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人生
——看電影《護士日記》
在中國的土地上,1957年曾經發生了一場所謂的反右運動,一大批學者,文化精英,藝術家,甚至是普通知識分子,青年學生,一夜之間,因言獲罪,成了右派分子。可是那一年的影壇,還是相當地豐收,一共拍出了33部影片,比1955年的16部,1956年的28部有大幅度的提升。並且出現了《柳堡的故事》和《蘆笙戀歌》這樣的好片子。其實,在那一年裏,至少還有不下十部影片,以今天的眼光看,依然好看,仍有價值。《護士日記》就是當中的一部耀眼之作。
影片的故事並不複雜,刻畫的是一個護校畢業生簡素華的成長經曆。故事是從她如何響應號召,毅然離開上海,離開男友,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工作講起。到後來又講到,她是怎樣地在艱苦的環境裏,不斷地克服困難,經受住了種種考驗,並成熟起來的過程。影片的風格很輕鬆,也很文藝。又因為是由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中國最漂亮的影星王丹鳳主演的,她的青春貌美和精湛演技,使這個看似直白的故事,多了不少的靈性與活力。同時也讓人見識了在那個年代裏,上海的美女小資是個什麽樣子。一旦她們追求理想,變成了一個革命的女青年,她們的精神與毅力也會變成那麽得堅定與頑強,不由得不令人由衷地欽佩!
片子裏的其他人物,也是滿有個性與張力的。沈浩如是簡素化的男朋友,是一個很有前途的青年醫生。可也是一個比較實際的人,因此在關鍵之時就表現得很自私了。即便是在他與簡素化的關係上,他也表現得很功利,很自我。不用說,這樣的人並不少見,在他身上也能看到某些共性的東西。比方說,有誰願意放棄在上海工作的機會,而寧願到外地去工作呢,就更不要說還要去到遙遠的邊遠邊陲,在那裏吃苦受累呢!因此,他不同意女友的選擇也是不難理解的,因為這就是他的人生觀,新社會的理念他還接受不了。簡素華則不然,她是一個心地單純的人,是一個願意為理想而獻身的人。她活在精神境界裏,有一種追求進步的強烈願望。
影片中的醫務站長莫家彬,是個有點玩世不恭的人物,不僅工作上漫不經心,不負責任。就是在戀愛上也是個見異思遷,花心十足的人。影片中能有這個人物出現,並且還有不少戲份,可見藝術作品在那個年代還是有著很大的創作空間的。由於這個人物的存在,簡素華麵臨的挫折,就既不是思想覺悟上的不夠,又不是不能夠吃苦耐勞,經受不住艱苦環境的考驗而遭受的那種挫折,而是被人為地牽扯到這個站長與另一個女護士之間的感情糾葛裏去了。雖然這件事讓簡素華有些苦笑不得,但是對於觀眾來說,這種矛盾的設計也是好得無比了,因為它既符合生活中的實際,也完全消除了故事本身上的,任何不必要的悲痛或沉重之感了。
因此,看這部片子會讓人有一種很放鬆的感覺,從某種程度上說,它就像是一部輕喜劇,能夠給人帶來不少的共鳴與歡樂。如果一部片子裏的劇情沒有壞人,沒有陰謀,沒有壓迫,沒有危險,卻又能夠有衝突,有高潮,有看點,有看頭。這樣的影片就一定很受歡迎,就會產生一種親和力,就能夠博得觀眾的認可與讚許。也正因為有這些個特點,《護士日記》這部片子在藝術上才能夠站得住腳,以至於曆經50餘年的歲月磨礪,還有可看之處,還能夠吸引人,還可以讓今天的觀眾欣賞,並喜愛。
其實,一部藝術作品往往不是同時代的人能夠完全理解和看透的。一部好的作品,也許是幾十年以後的觀眾才有幸能夠看懂它,知道它的價值所在,因為有了時間這個參照物了。當今天的情形卡在昔日的標尺上的時候,一切都一目了然,也不言而喻了。所以,今天的人觀看《護士日記》,一定會比當時的觀眾有更多的從對比而來的感觸和感歎。這部影片正是以寫實入手,再加上了一點點浪漫的元素,就把一個看似很政治的話題,賦予了一個藝術上的生命,就有了一種新的意境。就好像豆漿被鹵水一點,就變成了更有價值的豆腐一樣,一個聽從祖國召喚的命題,就能夠演繹出一個那麽多姿多彩的故事。
那是一個多麽純正的時代,革命剛剛成功,國家正在建設,人們被理想鼓舞,心裏充滿了一種蓬勃向上的豪情,個人的利益根本就沒有存在的位置。如果沒有後來的反右,如果沒有比反右更可怕的文革,中國從當時的那個起點上繼續邁步,那會是多麽誘人的一種前景啊!簡直不敢想象。可惜的是,文革這場劫難把中國的文化傳承攔腰截斷,從孔夫子,到建國後的頭16年間的積累都成了負資產。文革後的中國又忙著撥亂反正,緊接著就是全民經商,一切向錢看。矯枉必須過正肯定就是不可避免的了,可是那些曾經有過的呢,也是一去不複返了。
當浮躁散去,人們回眸一望,發現在老電影那裏,還可以依稀看到一個時代的印記或見證,雖然僅僅是一種藝術範疇上的詮釋,但是那裏麵還是會有昔日的某種影子。看看這些老電影,對於芸芸眾生來說,也是增長見識的途徑。即便是霧裏看花,也還是可以感受到一點那個時代的脈動和風貌,並且也能夠觸景生情,產生出許多的感動與感慨,至少也會有一種溫故而知新的頓悟。明白了過去,就知道現在是走在何處,何方,也知道現在的不同在哪裏了!《護士日記》就有這樣的功用,麵對著簡素華的那些普通之舉,今天的人們會用何言以對呢?應該是極其的汗顏了。不過,錯不在個人,今天的社會斷然培育不出簡素華那樣的人!自然也就不會有那樣的人生存在了。
影片到了結尾之處,一座規模宏大的建築群,拔地而起,雄偉地矗立在昔日的荒野上,年輕的國家又多了一處重工業基地。建築工人們卻無法坐享其成,他們留下了用汗水和智慧創造的成果,又整裝出發,要前往一處新的曠野,去領受一個新的任務。看上去,一切都塵埃落定,沒有什麽懸念了。可是,在愛情這條脈絡上,還有一個答案遲遲沒有下文。那就是建築工區高主任對簡素華的追求,將會是一個怎樣的結局呢?看來簡素華是躲不過去了,臨別之前,高主任就很認真地問過簡素華是不是要跟他們一起走?簡素華當時羞澀地回答:我不知道。高主任說:那好吧,你再想想。不過簡素華答應了高主任的另一個要求,那就是他們走時,她是一定會去送行的。
說實在的,麵對著高主任的不斷追求,觀眾也替簡素華捏著一把汗。答應了他吧,顯然簡素華有點吃虧,畢竟高主任已經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未婚青年了,他還帶著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女童。不答應他吧,會傷了他的心,而且也對不起高主任一直給予她的信任與支持。顯然,此時的簡素華還沒有準備好,她接受了這個愛,也就立即當了一個女童的媽媽,這對簡素華來說,可是一個不小的挑戰。不過,也許正是因為考慮到高主任的女兒需要母愛的緣故,簡素華又不能斷然拒絕高主任的愛意。那麽到底怎麽處理才好呢?令觀眾沒有想到的是,編導給出了一個出其不意的解決辦法。
出發的日子到了,高主任和建築工人們的車隊已經啟動了。因為要處理一個急症,此刻才姍姍來遲的簡素華,從歡送的人群中急忙地跑了出來,去追趕汽車。高主任趕忙叫司機將車停了下來,自己也從車上跳下來,向著跑來的簡素華迎了上去,他激動地握住了她的手,問道:你會來嗎?她笑而不語,隻是給了他一張字條。高主任立即就要把字條展開了看,簡素華連忙製止了他,說:回到車上再看。之後,簡素華走向了卡車,給高主任的女兒送上了一條新圍巾,並親自把它圍在了女孩的頸部,並囑咐高主任路上一定要照顧好孩子,別讓她感冒了。載著高主任的卡車遠去了,留下簡素華還站在原地向車上的人揮手。鏡頭給了高主任,他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字條,隻見一張紙上隻寫了四個字,是由上而下地豎著寫在紙的中間,那四個字是:一定會來。
不用說,看了這四個字,高主任的心中是一陣驚喜!觀眾也由衷地鬆了一口氣。這個處理非常得別出心裁,很有創意。令劇情在落幕之時,陡然間峰回路轉,留給觀眾一個可以充分發揮想象的空間。簡素華的做法非常巧妙,也太有智慧。她沒有跟著高主任一起走,可是卻給了他一顆定心丸。這畢竟是一樁婚姻,他們都需要有足夠的準備。當他們的感情能夠接受時間和距離的檢驗之後,他們再走到一起也不遲。他們還年輕,他們等得起。他們看重感情,所以對待感情就更加認真,那畢竟是一輩子的承諾,一旦結為連理,就不會想過還有離婚這檔子事兒。
是啊,那個年代,雖說是苦了點兒,也清貧了許多。但人們也沒覺得苦,更沒覺得清貧。衣食無憂,溫飽不愁,奢望全無,人活得就輕鬆不累。那個時候,連天空都是湛藍湛藍的,陽光總是金色的,人們也從來就沒有擔心過,空氣還會有不清新的一天。那個時候畢竟是一段真誠無偽的時光,連上帝都祝福!就象簡素華一樣,人們在如花綻放的歲月裏,青春伴隨著理想一起飛翔;在樸實無華的生活中,盼望引領著幸福就在前方。那樣的人生,不虛浮,不複雜,看似簡單,卻又充實。那樣的人生,蓬勃健康,可靠穩定,充滿了真情和祥和。那樣的人生,值得緬懷和禮讚!
電影《護士日記》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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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留墨!時代不一樣了,人也就不一樣了。。。經濟上去了,單純的人生也就不存在了。。。
多謝留言!兩部片子風格不一樣,側重點和意義也不一樣。因此,一部較陽光,一部較沉重。
多謝交流!可以說簡素華是一個時代性的標誌人物。
多謝!好電影總是能夠引起很多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