一個叫安德魯的波士頓男人也讓栗秋有點心動。他與栗秋同歲。他說自己是土木建築工程師,曾經交過一個女朋友,同居十年後分手。他說他喜歡亞洲女孩,因為她們溫柔。在網上跟他打招呼後,他就開始每天定時給栗秋留言,而且總是叮囑栗秋天太涼了要多穿衣服,工作不要太勞累,要注意休息之類的話。
栗秋想,既然都在一個城市,那就見見唄。於是約了他,雖然沒抱多大希望能怎麽著。但這天下午4點左右,安德魯開著一輛擦得錚亮的工具車到了33號公寓樓下,他說要帶栗秋去海邊看落日,初冬的落日很美的。還揚揚手中的沙灘巾,說對不起,隻有一塊,問她自己可否帶一塊?栗秋便轉身又去取來浴巾。
在兩人駛向海灘的路上,車突然壞了,栗秋暗想,難道這是個不好的預兆?但她沒敢說,隻見這安德魯把車推到路邊,自己折騰半天,竟然修好了。栗秋不禁對他有些好感。安德魯不停地道歉,弄得栗秋還挺不好意思。兩人在海灘上欣賞了落日,拍了許多照片,直到天漸漸暗下來,安德魯說走吧。他自然地摟著栗秋的腰,兩人在海灘上漫步了一會兒,他的手很大很溫暖,栗秋感覺挺舒服的,當然,安德魯不止做了這些,還有進一步行動,栗秋也都笑著配合。兩情相悅的事,為啥要拒絕呢?
安德魯說他的工作和生活很有規律,每天早晨4點半起床,弄好早飯,5點出門,開1小時的車到工作的地方,吃早餐,6半點開始工作,到中午12點吃午餐,12點半繼續工作,然後下午3點結束工作,駕車返家,回到家多半在4點前後,先休息一會兒,然後到健身房做1個小時運動,洗漱,做晚飯,然後看電視,就休息了。每天如此。栗秋對他有了更多的好感。
第二天,安德魯又情不自禁地約栗秋見麵。這次安德魯帶她去了他家附近的公園,時值初冬,夏時的枝繁葉茂,已經變成一條條枯枝。兩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著結著薄冰的湖麵被晚霞映襯出一片琉璃之色,倒也有幾分浪漫和詩意。
安德魯拉了拉栗秋,笑著說,別離我這麽遠,靠近我。栗秋也笑著說,已經很近,不能再近了。安德魯把栗秋拉過來,攬進懷裏,安德魯胯間那個東西便硬了起來,安德魯引導著栗秋的手去觸摸它,栗秋動了幾下,縮回。他顯然沒過癮,幹脆自己弄了半天,終於泄了,這才長長舒口氣。栗秋私底下想,這是個性欲旺盛的男人,估計女朋友離開後,他主要靠手淫解決生理問題。
安德魯把栗秋送到她的樓下,對她說:“這周六,我想請你到家裏看看,我給你做美國晚餐怎樣?”栗秋心裏咯噔一下,他怎麽也選在這周六?但嘴上卻問他會做什麽?他說:“烤肉,還有比薩。”栗秋笑著說:到時再聯係吧。”他能請自己到家裏去,說明這個男人也挺誠意的,但栗秋也意識到,一旦去了他家,可能晚上就得住下,一旦住下,就不能輕易說分手,到底去還是不去呢?栗秋很糾結,因為這時,另一個叫菲利普的男人也在等著她的回複。
美國宅男
跟安德魯一樣,菲利普也是個高個,但五官更帥氣,年齡隻比栗秋大4歲。他跟栗秋的相識都是緣分,栗秋剛注冊“老虎”網站那天,菲利普是眾多給她留言的男人中的一個,當時誰也沒在意,隻是相互留了雅虎郵箱地址而已,然後,菲利普就忘記了這件事。那幾天,因為台灣男人通過雅虎郵箱給栗秋發照片,栗秋才把雅虎郵箱打開,掛在網上。也是那天,菲利普也開設了一個雅虎郵箱。突然,對話框裏自動跳出一條信息:你的朋友“索菲婭”此刻在線。“索菲婭”是誰?菲利普想不起來自己何時認識這個人的。於是,他問道:“請問你是誰?”栗秋也忘了對方是誰,但她還是很有禮貌地回答說:“我是一個中國女人,索菲婭是我的英文名。”
“我們認識嗎?”菲利普問。
“我想,我們應該在哪個交友網站認識過。”栗秋坦言。
“那麽應該是老虎網站,我僅去過那個網站,而且隻瀏覽過幾天,就關閉了。那麽,你為什麽到那個交友網站呢?”菲利普好奇地問。
“我想找一個真正的好的美國男人做丈夫。”栗秋回答。
“你找到沒有?”
“還沒有。”
“你真的是中國女人?”
“是的。”
“你在哪兒?”
“我在波士頓。”
“如果不介意,請把你的電話號碼發過來,我現在就給你打過去。”菲利普很好奇地想試探一下。
栗秋想,那有什麽介意的,她當即就把手機號碼發給了他,而他也真的打來電話。兩人開始聊起來,他說他已經離婚,因為前妻的生活風格比較奢侈,花錢大手大腳,兩人也沒什麽太多的共同語言,所以離了。他們沒有孩子,他自己獨居。他還把每個房間的照片發過來讓栗秋看,房間寬敞明亮,最重要的是整潔。他說,他不喜歡上網,不喜歡看電視,每天下班回來,就是清理房間,享受美食以及健身。他在一家很大的汽車公司當工程師。栗秋暗喜,這不就是典型的美國宅男嗎?她飛快在網上查了一下,他說的那個公司,果然是美國最大的汽車公司。很快,他們定了見麵時間。
菲利普看上去比他的實際年齡要年輕和健壯,膚色紅潤,高挑的身材,不胖也不瘦,他很願意跟栗秋探討曆史和文化問題。他駕車載著她去了麻省理工、波士頓大學以及東北大學等有特色的院校。
菲利普的舉動已經讓栗秋感覺到文化味了。第二天下午,他又急切地約栗秋見麵。這次,他要帶著栗秋去看肯尼迪家族圖書館和紀念館。他說,他家的老房子離肯尼迪故居不遠,也算得上近鄰了。這讓栗秋眼前一亮。
肯尼迪在競選連任總統時在德州遇刺身亡,他的家族在波士頓,成千上萬的支持者捐資,在波士頓的海邊修建了肯尼迪圖書館和紀念館。菲利普認真地向栗秋介紹:“肯尼迪的爺爺曾是波士頓市長,父親曾是美國駐英大使。肯尼迪當總統時,他自己任命大弟為美國法務部長。他小弟是馬薩諸塞州參議員。”
“噢,這是個政治家族啊!”栗秋感慨。
菲利普怕栗秋對肯尼迪有誤解,忙解釋說:“肯尼迪本身確實很有才幹。早在太平洋戰爭期間,他指揮的艦艇被擊沉的情況下,他營救了許多船員,還率領他們脫險,為此,他獲得過美國軍方的紫心勳章呢!另外,他也很有文采, 寫過兩本書,都很暢銷,一本是他在本科做論文時寫的《英國為何沉睡》,主要分析英國為何沒有察覺和阻止德國納粹的崛起;另一本是人物評傳《當仁不讓》,獲得了普利策獎,你根本想不到,那是他背部做大手術後,在病床上完成的。”
栗秋聽著菲利普用敬佩的口吻讚揚他的民主黨總統,心下歡喜不已,暗想,憑著這番聊天,這人也差不了。就算跟他發展不成婚姻關係,也可以做朋友啊,等兒子來了,可以讓他帶著當導遊轉轉。
兩次見麵,栗秋和菲利普連手都沒碰過。這倒讓栗秋疑惑,自己是不是碰到了美國皮膚中心的怪人了?巧的是,菲利普鄭重其事地邀請栗秋,本周六是他父親的生日,他想帶著栗秋去父親家參加家庭聚會。他的母親兩年前去世,他有三個姐姐,他們都會帶著家人過來。
三個條件相當的男人都約她在本周六見麵,都對栗秋有誠意,而且見麵的頻次都密不透風,想錯都錯不開,怎麽辦呢?
扯 謊
菁喆還是第一次見到栗秋這樣束手無策。菁喆開心地笑了。
“快別笑了,幫我拿個主意呀,去哪家?見哪個?”
“好辦。加減法唄。首先,把台灣男人刪除。第一他年齡太大,有代溝;再說,他離咱這兒太遠,了解起來不方便,這話可是你告誡過我的;後麵這兩個嘛,還真有點難辦,都是波士頓的,感覺都挺不錯。”
“對,我也是這麽想,那個台灣人就先算了,太遠。那你幫我從這兩人中選一個,應該和誰約會?”
“菲利普好像文化素質高些,更願意聊天聊曆史,還邀請你去見他家人,可見他很有誠意;安德魯聽上去動手能力很強,但文化素質低些,似乎你們在一起沒得聊。你個人更喜歡跟誰在一起呢?”菁喆淡定地問。
“安德魯過日子應該靠譜,也會體貼人,跟他在一起生活,家務活估計他全包了。但正像你說的,可能我們在一起隻能生活,其他的談不了多少。可我也不是求大富大貴的人,隻求跟一個內心幹淨的男人平穩過日子,丟掉他太可惜;菲利普呢,更喜歡跟我精神交流,每天晚上準時來電話,一打就是一兩個小時,他還真是用心。但現在還沒拉過手,誰知道其他方麵有沒有問題?他讓我參加他的家宴,我還真的有點緊張。自從到波士頓,也見過一些美國男人了,但從未被邀請到家裏去,甚至咱主動提出去人家裏看看,他們都躲躲閃閃的。你說這三個男人怎麽回事?平時千呼萬喚都不見蹤影,但現在說來吧,又一下子全都來了,好像約好了似的,都定在周六見麵,這不成心考驗我嗎?真愁死了。我就怕見了這個人,就失去了另一個人,跟他們的接觸時間都短,誰知道哪個好,哪個不好呢?你快幫我拿個主意,我到底去誰家?”
菁喆幫栗秋拿主意說:“去參加菲利普的家宴吧。我感覺這人跟你有話說,也很在意你,尊重你,他能把你引薦給家人,說明他的家庭和睦。不是所有的美國人都不講親情關係的。”
“可是萬一他是個有怪癖的人,接觸幾天就不行了,而安德魯這邊也走了,我豈不是雞飛蛋打一場空嗎?”栗秋真的糾結了。
“那就周五先到安德魯家,周六去菲利普家唄。”
“可安德魯說了,周五那天他替另外一個人加班,沒時間。要是我提出再另約時間,他一定會起疑,因為周末是個敏感的日子。可如果跟菲利普已經好了,再見他就不行了,那我不是兩頭騙了嗎?不能幹這事。”栗秋選了一條黃底綠花圍巾試戴一下,又換另一條湖藍與深紅相間的在脖子上比畫。
“安德魯一般幾點下班?”菁喆問。
“下午4點左右。”栗秋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搖搖頭。
“那就周五去他家吃晚飯,然後告訴他,周六你加班。”
“這倒是個好辦法。”
“可我去吃晚飯不等於自投羅網嗎?明擺著給他創造留我過夜的條件。我不想那麽做。我想到菲利普家後,看情況再定下步該怎麽辦。”
“你拉著我去呀!我們一起到他家,吃過晚飯就跑,他能怎麽著?這樣兩頭都不得罪。”
“可是如果覺得他和菲利普都好,我還想再觀察一段時間再決定跟誰,這怎麽辦呢?”
“有點難。”
“這樣吧,你幫我忙。”
“怎麽幫?”
“你跟我去他家,這不就認識了嗎?然後你先跟他聊著,來往著,反正都是朋友唄,再說你閑著也是閑著,跟他了解點美國人的風俗不也挺好嗎?”
“你的意思是讓我拖住安德魯?”
“美國男人是很實際的,根據我的經驗,如果這次拒絕了他,一轉身他就去見網上的其他女人,他們閑不住。”
“拖到什麽時候結束?”
“一周吧。那時我跟菲利普若是成功了,更好;不成,我就回頭來找他。”
“嗬嗬,萬一我沒幫你拖住,用上他或被他用了,怎麽辦呢?”
“那就用唄。嗬嗬。反正你也沒男朋友,這男人也還靠譜,咱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先處著唄。我不在意。”
“你倒是大方。這樣吧,我先陪你去他家,應應急。以後的事再說吧。”菁喆拿出了西北人的豪爽勁頭。
旗 袍
第二天,栗秋編了個什麽理由,反正跟安德魯達成了一致,周五下午5點,他準時來接栗秋。栗秋說,對這種願意付出真心的人是不應該扯謊的,既然已經扯了謊,僅限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否則,自己要為這謊言的後果買單。事先,栗秋並沒有告訴他,菁喆也要去他家。但栗秋有把握,他不會當麵拒絕栗秋帶個女友去他家的。
菁喆沒見過安德魯,但已見過栗秋和他在海邊的照片。知道這是個頭頂有些禿,身強力壯的中年男人。
果然,當安德魯興致勃勃見到栗秋,而栗秋又把菁喆介紹一番時,安德魯隻好說,OK,歡迎你一起去。當然在此之前,栗秋已經準備了晚飯所需的食物。
安德魯看上去比較老相,但五官還算周正,性格外向,甚至有些好動。
安德魯打量著穿立領半袖織花旗袍的栗秋,情不自禁地連連讚歎:“我的女王,你太美了!”
栗秋抿嘴笑而不語。她今天穿了件玫瑰粉色的旗袍,顯得格外嬌俏與柔情。一件長款黑色呢子大衣,脖頸處搭配一條白色羊絨圍巾,腳上是一雙尖頭的絲絨雕花高跟鞋,頭發被梳成雙髻的,雙手自然地搭在收緊的小腹前,更襯托出她的溫婉儒雅的氣質。
上次與安德魯見麵時,她把頭發高高盤在頭頂,穿著一件無袖的圖案清晰的素雅旗袍,搭配珍珠耳墜,以及一件藏藍色風衣,顯得落落大方,當安德魯遞給她礦泉水時,她也隻是文雅地動用小臂去接,安德魯長到40多歲,還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麽文雅高貴的東方女性,他本能地開口閉口稱“我的女王”。
安德魯開了一輛鋥亮的暗紅色工具車,與栗秋俏麗的旗袍十分不相配。安德魯一個跨步衝到車門前,拉開車門,對栗秋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後扶著她入座。
栗秋不緊不慢的,把呢子大衣搭在手邊,落座時先理一理後裙擺,給自己的身體彎曲以足夠的空間。她穿的這件連體旗袍非常緊身,如果換是菁喆穿這種衣服,一定想不到需要騰出空間,那將很容易引起麵料的輕微撕扯。
菁喆看到栗秋這個做派,心裏直想喊她夫人或娘娘什麽的,怎麽看怎麽像是從皇宮裏走出來的美女。她再斜眼看安德魯,眼前這個男人應該配不上栗秋。但栗秋與他怎麽發展,栗秋心裏自然有數,輪不到菁喆操心,她隻需配合好栗秋就行。
栗秋從大學時代就喜歡旗袍。她姥爺的家族,也算是前清的遺老遺少,因此姥姥箱子底下壓著一堆旗袍,而那正是栗秋小時候最喜愛的衣服。姥姥一生都愛旗袍,她當小學生時,國民政府出版了一個條例,把旗袍定為國服,在重要的慶典、節慶、禮儀性場合,女性必須穿旗袍。栗秋很羨慕姥姥那代人,可以一直穿旗袍,可惜“文革”開始,不再讓女人們穿了。所以,栗秋是穿牛仔褲長大的一代。但她一直記得,上中學時,每到放學回家,她總是偷穿姥姥那寬大、綴了許多裝飾、拖至腳麵的旗袍,對著鏡子左看右看。
雖然以北京為中心的“京派”旗袍才是中國的正宗旗袍,但以上海為中心的“海派”旗袍更討栗秋喜歡。它在改良領子、袖口、腰身時,吸收了許多外來元素,裁剪更加襯身適體,把成熟後的栗秋的身體曲線襯托得婀娜多姿。這些年,旗袍在女性中開始流行,但不知怎的,現在的女孩就是穿不出那個年代“海派”旗袍的味道。栗秋仿照老上海旗袍的樣子,美滋滋地給自己定做了十幾條心儀的旗袍,有綢的,有緞的,有紗的,有絲的,有布的;有長袖的,有短袖的,有無袖的;有的開衩低,有的開衩高。
栗秋的體形特別適合穿旗袍,削肩、微聳的胸、細腰、圓臀,無論哪款旗袍穿到她身上,從正麵看都是X形,從側麵看是S形。栗秋特有的曲線魅力,不知迷倒多少男人。其中就有跟她有過一段真感情的老桑。可惜,有情人注定不能收獲婚姻。既然從那段情裏走出來了,輕易不再去觸碰它了。
現在,栗秋坐在中間,菁喆坐在靠車門的地方,安德魯一邊開車,右手臂毫不掩飾地時時伸過來摟一下栗秋的肩膀。栗秋不迎合也不拒絕,表情肅穆,畢竟她有些緊張。安德魯的家與菲利普的家都住在波士頓南部的加美可社區,從地圖上看,兩個住處離得特近,萬一碰到一起怎麽辦?那不穿幫了嗎?
菁喆為了活躍氣氛,提議晚飯喝點酒。她看到安德魯身強力壯,而且在她看過的美國電影裏,這個年齡的男人都喜歡喝啤酒什麽的。沒想到安德魯卻一口回絕,說他戒酒已經十幾年。然後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栗秋以為安德魯是不滿意她帶來了菁喆,又不想讓女友失麵子,便轉臉溫和地問菁喆平時喜歡喝哪類酒,因為她也不清楚菁喆是否真的喜歡喝酒。
菁喆知道栗秋的用意,便大方地問安德魯有啤酒嗎?她覺得,像安德魯這樣的人,既然沒有家庭,平時怎麽也得有幾個朋友,朋友相聚時,怎能沒有酒呢?然而安德魯卻平靜地回複她,家裏沒有酒,但菁喆如果想喝的話,他可以到超市去買。栗秋也平靜地建議,那就去買吧。
安德魯聽話地把車開到一家“大減價超市”門前,栗秋看了看店名,沒說什麽。三個人進了超市。安德魯輕而易舉地找到了比利時“藍月亮”,3美元一瓶,一打6瓶。栗秋以為安德魯能結賬,不就18美元嘛,何況她們還帶著菜來了。但安德魯卻遠遠地站在一邊。栗秋有點失望,她伸手要付賬。菁喆立刻搶著刷卡,說是誰喝酒誰付賬。話雖這麽說,兩個中國女子的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了,要是在中國的北方,一個大老爺們兒肯定不會讓女人花這點錢的。
安德魯的小房子靠近路邊,這是一棟殖民地時期建築風格的小房子,菁喆注意到,房屋門前還插著美國國旗。
三人進到暖乎乎的屋裏,沒想到屋裏還有女人。一個40歲左右的黃頭發、白皮膚、個頭不高的女人,正懶洋洋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塗著血紅指甲油。她穿著一套很短的睡衣睡褲,能看到大半個乳房,小腹的大部分也露在外麵,菁喆很想過去給她往腰上提提睡褲。
安德魯表情嚴肅地介紹說:“這是朱迪,租住我的房子已經兩年。”
栗秋和菁喆客氣地跟朱迪打招呼,但她卻愛答不理,隻欠了欠身子,仍然躺在那裏看電視。
菁喆小聲問栗秋,這女人為什麽這樣?真不懂禮貌。栗秋不動聲色地打量一眼朱迪,暗示菁喆別吱聲。
安德魯興致勃勃地帶著兩人參觀他的房屋。這是個小型住房,二層是個尖頂,隻放了些雜物,不能住人;一層有二房二廳,大約七八十平方米,還有一個地下室,放有安德魯的健身器材、摩托車、洗衣機、燒烤器械、鋤草機、除雪機以及雜七雜八的零件工具。
菁喆和栗秋都還是第一次到真正的美國人家裏。憑直覺,安德魯應該屬於美國的普通工薪階層。牆上掛著一張士兵們的合影照片,菁喆問安德魯是否當過兵,他很自豪地點點頭,說他40歲才去陸軍部隊服役4年,這期間,與他同居10年的女友有了另外的男人。栗秋和菁喆對視一下,都覺得納悶,怎麽美國人到40歲還能當兵?但安德魯卻說得有鼻子有眼,他說2006年,美國為了擴充兵源,將陸軍征兵年齡上限提高到42歲,事實上,他是三年前才入伍的。菁喆吃驚地問他,難道你現在還在服役嗎?安德魯沒有給她一個清晰的說法,隻說,一邊工作一邊服役是很正常的事呀。菁喆關心,安德魯退伍後,政府能給他什麽優惠補貼。他不以為然地回答,隻要在軍中服務90天以上就可以享受退伍軍人部發放的退休金、醫療服務、住房補貼、教育補貼和職業培訓的福利待遇,就是為了這些,他才去服役,結果把女朋友弄丟了。但他反應很快,話聲一落,立刻又說,不過,現在又有了一位漂亮的中國女朋友,他很自豪。
栗秋和菁喆用中國話小聲說,這家夥嘴巴真甜,看來是哄女人的高手。安德魯聽不懂中國話,用英文問她倆在說什麽。栗秋解釋說,我們想知道你服役後得到了什麽具體的好處。安德魯立刻眉開眼笑,開心地說他得到6.5萬銀行貸款的優惠照顧,否則以他的非軍人身份,他是拿不到這筆優惠貸款的。說到這裏,他指著照片中的一個年齡更大的男子說,就是那個大哥勸他入伍的。當他還是個小混混時,那個大哥一直給他撐腰。這時,栗秋和菁喆迅速交換了一下眼色,她們都同時想到了“黑幫”,臉上是複雜的表情。這個細節當然沒有逃過安德魯的眼睛,他知道他說得太多,可能有什麽地方讓這兩個中國女子不自在了。於是,他過來摟著栗秋的腰,請她倆參觀他的廚房,他要給兩位漂亮的女客人做烤魚吃。
安德魯的廚房幹淨整潔,栗秋和菁喆又包餃子又炒菜,期間缺少調料,安德魯還腿腳勤快地跑了一趟超市。
飯做好了。栗秋很周到地讓安德魯請朱迪一起坐到餐桌前,因為她覺得三個人在吃喝,隻剩一個人不好。
安德魯很高興地邀請了朱迪,朱迪淡淡地接受了邀請。
栗秋又添了一層心事。因為安德魯在餐桌上表示,明天栗秋白天加班,所以,他準備預定明晚7點音樂會的票,陪栗秋過周末。
栗秋沒有馬上掃他的興,可心裏暗暗叫苦,菲利普已經把明天一天的計劃告訴她了:中午來接她,午餐後,一家人到波士頓公園遊玩和照相,然後和菲利普一起去波士頓美術館,最後去聽晚上7點的音樂會。這兩個男人怎麽都這樣熱情呢?都想請她聽音樂會,害得她想把時間錯一下都沒機會。
菁喆心裏明白是怎麽回事,於是,大聲說,自己明晚也想去聽音樂會,朱迪一聽,也大聲說,她也想去。安德魯得意地笑笑,建議道:“那好呀,你倆結伴一起去。”這下菁喆哭笑不得了,她根本不喜歡這個叫朱迪的女人。而朱迪一沾酒立刻就變成了另一個人,她的話很多,在提及美國男人,她的兩個大拇指立刻雙雙朝下,舌頭也伸得老長,表示作嘔。菁喆這才發現,她的舌尖上鑽了個小洞,掛著一隻金屬環。6瓶啤酒,朱迪就喝了4瓶。
安德魯佯裝不在乎朱迪。他從冰箱裏拿出巧克力冰淇淋作為飯後甜點,大聲宣告自己最愛吃這東西,菁喆為了營造輕鬆氛圍,還故意把盤子底還舔了一圈。栗秋用感激的眼神向她致謝。她知道菁喆平時才不是把自己當猴耍的人呢。
安德魯收拾廚房倒是一把好手,利索極了。他說栗秋和菁喆做飯累了,他來清理餐桌。她們也沒爭讓,就看著他幹活,他一邊洗碗,一邊跟兩人說笑,很開心。
吃過晚飯,菁喆提出早點回去休息,因為第二天還要在實驗室忙一天。安德魯尊重菁喆的想法,說先送她回去。栗秋趕緊說,自己在實驗室站了一天,也累了,明天還加班,也得回去。
雖然安德魯很失望,但也隻能如此。他把吃剩下的菜和水餃都打包,給兩人帶回去。
他戀戀不舍地把兩人送回家,途中,還特意帶她們到社區附近的公園繞了一圈。
一切都妥妥當當的。回到房間後,栗秋和菁喆長舒一口氣。
栗秋打開郵箱信件,收到了下周去取駕照的通知。栗秋開心極了,她大聲向菁喆承諾,等寒假兒子過來時,她將邀請菁喆一起去美國南部自駕遊。對栗秋來說,這幾天真是好事連連。
即興悼詞
屋裏靜悄悄的,栗秋和菁喆都以為茹欣媛不在屋裏。但是茹欣媛房間的燈卻突然亮了。
茹欣媛穿著長長的睡衣,披著披肩,悄無聲息地倚在門邊,說:“今天我去參加了托尼媽媽的葬禮。不知為什麽,回來後有種重新活了一回的感覺,就想跟你們說說話。”
“啊,你又跟托尼好了?”菁喆迷惑地問。
“我跟托尼雖然不睡在一張床上了,但我們還是朋友。”
“他還鬧騰著要自殺嗎?”栗秋很關注托尼的心理狀態。
“就是因為他的情緒不穩,我才放不下,才答應跟他繼續做朋友,畢竟我們相處8年,而且他是在我最困難時出現的,我對他多少有些感恩之心。他把我帶進美國白人圈子,又總是甜言蜜語地在他的朋友圈裏讚美我,這使我意識到自己的價值,也更自信了。就憑這些,我還得跟他做朋友。”茹欣媛真誠地說。
“怎麽沒聽你說起過他的家庭?他媽媽怎麽突然走了?”栗秋問。
“美國人見麵時,通常就是聊聊天氣和球賽,說些讚美的話,很少涉及別人隱私和不快樂的事。我倒覺得這種處理關係的方式挺好的,潛移默化地,嘴巴就收緊了。相處時不惹是非,人際關係也不累。但咱們是中國人,我不介意跟你們說起我和他的關係,以及他媽媽的死。其實我很敬佩他媽媽,他父親10年前先走了,但老太太一直能照顧自己,5年前還能開車購物呢。我在萊克星頓見到她時,她正在家裏試剛買回來的一雙鞋,那鞋精致極了,是那種時尚的細高跟,墨綠色鞋麵,窄窄的淺淺的鞋口,特別秀氣。當時我就想,天哪,這個年齡,她還這麽優雅!她親自給我做飯,給孫子們編織聖誕小襪子,給親朋好友寄送她親手做的聖誕卡。她送給我的卡片圖案是,一棵樹幹上有隻小鳥雖在歇腳,但小鳥望著湛藍的天空。老太太說,一看見我,就覺得我是個想飛得很高的人,她喜歡我這樣的女性。她教給我如何做美國人吃的早餐,如何烤牛角包,如何持家,如何侍弄花草,如何鑒賞油畫。我隻去過她家三次,但每次她都笑眯眯地看著我的眼睛說話。我真覺得她是個很美好的老人。盡管我和托尼分手了,但前幾天當我從托尼姐姐那兒聽到老太太去世的消息,我還是很難過。於是,我反反複複地回憶起我們每次聊天,回憶起她說過的生育每個孩子的艱難過程,以及一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時光。我很用心地寫了一篇追憶的文章,發給托尼和他的姐姐,我想通過這種方式來為我和托尼以及他的大家庭做一個完美的收場,也算仁至義盡了吧。沒想到姐弟倆看了我的文章後,都哭得不行。他們說,他們做兒女的都沒有我懂他們的媽媽。他們央求我主持老太太的葬禮,並征得我的同意,把這篇文章當作老太太葬禮上的悼詞。你們不知道這老太太年輕時有多漂亮,多雅致,我願意送她最後一程。所以我去了。”茹欣媛含著淚水說道。她拿出翻拍的老太太年輕時的照片,栗秋和菁喆都驚訝得不行,“太美了,像以前的美國大牌電影明星!”栗秋喊了出來。
“是的。她很美。她承襲了先民的吃苦耐勞、勤儉、助人為樂的美國精神。”茹欣媛說。
“你的文章裏都寫什麽了?”菁喆問。
“我忘了。現在隻記住幾個片段,我說您呈現給我的魅力至今讓我驚歎,因為等我80多歲時,可能老得都走不動了,而您卻仍然端莊美麗。聽說您是在鋪著潔白桌布的桌邊喝完最後一杯咖啡,一幅未完成的以蔚藍天空做背景的油畫就立在您身後,您還披著一條深綠色披肩,您就那麽優雅地睡著了。我相信您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正走在一條鋪滿鮮花的小路上,那是一條通往天堂的路,那時微風吹起了您銀白色秀發。作為女人,有著怎樣的認識,才能到老了還有您這樣驚人的風姿呢?對這個世界而言,您來過,很精彩。”菁喆聽得都入神了,茹欣媛卻擺擺手說:“算了,其他的記不住了,反正葬禮結束後,我突然有了些感悟,好像頓然開竅。你們想想,一輩子沒多長,下輩子不一定能遇上,我們與家人在一起的時光真的太短暫,所以,趁還來得及,我們要懂得珍惜身邊的人,尤其是重要的親人和朋友。如果有幸與一個跟你靈魂相通的男人在一起,就更要珍惜。”茹欣媛大發感慨。
“什麽樣的人才是靈魂相通?”菁喆內心的某處被觸動了。
“我不知道,我也期待能遇上。但肯定不是托尼這樣的。他從來不進教堂,也怕吃苦。他最多算是我生命中一個重要的男人,一個有過很深感情的男人,但不是能夠用靈魂交流的男人。”
“你們還有複合的可能嗎?”栗秋小心翼翼地問。
“換了別的中國女人,可能沒問題。可我這裏有問題。不可能了。”茹欣媛拍拍自己的心。
“葬禮結束後,托尼堅持請我去他自己的家吃晚飯。我看他情緒波動比較大,就去了。我們一進門,他抱著我就哭,說他對不起我,說他做錯了,希望我給他一個改正的機會。”
“你答應了嗎?”菁喆問。
“我勸他別想太多,我們還是朋友。但他拉著我看電腦,說他已刪掉那個女人的照片,他的心裏隻有我,他說沒有我,他無法活下去。我聽了後,真的很難過,既然清楚這一點,當初為什麽會那麽輕易地背叛我呢?誰知道這次我原諒了他,他下次是否再重複錯誤?我不確定,也不敢相信。”
“也許他是真心向你悔過。”栗秋忍不住替托尼辯護。
“他的確是真心悔過。姐姐把他責罵一頓,說他其實從離開我那一刻,靈魂就潦倒了。她不喜歡弟弟用這種低級錯誤來毀掉一種原本很正常的生活狀態。”茹欣媛歎氣道。
“你離開他,靈魂也潦倒嗎?”菁喆問。
“不。我隻是很難過。就像一個很親的親人突然離世般難過。但哭過後,就輕鬆多了。沒有男人我可以活下去,我無法再相信他。我對他有了防備之心。我不相信‘破鏡重圓’這句老話,你想想,鏡子破了,就算把它粘起來,還是有裂痕呀!我不想等複合後,總舔著傷口過日子,也不想讓自己變成提心吊膽的人,沒必要那樣小心翼翼,人的生命就那麽一次,要抓緊時間活出精彩,過去就過去了,再撿回來也沒什麽意思。我眼裏真的容不下沙子。”茹欣媛咬著嘴唇堅定地說。
“但他現在心中隻有你,可見他真的回頭了。”栗秋提醒說。
“那是他的態度,不是我的。他已不再是我心裏的唯一。”茹欣媛執意堅持。
“也好。你大踏步往前走吧。你有綠卡,在感情方麵有選擇的優勢。”栗秋說。
“就算我沒有綠卡,對感情的事也不想分神太多。我想把時間多花在家人身上,多愛他們,看著他們一個個幸福生活,才是我的幸福。在這個階段,我不想讓男人來分享我的奮鬥成果。我想讓步伐慢下來,等一等自己的心情,在這個等待過程中,期許那個能與我靈魂相通的人出現。如果出現了,那是上天的旨意;如果不出現,也是上天的安排。在這方麵,我不再花時間。”
茹欣媛淡定地說著她的打算。
菁喆弄清楚了,原來茹欣媛的匆匆忙忙,主要是賺錢和照顧家人,她不想讓男人再插手她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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