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吳江回來了
天氣炎熱起來,寫字樓裏的冷氣很足,室內溫度隻有十六七度,穿件短袖都會覺得冷,適合穿著全套正裝,可是一走出來,立刻就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三十多度的高溫加上毒熱的陽光很快就把人體內的水分焗出來,在街上走不上五分鍾,襯衫就貼在後背上了,腋下和脖領後全是濕膩。
在天虹商場南側臨街鋪麵有一家“上海老正章幹洗店”,生意一直很旺。正午時分,誌偉抱著兩套西裝站在送衣服來幹洗的隊伍當中,街上的行人很多,正是中午休息時間,附近寫字樓裏上班的人大都出來吃飯,買東西,逛街,透口氣。誌偉站在隊伍裏,感覺燥熱難耐,幾天沒下雨了,吹過來的風都是熱的,排在前麵的人移動地非常緩慢。
誌偉漫無目的地望著從眼前經過的行人,感覺很無聊。突然眼前出現一張熟悉的麵孔,是袁方和一個中年人邊走邊談。來到近前,誌偉衝著袁方喊了一聲。袁方停住腳,循聲望過來見到是誌偉,便上前打招呼。
誌偉好奇地問袁方,“前一陣子你不是說要湖北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回來半個月了,”袁方顯得很高興,“我收到的股票今年肯定要上市,已經拿到今年上市的指標了,聽說今年的申請認購要改成抽簽。到時候你想要新股認購表就來找我好了,我現在在海發證券做。”
誌偉突然發覺自己的消息很閉塞,對社會上的熱點一無所知,“那你去武漢見到吳江了嗎?”
“見到了,我們倆是一起回來的,吳江這家夥的運氣太好了,一回來馬上就弄了個副總,我現在還得歸他管著呢。”
誌偉心裏有種失落感,自己現在真是太懶散了,停滯不前,安於現狀,不經意間,周圍的人都在奇跡般地變化著。最讓他難以相信的是,吳江回來了卻沒有來找他,連一個電話都沒有,看來真是人心善變。
帶著滿腹心事,誌偉回到自己的宿舍,現在宿舍裏住的人也換了幾個,除了楊鬆和祝明,其他人都是新來的。前一段時間,誌偉經常住在舒敏那裏,隔了一段時間再回來看自己的宿舍,感覺這裏的條件真是簡陋,鐵架子木板床上隻有一條薄薄的被子和一隻枕頭,隻能算是個睡覺的窩兒而已。
這幾天他心裏總有點別扭,不開心,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到底是為什麽。雖然舒敏待他還是一樣地溫柔體貼,誌偉卻是高興不起來,莫名其妙地想發火,他也明白不應該這樣對待舒敏,可就是克製不住自己,為了避免大家都不愉快,他找了個借口對舒敏說要回宿舍住幾天。
被嬌寵的孩子總喜歡和寵愛他的人鬧別扭,這也許是兒童的天性,越是得寵就越愛鬧別扭,如果沒人理睬他,他反而會很安靜,表現得很乖。
誌偉不在,舒敏心裏空的慌,做什麽事都心不定,總想找人聊聊天,說說話,腦子裏轉了一圈,最後她還是撥通了衛芳單位的電話,約她見麵喝茶,一起逛街。
在一輛從蛇口開往深圳市區的中巴上,衛芳坐在中間靠窗的位子上。車經過南頭的時候,上來兩個身材瘦小,深褐膚色的中年男子。這二人一上車沒有往後麵走,去找座位,而是掃視一遍全車乘客,然後一人站在車門口,另一人開始吆喝,“來猜一猜,碰碰運氣。”邊說邊拿出一副撲克牌,他那對死魚一樣的眼珠在乘客身上轉來轉去尋找目標,見沒人理睬,他的眼睛盯住離他最近的衛芳,湊近前搭訕。
衛芳瞟了他一眼,沒說話,心說就這套把戲還想蒙我,太嫩了點。那男人見衛芳不出聲,語帶威脅地要衛芳拿一百塊錢出來試一試手氣。衛芳一點都不怕,經過下鄉插隊的幾年鍛煉,衛芳早已修得生冷不忌,看著麵前伸過來的那隻又幹又瘦,黑勒吧唧,類似雞爪子的手,語氣堅定地回絕,“把你的爪子拿開,別來煩老娘!”
這世上欺軟怕硬的人到處都有,爪子的主人很識相,虛張聲勢地低聲嘀咕一句“八婆。”爪子便縮了回去,轉向下一個目標。在進入市區之前,這倆家夥叫停車,帶著從一個大約二十歲左右的打工妹身上騙到的錢下車溜了。
可憐的打工妹漲紅了臉,眼看著兩個猴子一樣的男人溜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中巴車又開動了,有人探頭問那姑娘,“被騙了多少錢?”
“兩百。”
衛芳聽了,歎口氣,“這都是什麽人哪!倆個男人不會幹點正經事,就會跑車上來騙錢!”
臨下車時,衛芳看看那個姑娘,掏出張一百元,遞給她,“下回小心點吧,別再上當啦。”
舒敏和衛芳兩個人沿著建設路往國貿大廈方向走,衛芳推了一把舒敏,“喂,你包的小白臉怎麽樣?”
“胡說!我沒包他,”舒敏的臉因為天氣熱變得更加紅,一層細膩的汗珠從她的前額和發際冒出來,“他自己有工作,有收入。”
兩個人是彼此都了解對方的脾氣稟性,所以說話就少了客氣。舒敏知道衛芳就是這麽一個人,也不生她的氣。舒敏心裏有點憋悶,說起近來和誌偉總是別別扭扭地。
衛芳勸解她,“你呀,就是想不開。找個老男人,你得伺候著吧?找個年輕的,你又得哄著,活的真累!還不如自己一個人過得瀟灑,有生理需要就臨時拉一個來解決一下,多省心!為了吃一頓好飯也沒必要養一個廚子,對吧?”
“你就整天胡說八道吧,”舒敏被她逗樂了,“嘴上沒個把門兒的,你就不怕別人背後議論?”
“我才不在乎呢,別人說什麽你還管得了?”衛芳滿不在乎,“有人說我是蕩婦,蕩就蕩了,怎麽著!我沒做雞沒賣身,自己高興。”
“你這樣子,哪個男人還敢要你?”
“沒人要拉倒,幹嘛非得找個男人來給自己罪受。”衛芳撲哧一笑,“哎,前幾天,我還真相了一回親,是個朋友介紹的,那男的是個會計師,你猜怎麽著,那男的剛四十出頭,腦袋上的毛就快掉光了,頭頂都禿了,就剩一圈頭發,中間一個地中海,看著就跟樹樁子上的年輪似的,”衛芳用手比劃著,“最惡心的是吃飯的時候,他一低頭,腦門上那一縷頭發垂下來,掉在菜盤子裏,前額一片光溜溜,我當時說了一句,‘一看就知道你是前途光明的那種人’。”
舒敏笑得彎下腰,“你可真夠損的。”
“就他那樣還想找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呢,咱們這個年齡段的男人,沒災沒病的差不多都有家有業,空出來的都還想找個歲數小的,你說咱們去那找人?五六十歲的我還不想要呢,都這歲數了還給自己找個後爹,給他養老送終啊?”
“這話一到你的嘴裏就變了味。”
“幹嘛那麽虛偽,自己蒙自己,哎,你那個小情人。。。”
“去去去,又胡說了。”
“好好好,不胡說,你的那個小愛人打算和你結婚嗎?”
舒敏沉默了,這個問題她不敢去想,怕去想。
“咳,其實結不結的沒所謂,你們倆高興就成,沒準結了婚又想離婚呢,現在這世道誰說得準?”
舒敏的心裏還是一團亂麻,剛輕鬆了一會兒又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