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混亂時刻
星期五下午,陳萍經過財務室門口的時候,聽到裏麵幾個女職員嘰嘰喳喳,正在商量著明天一早去證券公司排隊領表。當時陳萍正忙著,也沒太在意,下班後和杜新一起去吃飯,隨口說起這事。杜新說:“下午我經過紅荔路的時候,看到很多人圍在交行門口,亂哄哄的。”
陳萍心裏忽然有一點不安,公司裏的這幾個女孩歲數和她差不多,家人都在內地,明天去排隊可別出什麽意外。想到這裏她實在是不大放心,打電話給其中一個,問她們明天要去哪裏排隊。
第二天,吃過午飯,陳萍拉著杜新,叫上辦事處的司機小劉開車,三個人直奔深南中路。在路上,小劉一邊開車,一邊笑著說:“我有幾個同鄉昨晚上就排隊去了,帶著祛風油,白花油,折疊傘,雨衣,藤椅,一個個都是全副武裝,好像是去野營一樣。”
還沒到深南中路,車就開不過去了,隻好找個地方停車。下了車,陳萍走在前麵,杜新緊跟其後,朝著黑壓壓的人群走過去。
證券公司門外,已經聚集了一大群人,馬路也被堵得嚴嚴實實的,幾個身穿灰色製服的保安在維持秩序,揮舞著手裏的短木棍和皮帶,驅趕那些故意來搗亂的人。在靠近公司門口的地方設置了類似火車站出入口的鐵欄杆,排隊的人如同食物鏈中的初級供應者一樣,一個挨著一個,排著隊去奉獻。
外圍的場麵也是相當混亂,地上散落著很多雜物,被踩爛的拖鞋和涼鞋,被丟棄的報紙雜誌,瓶裝水,豆奶瓶子,汽水罐,香煙盒,一片狼藉。
排隊的人實在太多,陳萍隻能在外圍幾圈隊伍之間的縫隙中尋找,裏層根本擠不進去。找了一陣,沒有看到公司的那幾個人。杜新看陳萍一臉的焦慮不安,便勸解她說:“你也別太著急,興許她們幾個看人太多,索性回去了也說不定。”
陳萍看著前麵堵得嚴嚴實實的人牆,就憑她和斯斯文文的杜新根本沒可能擠進去。無奈,隻好放棄,兩個人轉身往外擠,出了人群,杜新長籲了一口氣,“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
這時,一個熟悉的背影吸引住陳萍的視線,就見前麵靠著棵樹幹,站著一人。陳萍走上前去,看清楚是李麗。隻見她頭發散亂,目光呆滯,口裏念念有詞,正在自言自語,誰也聽不清她在說什麽,腳上還剩下一隻鞋。
出意外的不隻李麗,還有她的好朋友蓉蓉。原本這兩人是結伴而來,站在一起的。在開始派表的前一天,隊伍被幾次三番地衝散,反複重新集結,兩個人也被分隔開了,互相看不到人影,也不清楚對方的處境,無奈隻好各自為戰。
蓉蓉還算是幸運,排在靠前的位置沒有被擠出去,開門派表的時刻終於到了,蓉蓉的心情是興奮和期待,這兩天忍饑挨餓不算,還要使勁抑製住排泄的雜念,憋屎憋尿才搶占到一個有利位置,這有多不容易啊,豈能為了去一趟廁所,逞一時之快而失落了它。
證券公司的大門終於打開了一條縫,最靠近大門的人群立刻起了一陣騷動,負責收錢派發抽簽表的工作人員為防止排隊的人衝進來,發生意外,沒有打開鐵柵門,而是搬出一張長條桌子堵在鐵柵門後,透過鐵柵間的縫隙來辦理收錢派表。一隻隻捏著一疊現鈔的手都在努力向鐵柵內伸去,裏麵的人則氣定神閑,慢條斯理。
辦理的速度很緩慢,等待的心情很急迫,遠離鐵柵的人開始鼓噪。幾個保安雖然盡力使用手中的皮帶木棍也阻止不住向前推擠的人潮。亢奮的人們腳下踩著各種垃圾和丟棄物,由鼻孔到肺葉都在吞吐著空氣中漂浮的腐敗氣味,渾身散發著汗臭,眼盯著鐵柵,鼓噪著向前推進。
夾在人潮中的蓉蓉終於接近了鐵柵,攥在手心裏的紙鈔因汗水和雨水而變得潮濕發粘,等到她把手伸進鐵柵內的時侯,她的腳尖已經找不到地麵,身體被四周圍的人裹挾著懸在空中,腳上的鞋早就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成了赤腳大仙。
如同海邊湧起的波濤一般,一股人潮迅猛地從左側湧過來,蓉蓉身不由己,被擁向右邊,她的一大半手臂還在鐵柵內,手心裏的錢已經被收進去了,簇白嶄新的抽簽表剛剛觸到她的指尖,還沒來得及抓到手,她的身體就被推到了旁邊,隻覺得手臂一陣劇痛,幾乎被鐵柵拗斷,痛得她不得不把手抽回來。發現手臂外側至手背被鐵柵上的釘子尖劃開一道約摸有半尺長的傷口,鮮血不斷向外噴湧。
錢收進去了,抽簽表卻沒拿到,她顧不得手臂的傷痛,嗓音嘶啞地吼叫著,光著兩隻腳往裏擠,拚命向前伸手去抓,結果還是什麽也沒抓到,反而被已經拿到表的人推擠出來。
看著層層疊疊圍堵在鐵柵外的人群,蓉蓉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悲傷,一屁股坐在地上,伸直兩條腿,光著腳,咧開嘴,絕望得嚎啕大哭,抬手抹一把眼淚,手臂上的血抹在臉上,血和淚水混合在一塊,看上去像一個血人。
最後蓉蓉是自己打車去的醫院急診室,赤著腳站在路邊攔出租車,第一輛車的司機在她上車後,看到她身上和臉上都帶著血,怕給自己惹麻煩,死活不肯拉她,一個勁地求她下車。
第二輛出租車司機眼尖,一見到她滿臉是血,不容她拉門上車,腳下一踩油門就跑遠了。第三輛車停下,司機也是不肯送她去,找個借口把她趕下車。最後遇到一個心地善良的司機,見她的慘狀實在不忍心拒載,把她一直送到急診室門口,然後下車攙扶著她進去,幫她掛號,也沒收車錢就離開了。
接到陳萍的電話,誌偉才知道李麗又出事了。自從給李麗托付給陳萍,誌偉就沒再過問李麗的事,他想把她徹底忘掉。後來聽陳萍說,李麗的精神已經恢複正常了,細心的陳萍把她安排在自己公司裏做文員,其實也沒有分派太多的事情給她做,就是讓她有一份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在電話裏,陳萍也沒有細說是怎麽回事,隻是講李麗現在的情況很不穩定,一會兒自言自語,一會兒連哭帶喊,大吵大叫。
陳萍問誌偉怎麽辦?
我也是看人多就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