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寬敞明亮的接機大廳裏,熙熙攘攘地擠滿了人。這是去中國的國際航班。開始登機了,老楊緊緊地握著來送行的人們的手,兩眼熱淚盈眶,然後揮手告別。大家一直看著飛機衝上藍天,消失在雲層裏,方才離去。
“老楊是好樣的,我們這些留在美國的人,沒有理由垂頭喪氣,失去信心。”奇劍鋒像是對別人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大家出了機場,坐著於慶的車回家。於慶一麵開車一麵說:“這老楊回國了,老汪要到芝加哥去了,奇劍鋒和林梅也要搬走了,我要搬到皇後區去住了,咱們在一個公寓裏一塊住了好幾年,現在說散就散了,還真有點舍不得。我提個議怎麽樣,大家散夥前,咱們是不是在哪裏訂一桌酒席,大家慶賀慶賀。”
“這主意好,把齊小娟也請來,雖然她現在大紅大紫了,可以前也是一起共患難的,於慶和奇劍鋒還救過她,這點麵子不能不給。”汪豫生說。
於慶說:“行,我今天就給她打電話,她是個大忙人,時間緊,得提前一點通知她,好安排出時間。”
“我們都走後,這公寓得退掉了。”林梅說。
奇劍鋒馬上接過來說:“不用退,已經有幾個新來的留學生想住進來。我們這是幾年前租下的房子,每年房租增加不多,可以給他們省下不少錢。如果現在重新簽約,租金要上漲幾百塊。而且我們留下來的桌椅睡床,鍋瓢碗筷也可以送給他們,讓他們住進來就有東西用,不用像我們當初那樣到處撿。”
“好哇,有人接班,咱們這留學生的傳統代代相傳。”於慶打趣道。
回到公寓後,於慶馬上就給齊小娟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訂酒席相聚的事情。齊小娟聽了後很高興,表示一定要參加,而且建議幹跪到她新買的大房子裏來,大家好好玩上一天。於慶一掛上電話,就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大家,直嚷嚷:“齊小娟請咱們去參觀她的新居,正好見識見識大模特兒的豪門華宅。”
這天風和日麗,晴空萬裏。大家坐著於慶的車,一路風塵,有說有笑地開往新澤西州。 臨出發前,林梅買了一大束鮮花。今天是大家最後一次相聚,大家還沒有忘記錢敏,決定去齊小娟家之前,先繞道去祭錢敏的墓。
出了曼哈頓,過了哈德遜河,他們來到錢敏的墓地。進了墓地的大門,裏麵綠樹成蔭,青草茂密,一派安詳和寂靜的氣氛。一座座墓碑,記錄著碑主人們的生死年月。許多的碑石前,放了奪目的鮮花,表達著活著的人們對死者的哀思和懷念。大家按照記憶來到錢敏的墓前,卻被眼前的景觀一下子驚住了。矮小的墓碑不見了,在以前的墓地上建起了一個非常豪華的墓墩,墓墩是棕紅色水磨石砌成的,上麵鑲嵌著精美的潔白玉蘭花圈案。墓墩前,豎立著一塊巨大的漢白玉石墓碑,上書:“玉蘭花仙錢敏之基”,旁有一行小字:“負心人王宇敬立"。碑石的前麵,已經擺放著了一大束鮮花,顯然是有人剛剛來過不久。
“這是怎麽回事,誰給修建了這麽漂亮的一座墓?”
“這上麵不是明寫著‘負心人王宇’嗎。”
“這王宇是誰呢?”
“瞧這‘負心人’三個字,多半是錢敏以前的男朋友了。”
“看來這人在美國,很有錢,後來後悔了。”
“這錢敏死了也值得,有這麽漂亮的墓地安息。”
大家將鮮花放在墓前,站了一個半圓形默哀了片刻,然後開車離去。坐在車子裏,林梅的眼前出現了那個高高帥帥,有一頭濃密黑發、眼神很憂鬱的青年人。
車子進入了濃萌覆蓋的高級住宅區。按照門牌,他們在一座鐵門前停下來了。鐵門的後麵是一片巨宅大院,裏麵繁花似錦,草地上立著一座美人和騎士的大理石雕像。大家下了車,於慶按響了門鈴。奇劍峰發現,鐵門的右上方有一架監視電視,不用說這裏的一舉一動裏麵都看得一清二楚。不一會鐵門自動開啟,大家進來後鐵門又自動關上了。
一行人沿著幽靜的碎石小徑走到華宅的大門前,正好齊小娟開門出來相迎,她今天身著一件質地華亮柔軟的大紅色長袖夏衫,在這幽雅的環境裏顯得異常鮮豔奪目。她比以前更顯肌膚華嫩了,大概是使用了大量高級化妝品的緣故。隻見她體態盈盈,長袖曼曼,真有那“六宮粉黛無顏色”的氣勢。眾人猜想,古時候的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傾國傾城美人兒也不過如此罷了。
汪豫生開玩笑地說:“齊小娟,能不能把你的秘方傳一點給我老婆,讓她也像你一樣越長越漂亮。”說得眾人都笑了。
齊小娟笑容可掬地請大家進門。眾人剛在客廳裏的寬大沙發上坐定,就有人送飲料來。大家一麵喝著飲料一麵欣賞客廳裏的豪華裝潢。這客廳很大,有點像個小禮堂,裏麵擺放著一些印象派的小型雕塑藝術品。客廳的一角是一個高台麵的酒櫃台,裏麵放滿了各種名酒。客廳的四麵都是寬大的玻璃門窗,陽光照進來,客廳裏顯得很明亮。大家發現有一扇窗的外麵長滿了翠綠的鳳尾竹,那竹子在微風中沙沙作響,瀟瀟灑灑很爽目。
“我很喜歡竹子,這竹子是我搬進來以後讓人移植的。”齊小娟看見眾人對那叢竹子很感興趣,向大家解釋說。
林梅問齊小娟一個人為什麽要買這麽大的房子,不覺有點浪費嗎?
齊小娟說:“買這房子是一種投資。現在賺了不少錢,自己沒有時間作其它投資,因此就想到了買房子。這個地區好,房價漲得快,再加上自己是有名氣的模特兒,因名人效應,這房子將來一定能賣好價錢。”
汪豫生問:“你現在一天的開銷是多少?光這衣服和化妝品恐怕就不得了。”
齊小娟回答說:“說來你們不相信,這些一分錢都不花。”
“怎麽會呢?”眾人不解地問。
“我這些衣服和化妝品都是公司免費送的。它們巴不得你走到哪裏都穿它們的用它們的,這樣就可以給它們起宣傳作用。有些公司還和我訂合約,付錢給我,但我必須在一定的場合使用它們的東西。當然我有時也買一點自己喜歡的,但那花錢不多。”齊小娟向大家解釋說。
林梅說:“我們有時看見許多化妝品太貴,舍不得買,沒想到你這個大明星卻免費使用。”
齊小娟說:“今天你們走的時候,我送你們一些衣服和化收品,各種牌子的都試一試。”
“你還在學服裝設計嗎?”奇劍鋒問。
“當然學,不過我轉了一個名牌學校,師從一名紐約有名的服裝設計大師,學費當然很貴。你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靠年齡吃飯,不能不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你現在工作一定比以前輕鬆不少。”於慶這麽說。
齊小娟聽了直搖頭,“哪裏,模特兒有模特兒的苦衷,累得不想動的時候也有的,拿了人家的錢,就得給人家幹活,一點折扣都不能打。而且這個行業競爭非常的激烈,不斷地有新人出現,稍有輕懈就會被掏汰,一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我的打算很簡單,趁現在年輕拚命幹,多賺點錢,以後開自己的服裝公司,舉辦自己的服裝展覽。”
“不管怎麽說,你還是讓人非常羨慕。那個台灣女客很會看相,說你有大紅大紫的命,看來一點也沒錯。”林梅說。
齊小娟看看大家飲料喝得差不多了,就對大家說:“我們到後邊外麵去吧,我為你們準備了好吃的東西。”
大家來到後院,院子裏有一個很大的遊泳池,池邊有一個長條桌子,上麵已經放了許多豐盛的食物,有兩個穿白衣帶白帽的人還在燒烤牛排。齊小娟對眾人說:“我專門請了兩個法國廚師準備了一頓法國大餐,大家隻管盡情地享用。”
坐在太陽地裏,一麵享受著法國食物,齊小娟一麵又和大家談起了過去的一些往事。特別提起元旦那天晚上遇劫的事,她顯得很動情,兩隻眼圈都紅了,“那天晚上要不是你們兩位相救,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她對奇劍鋒和於慶說,“我是被壞人騙到美國來的,卻遇上了你們這幫好人,在我絕望的時候,和你們這些留學生住在一起我心裏就感到踏實和溫暖。每次我從外麵回到那個公寓,就覺得回到了自己的家,你們是我的家人。盡管我現在發了,走了好運,可是很寂寞,在世態炎涼麵前心裏有時覺得空虛得很,因此時常想起你們。現在你們也各奔前程,這個家沒有了,我精神上的依托也失去了,心裏很不是滋味。”齊小娟說到這裏掉了一滴眼淚下來。大家聽了心裏也不好受,何嚐不是這個理呢?大家到美國來奮鬥,能住在一起是緣分,互相之間有個支持,有個照應,時間長了,自然就有了感情。
齊小娟見掃了大家的興,忙說:“你們看,我說這些幹什麽,今天是高興的日子。你們遊泳不,我給你們把遊泳衣都準備好了。”
眾人興致勃勃地換上遊泳衣,都跳進了遊泳池。玩得盡了興,就躺在長椅子上曬太陽。林梅告訴齊小娟,今天紐約交響樂團在中央公園舉行露天演奏會,問她要不要一塊去。齊小娟說今天晚上有個約會,去不成了。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大家告別了齊小娟,驅車趕回了紐約。
一行人回到紐約曼哈頓,好不容易在大街上找到一個地方停好車子,大家匆匆忙忙趕到中央公園的露天草地廣場,已經是擠滿了人。草地上鋪滿了被單,人們坐在上麵吃著、喝著等待音樂會開始。
奇劍鋒一行人在一個較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立即就有人上來問要不要買這,要不要買那,一概都不買,隻買了一些飲料解渴。稍稍坐定以後,林梅忽然發現不是太遠的地方坐著 Lynn,和她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女人和一個小男孩,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Lynn的一家人了。那個女人很開心地逗弄著小男孩,小男孩咯咯地大聲笑著。Lynn坐在一旁則顯然鬱鬱寡歡,神色暗淡。過了一會,小男孩爬了過來,趴在了Lynn的懷裏,Lynn抱著他一聲不響地坐著,隻是偶爾在他的小臉蛋上親親。林梅回過頭來,發現大家也都注視著Lynn一家人。學校已經決定開除Lynn了。
音樂會開始了,喧鬧的廣場一下子安靜下來。台上被燈光照得如同白晝,音樂家們在指揮強有力的手勢引導下,奏起了貝多芬有名的《命運交響曲》。樂曲聲通過兩層樓高的擴音器傳遞出來,飛向人們的頭頂,飛向那星光燦爛的夜空。夜空下,一排排高樓大廈靜靜地肅立著,仿佛也在和人們一起聆聽這催人肺腑的樂章。高樓的頂端被巨大的聚光燈和霓虹燈牌照得五彩繽紛,紐約的上空一派華光寶氣。
林梅再看Lynn時,她的臉頰上有了一行淚珠,小男孩已經在她懷裏睡著了。
廣場上人們或兩眼看著台上,或躺著仰麵朝天,大家都沉浸在樂聲和迷漫的茫茫夜色中。這一段完了,廣場上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接著樂隊又演奏了好幾段名曲。 在整個音樂會終場時,樂台後麵放起了焰火,廣場上空一片姹紫嫣紅,火樹銀花。人們的情緒達到了沸騰的頂點。
第二天林梅一到實驗室,就聽到一個爆炸性新聞,Lynn服用過量安眠藥物自殺了。
(全文完)
謝謝閱讀。好故事不會因為時間而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