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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繁花

(2023-12-30 13:18:23) 下一個

作者寫得繁花,猶如捧出一盤糖果,桌上一撒,一眾食客紛紛上前,各取其好。

六集繁花,出場人物雖不多,極具時代特色的上海市井生態已躍然屏幕。尤其是爺叔為阿寶督造西裝的橋段,更為後續的故事定下了基調。

一套西裝,摸的是料子,看的是做工;一摸一看,考的是眼力,量的是閱曆,品的是見識。

察人謀事,跟做西裝一個道理。領子挺刮,是人的皮相,是事的皮相。想挺刮,領子下麵必須用馬尾編織的材料做襯底,此謂皮相之下的質相。

能不能透過衣領挺刮的皮相,看到找出底下馬尾襯底的質相,憑的是眼力、閱曆和見識。

爺叔有這個眼力,有這個閱曆,更有這個見識。衣料一搭眼,就知合不合季;西裝一上身,就知做工到不到位。因此他將毛頭小子阿寶打造成了“寶總”。

與爺叔相比,其他人不是惑於皮相,就是對質相認知不夠,找不到皮相底下的那塊“馬尾襯底”。

老鼠會成員因阿寶出車禍,爭相退會,使得阿寶心寒退出;發根因傳言破產,以致喪命;陶陶這個花癡,受不住皮相的魅惑,居然跟一個半老徐娘玩起了曖昧;最搞笑的是範總,為一點可能多得的皮毛利潤,不做分析,不做研究,不做比較,在魏總和阿寶之間反複橫跳;李李想的到是長遠,想在飯店的皮相之下,打造信息平台的質相,要皮、質兼收,結果用力過猛,把馬尾襯底做硬了,衣領看起來硬翹翹的;汪小姐和玲子到是有意思的一對,一個守住皮相不放,一個認準質相不鬆,而實際上呢,這姐倆不是不要質相或者不要皮相,而是她們的頭腦裏要麽隻有皮相,要麽隻有質相,根本沒有另外的那一個概念。

一場繁花,隻是阿寶周旋於各色人物當中,真仿並禦,皮質兼收,整合平衡,各取所長,做他的“寶總”嗎?

不覺得。(不知道此處說“不響”對不對?)

爺叔打造阿寶,金宇澄打造文字,王家衛打造視景。三位宗師,各施所能,捧出繁花,皮相絕不止於此。

繁花的皮相是記憶中的霓虹璀璨,是街裏鄰坊的人情世故,是夢話臆語中的無改鄉音,是黃河路上的鬥奇爭鋒,是生意場裏的心機謀算,是飲食男女的情感糾葛,是默契共守的靈犀通融,是人際當中的信托焦慮,是琥珀琉璃的溫情光影,是任性不拘的敘事風格,萬千皮相歸一統,最是對“時光一逝永不回,往事隻能回味”的感慨和唏噓。

繁花朵朵,皮相紛呈。那麽繁花的質相呢?

有個故事,作者金宇澄曾在不同場合講過。舊上海時,有富豪夾一片金葉於手紙當中,扮作乞丐伏於街頭,擇過往女子隨機相贈。女子接過後,有出於禮貌揣兜裏的,有真當手紙用了的,大多則是隨手扔掉。

在這個故事裏頭,手紙是皮相,而金葉則是質相。女子能否發現手紙裏的那片金葉,全憑她瞬間的一念。

這一念,是什麽?

這一念,是善念,是眼力;善念加上眼力,注定的是女子跟那片金葉的緣分。

雖沒讀過原著,但有個強烈的感覺,滿桌的糖果中,定有一顆是作者試探眾生、考問食客的一片金葉。食客能夠拾得這顆幸運的小糖果,不至跟這份幸運擦肩而過,憑的是先天至純的善念、靠的是後天練就的眼力,看的是冥冥注定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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