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南夜未央（29）春天的故事

第二十九章 春天的故事

 

九二年的春節似乎與往年沒什麽不同，在北京的央視春晚舞台上，李玲玉高歌一曲《大步流星奔小康》，陳佩斯和朱時茂二人演繹《姐夫與小舅子》之間的輕喜劇。不要說是北京，就是在深圳當時也隻有極少數人知道，春節前後在這裏有過一次秘密的南巡視察活動，一般的深圳市民根本想不到就在自己身邊曾發生過這樣影響深遠的事情，而全中國的各級官員和百姓更是等到消息公開，中央文件逐級傳達，報紙大力宣傳之後才知道這件事。

 

在深圳人的內心世界中有一種似乎很矛盾的感情，在經濟上很多人都是改革開放的受益者，從工作機會，收入到住房條件都好過內地，大家並為此而心懷感激，同時又有種說不盡道不完的遺憾，或者說是無奈，尤其是那些經曆過苦難，仍懷有激情的知識分子，對小個子大人物愛恨交織，一言難盡。來大陸做生意的台灣人，香港人也有同感，一方麵感激北大人的政策給了他們發財和享樂的機會，另一方麵也切身感受到政治氣壓的沉重。

 

當時深圳還算是好的，比起內地其他城市這裏的氣氛相對寬鬆，一切以經濟為先，政治是上層把玩的東西，一般人玩不起，但是深圳的人口構成中從內地來的人占了大多數，內地的情形和上層的動向在這裏的反應要比南方其他城市來得更快，更明顯。廣東自古是“天高皇帝遠”，當地人士對政治的關注遠不及對飯食的熱情，炒更要比高喊口號來得實在。

 

廣東地區，特別是沿海城市的官民早就走在全國前麵，帶頭“繁榮娼盛”起來，深圳這麽一個早年間的小漁村從八十年代初建立特區開始，中央和各類政府部門外派機構陸續進駐，各種層級，各類性質不同的勢力在這裏占據要津。走在街上，看到的那些掛在門口名稱各異的牌子和那些進出燈紅酒綠的高檔消費場所的人，其實明裏暗裏代表著各種勢力和人脈關係。

 

小市民哪裏都有，很多的流言和傳奇故事曾在民間廣泛流傳，更有好事者喜歡添枝加葉，把自己的想象充實進去。在人群裏常常能聽到說這夥人是廣州軍區的人馬，那夥人是省公安廳的眼線，總參二部的外派人員更是滿街走。在這裏，元老們的子女，副總理級的女婿之類的人物比在北京出現的機率還高。在深圳開公司做生意最緊要的是不能得罪人，要想賺大錢，一定要有背景，上層有人罩著。無權無勢的隻能擔驚受怕地賺點辛苦費，散碎銀。即使是有背景的也要長眼識人，除非是手眼通天根子超級硬，否則難保不會踢到鐵板上。

 

兩年前北京天安門前的那場大折騰在思想上深刻地教育了各級幹部和非幹部，再多的政治學習也達不到這樣的效果，大家仿佛一下子從混沌狀態中清醒過來，經濟才是核心，發展就是硬道理。忘掉過去，拋開理想，一切向錢看。人的欲望就像決堤的洪水衝破一切阻礙，肆意泛濫起來。

 

 

有一個趣談，說是在深南中路，大劇院對麵新豎立起來的那個改革開放總設計師的巨幅畫像頗有深意，要仔細看才能領悟，在畫像下端有一段語錄：“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堅持什麽什麽……一百年不動搖。”如果你抬頭向上看，就會發現畫中人的手掌是四指並攏，立起來向外推的樣子，這是什麽意思呢？其實就是明白告訴大家：此路不通。

 

在中央下發的南巡講話中有一句叫作“堅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這句話後來倒是被眾多的各級官吏及親屬深刻領悟，並且身體力行，不打折扣地落實到生活和工作上，抓起財色來毫不手軟。最絕的一件事是據說一個公安分局要蓋一棟宿舍樓，資金上有幾百萬的缺口，哪裏去找錢呢？

 

還是領導的意識超前，高瞻遠矚，局長給全局警員下達了一個任務：罰款。轄區內的發廊，按摩院和各種娛樂場所被反複檢查，最終是提前超額完成籌款指標。所以說隻要解放思想，大膽摸索，趟水就能過河。

 

說起來分局的宿舍樓也有發廊妹和按摩女的貢獻，不過沒聽說分配給她們一間半間的。其實警員們還是很有經濟頭腦的，沒有趕盡殺絕，一古腦掃掉黃窩黑點，而是受人錢財與人消災，有力地保障了性工作者與消費者的安全，頗有職業道德，這一點值得肯定，不能埋沒。

 

楊鬆不是官員，連根官毛都不算，一個派出所的普通警察也要比他牛的多，人家隨便買套房，包養幾個二奶跟玩兒似的，稀鬆平常根本不費力。不過地位卑微並不影響他見賢思齊，向先進學習，這叫位卑不敢忘憂國。眼下楊鬆還沒有買房的念頭，也沒有包養一個女人的打算，他更喜歡零買，嚐新鮮，他為自己設定了一個目標，睡夠一百個女人，以前因為嫖資緊張，隻能間斷性的找些便宜貨來充數，自從拉進來那個大客戶，一輪猛炒，一個月下來，三十多萬的傭金到手，楊鬆的底氣足了，檔次也跟著提升，街邊發廊裏的交易對象已經看不入眼了，他現在盯上的是那些晚間在酒店大堂的金魚缸裏花枝招展等待釣客的美人魚。“一手抓錢，一手抓奶，中間還要硬”這是他最喜歡的一句口頭用語。

 

這陣子，楊鬆的興致極佳，鬥誌高昂，一日一客已經不能滿足，最犀利的一天是，早上掏錢打發走一個夜宵，中午又打電話叫來倆午餐，晚上接著再點個外賣。俗話說，上得山多終遇虎，常走河邊要濕鞋。問題出在了腿上，公司的同事發現楊鬆突然一瘸一拐地來上班，有人好心地詢問他是不是受傷了，楊鬆說是關節炎犯了，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上努力帶出來微笑。不過傳言就象刮風一樣，很快就吹過眾人的耳邊，楊鬆中招了。

 

 

還有一件事也吸引了部分人的注意力，九二年一月十八號（據說是這個日子吉利）深圳有色金屬交易所正式開業，交易所設在華富路上的中建海外裝飾大廈。這是國內的首家金屬期貨交易所，銅鋁等八種金屬在此交易。此前，國內隻有鄭州糧油交易所一家是正式的期貨市場。

剛過正月十五， 陳萍回來了。和她一起來的還有杜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