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紐約中城有一間商業技術學校,提供語言和職業培訓課程,這並不重要,關鍵的是學校能簽發I-20給外國學生,這才是它最具吸引力的地方。
曼哈頓島上空間有限,地皮金貴,到處高樓林立,除去幾所知名的學府,如哥倫比亞大學,佩斯大學這種財力雄厚的學校有自己獨立的校區以外,其它一般的學校大都是擠在辦公樓裏,更差一點的甚至躲到地下室裏去。在下城有一間由政府開辦的中學(學生中絕大部分是黑人孩子),一樣是擠在工業區內的一幢舊樓裏上課,見不到操場。
這間商業學校設在中城一棟辦公樓裏,占用了兩層,這樣的規模已經是很可觀了,招生辦公室有一位從大陸出來的華人李先生,他可以講普通話,上海話,當然還有英語。
在一個堆滿各種文件的狹小隔間裏,誌偉與負責招生的李先生隔桌而坐,李先生身材瘦削,頭頂微禿,嗓音輕柔細嫩。
“你先交一千二,包括第一個學期的學費和注冊費,我給你出I-20,你就可以去找律師辦轉換簽證,或者你自己向移民局遞申請,你還需要提供銀行存款證明,賬上的錢要足夠第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至少一萬二以上。”
誌偉老實承認自己手裏沒那麽多錢。
“其實你也可以找人給你出一張銀行對帳單,法拉盛有人專門做這路生意。”李先生非常通情達理,給他出主意,幫他想辦法。
前幾天誌偉剛去過一次法拉盛,印象很糟,乘坐號稱“東方快車”的七號地鐵,一出地鐵站就是嘈雜擁擠的街道,頭頂上不時有飛機低空掠過,一抬頭就能看清楚機身上航空公司的標誌。
街邊幾間華人魚肉蔬菜店門前的便道踩上去黏糊糊的。馬路邊黑乎乎的汙水積聚在低窪處,上麵漂浮著一層油。地上散落的雜物似乎隨處可見。看這環境可比北京的西四差遠了,要是和深圳的東門老街相比還差不多。他不敢在此久留,轉了一圈兒就離開了。
像誌偉這樣,來紐約不久,對本地情形和各種門道還都一無所知的人,李先生見得多了,他也明白誌偉沒處找人去辦對帳單,於是很爽快地答應幫忙,誌偉當場付了一百二十五塊現金的費用,講好一個星期後來取。
一周之後,誌偉如期來找李先生,李先生從皮包裏拿出一張有點厚度的硬紙,抬頭印有一間華資銀行名字和地址的對賬單,賬麵金額有一萬八千多。誌偉從李先生手裏接過來細看,發現有一處錯誤,姓名的拚寫錯了,CHEN被打成了CHAN。
他向李先生指出來這點。李先生把那張紙拿過去,看了一眼,說:“沒事的,移民局不會細看的。”
誌偉還是不大放心,半信半疑,可不相信李的話又能怎麽辦呢。讓他重新開一張?看這意思他是不太願意。誌偉自己也有點心虛,畢竟這是做假,見不得陽光,自己對美國人的辦事程序和習慣完全不了解,李先生這樣早來的華人自然比他更了解本地的規矩,還是信他的話吧。
拿著這份買來的對賬單,誌偉再一次來到唐人街上的那家律師行,連同其它的有關材料一起交給萬律師的一名助理。
誌偉不放心,特意向萬律師的助理請教,“您看,這對賬單上的名字拚寫錯了,會不會有影響?”
這位助理掃了一眼手上的文件,“問題不大,移民局的人一般不會仔細核對,應該是沒事兒,不過要是能換最好還是換一張。”他看著誌偉,“你要不要換?”
誌偉猶豫不決,回頭再去找李先生?李先生肯嗎?會不會再跟他多要一份錢呢?聽這位助理講“問題不大”,既然是這樣,那就不用換了。
五百塊錢的律師費交了,就等著移民局的通知了。
出國的時候,誌偉身上隻帶了一千多美元,他在深圳的銀行戶口被凍結,一分錢也取不出來,全靠舒敏負擔他出國的所有費用。臨走前,舒敏要多換一些美元給他帶在身上,誌偉堅決反對,死活不要。舒敏已經為他付出太多太多了,不能再加重她的負擔,自己還年輕,可以吃苦,從頭幹起,將來有機會再報答舒敏。
交完了學費和律師費,他現在幾乎是身無分文,必須努力掙錢,辦身份的每一個環節都少不了要花錢。
人窮誌短,馬瘦毛長,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即使誌偉每天早上醒來,千不願萬不願到那間外賣餐館裏去打工,他也得對現實低頭,想起上回聽到隔壁那二位北方大哥的對話,說的真是有道理,不打餐館還能幹嘛?
坐在辦公室裏,看著電腦,輕鬆賺錢的日子已經過去了。自從他被深圳公安帶走,公司馬上就把他除名了,真想不到劉路做事這麽絕情。其實也說不上絕情,因為他和劉路原本就沒有什麽交情,但是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留,幹脆利落地把他踢出公司,這還是出乎他的意料。
要是鍾先生還在的話,決不會把他推出去不管,當初為了救出被綁架的TONY,付給王老大兄弟一百萬都毫不吝惜。鍾先生憑著和公安邊檢武警各方麵的關係,曾庇護被通緝的祝明達兩年之久,警察也沒有上來拉人。
別看劉路這人平時一副笑眯眯,和藹可親的樣子,遇上事可毫不客氣。誌偉覺得很有可能是自己無意中得罪了劉路,結果被人借機報複。
一想到這些,誌偉深悔自己過去的愚鈍,教訓真是太深刻了!現在想這些過去的事也沒有用,還是想想眼前吧,怎麽才能生存下去,再找機會,重新來過。
沒錯!後麵會寫到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