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將至》開始看得一頭霧水。直到結尾,男主等車的那個場景,才明白,影片前麵的所有情節都是為這個場景做鋪墊的。
至此,回過頭再去梳理片中的時間線,社會背景線,人物的情感線和故事的情節線,豁然明白,這原來是一部隱喻片。
影片關注的焦點落到了兩個在茫然無知中,等待下崗的男女主身上。男女主所處的社會層級,如果用一個當下已經被視為敏感詞匯的詞來形容,那他們就是所謂的“低端人群”。
影片從頭下到尾的雨,勾描出男女主生存環境的氛圍恰似那天氣,陰雲壓頂,細雨連綿,難見天日。這也是整個影片的情感基調——壓抑和無望。
現實不容這對男女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我們可以看到男女主的願望都非常的實際而樸素。女主雖有去香港賺錢的妄想,但她明白找一個可靠的男人“抱團取暖”,才是最適合自己的想法。因此,當男主盤了一個店,她立馬拋下香港,鑽進了小店。而男主,則一心想抓個公安局抓不到的罪犯,好以此為功勞,擠進公安局,成為事業編製。男主雖有小人物的鑽營(對公安的逢迎巴結),但這點小毛病並不妨礙其品質的忠純。
但是,現實(企業整改導致下崗)的變化將這一對“低端男女”推上了絕路。
當女主發現男主跟自己的“抱團取暖”,實際上隻是把自己當成誘餌、釣罪犯的時候,當男主發現自己篤定的罪犯其實是個錯誤,自己的理想其實隻是一個“勞模夢”,還是一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勞模夢”的時候,這兩個走投無路的“低端男女”分別做了抉擇:一個選擇了死亡,另一個選擇了(也可以說是被逼的)瘋狂。
低端人群最是絕望的時候,是什麽時候?是有人告訴他,他攥在手裏的那根稻草,實際上隻是一個子虛烏有的幻象。他一直努力的方向,實際上是一個永遠觸碰不到的海市蜃樓。當這根稻草、這個方向化為泡影的時候,低端人群的選擇隻會是偏激的。他們往往會要麽選擇死亡,要麽選擇瘋狂。
死亡和瘋狂是低端人群在徹底絕望時的兩個最可能的應激反應。
死亡,留給社會的會是一個唏噓,一個警示,或者什麽也沒有留下。而瘋狂,卻是一股無法預測,不得不時時刻刻加以提防的力量(正如片中的隨機殺人犯)。這股力量發作起來難以管控,無法阻擋,而且危害極大。
一個人的瘋狂力量是有限的,懲罰機製還有能力管住他。但是,如果是一個群體都選擇了瘋狂呢?社會還有能力管控得住嗎?懲罰機製對他們還有效嗎?
影片雖壓抑,但也不乏幽默。廠區將被爆破,被開發成該市最大的商業及住宅項目。新聞中說:“得到消息的原廠職工,無不歡欣鼓舞,喜迎搬遷”。但是,反諷的是職工觀看廠區爆破的那一刻,那個麵部特寫,卻是說好的“歡欣鼓舞”都變成了麻木、無助、錯愕和迷茫。
如此的表情,如此的對比,如此的反諷,似乎在問低端人群何曾得到過關注?他們的利益何曾得到過保障?
影片到此,先前的所有鋪墊過後,迎來了本片最具隱喻的場景——男主等車。
男主拿出了新換的身份證,非常珍視地擦拭了一下,揣進兜裏上了車。上車後,車卻出了故障,打不著火。結果,全車人都跟著這台故障車停在了原地。
麥基說過:故事是生活的隱喻。所有的情節梳理過後,我們可以來還原一下這台車的原型。
場景中的那台中巴車,可以理解成一個政策,或者一個體製,也可以是一個國家。根據中巴車的體量,我們姑且把它看成是一個政策。因為一個體製下的芸芸眾生,實在不是一台中巴車的體量能夠承載得了的。
這個場景喻示一個人的錯誤,很容易糾正。如果這個人的錯誤對社會造成危害,我們有地方懲罰他。經過改造,就像男主在新身份證上輕輕一擦,這個人仍可以重新來過,重新做人,重新融入社會。
但是,如果一個政策或者一個體製犯了錯,它的危害要波及到這個政策下、這個體製下的每一個人。正如一台車出故障打不著火,其代價是車上的所有人都跟著停在那裏。
這時,一個異常尖銳的問題產生了,政策在製定和執行上的失誤與錯謬,體製在設計上的疏漏與不公,社會對它的糾錯與懲罰機製在哪裏?其對社會造成的危害和損失,又由誰來買單?
暴雪將至,何以禦寒?是死亡,還是瘋狂?如果現實把人逼到要在這兩者之間做一個抉擇,那麽這個現實肯定不是我們期望的那個現實。
一個人的瘋狂是瘋狂。當一個群體選擇了瘋狂,那麽這份瘋狂在他日就可能質變為革命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