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南夜未央（53）烈日驟雨

第五十三章 烈日驟雨

 

又是一個桑拿天，悶熱的高溫天氣毫不憐惜已經堅持了至少兩天的那些排隊等著領表的人們。中午過後，下了一場驟雨，雖然雨勢很猛也隻是讓酷熱的天氣清爽了不過半個小時。雨過天晴，積存在地麵上的水分很快就被烈日蒸發起來，濕熱蒸騰著烈日下還在頑強堅守的人們，考驗著眾人的意誌和體力，折磨著人的神經。渴望和躁動如同密封容器中的氣體，氣壓在持續升高，指向臨界點。

 

在證券公司門外排隊的人不分男女老少，大家一個挨一個，前胸貼後背，後麵的人緊抱著前麵人的腰，形成一條人鏈，沒有男女分界。沒有親疏遠近，為的是不讓別人擠進來，也防備自己被擠出去，這樣做的起因是有人來晚了，又不甘排在後麵，故意衝擊前麵的隊伍，以借混亂之際擠到前麵，造成秩序大亂，一部分排在前麵的人被推擠出去，後來的人馬上搶占有利位置，被擠出去的人不甘心，再想擠進來已經不可能，即便是剛剛還和他或是她排前後的人也不肯讓出空來，有人因為被擠出隊伍而絕望得痛哭。

 

吳江站在二樓窗前，望著樓下的人群，即使是他這個懶散隨意慣了的人也不能不擔心，這次不同於以往，外麵排隊的人實在太多了，馬路的車道被排隊的人群擠占，過往的車輛被迫不斷鳴笛，緩慢地從人縫中擠過去。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麵，在這裏人人都想發財，哪裏有發財的機會哪裏就會蜂擁而至的人群，要發達，要掙錢是無需遮掩的事，不管你是走私還是詐騙來的，隻要能掙錢就是本事，違法不違法不要緊，隻要不被抓住就是成功。有關係有門路撈錢是令人羨慕，值得炫耀的事情。沒門路沒關係，老實本分的人靠出賣體力，有技術的可以使用智力，無專長又不甘心吃苦受罪敢玩命的可以靠膽量和武力，有姿色有青春的可以出賣身體。掙到手的錢沒有香臭之分，賣身與賣命換到手的紙幣等值，沒有貴賤，一樣可以互相交換，等價交易，滿足各自的需求。

 

吳江在辦公室裏坐不住，走下樓來，打算檢查一下準備明天一早開始公開發售的抽簽表，他隨手掀開一隻紙箱的蓋子，不由地驚叫出聲，隻有半箱！再查看其它幾隻紙箱，有多有少都隻剩下半箱！

 

他的脊背一陣發涼，怎麽回事？還沒開始呢就不見了一半，這都是誰幹的？明天怎麽應付外麵排隊的人啊？吳江的手心裏又濕又冷，愣了一會兒。他知道這事沒法追究，偷拿私分抽簽表的人肯定不隻一兩個，說不定人人都有份，要追究就是與所有同事為敵，這事隻能裝糊塗，但願明天一切順利，平安無事。

 

在樓下轉了一圈，吳江走到袁方身旁，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轉身上樓，袁方心領神會，緊跟上來。

 

進到吳江的辦公室，吳江回頭對袁方說：“把門關上。”

 

然後從桌上拿起包煙，抽出一支，把餘下的半包煙遞給袁方，壓低嗓音，現在他不能不克製自己說話大嗓門的習慣，“我剛看了看，那幾箱表都被人拿走了不少，你說會不會有麻煩啊？”

 

袁方的指間夾著支煙，目光在吳江的臉上仔細搜尋，用心分辨吳江說話的含意，試探著問：“是不是有人向上麵告狀啦？”

 

“那倒不是，我是擔心明天會不會出事，外麵這麽多人在排隊，要是明天買不到表會不會鬧起來？”

 

袁方的神情平和，笑道：“放心啦，近水樓台，能撈就撈，這種事哪兒都有，現在誰傻呀？有機會不撈，沒機會就撈不著了。”

 

“要是上邊追查起來怕會有麻煩。”

 

“啊呀，你太小心了，上麵人貪的更多，這點算什麽。”袁方吐出個煙圈。

 

吳江的心情也輕鬆了些，不禁有點感慨，“你說我們這些人是不是太老實了，過去受的教育跟現在的社會現實正相反，我怎麽覺得我自己是越來越墮落了。”

 

袁方笑了，“不是你一個人有這種感覺，現在誰還信那套鬼話？世道變啦，人心也得跟著變，這叫做‘有什麽樣的領導就有什麽樣的群眾’，適者生存，你不想變都不行。”

 

說著，袁方踱到窗前，隔著窗簾向樓下的人群望了一眼，“你說樓下這些人大熱天不怕生痱子，都擠在這兒排隊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掙錢嘛，沒人請他們來也沒人逼他們來，是不是？”

 

經袁方一番開解，吳江的擔憂減輕了許多，也覺得自己是太多慮了。

 

就在袁方和吳江在空調房裏談話的時候，外麵馬路上，李麗夾在排成一條人鏈的隊伍當中，被前後的人貼的緊緊的，幾乎透不過氣來。一陣胸悶氣短，陽光下，眼前的景物發出刺眼的金光，她張大口使勁換氣，努力壓製住不斷升上來的煩悶惡心。眼前一陣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