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南夜未央（24）圍爐夜話

第二十四章 圍爐夜話





十二月的匯市頗不平靜，國際政治的風雲變幻攪動著市場的神經。歐共體十二國首腦在荷蘭草簽了馬城條約，而英國的態度卻讓人捉摸不透，最終是否會通過馬城條約還是個未知數。強盛一時的超級大國蘇聯在“八一九”事件之後分崩離析，隨著十一個成員國簽署《阿拉木圖宣言》獨聯體建立，蘇聯正式消亡解體，戈爾巴喬夫把自己搞到下崗，他的曆史使命也到了頭，這位前蘇聯總統的退休金隻好由葉利欽來派發，這世界變化快啊。



臨近年底，依照慣例是各個企業發放年終紅包，聚餐，開晚會，犒勞員工的時候。Tony這幾天很忙，鍾先生發話了，要他注意公司裏的員工流失問題，秦虹和鄭菊，還有兩個主管已經帶著一批手下的馬仔跑到LAURENCE那邊去了，他們還在私下裏拉人過去。鍾先生要他想辦法留住人，穩定軍心，內部不能亂。TONY連聲答應著，一再保證他會盡力留住有心要跳槽的夥記。其實他心裏並不急，跑掉的人原本就是不服他管，和他做對的那幾個，現在走了還可省心，但是這一層想法不能明說，更不能對老板說，表麵還要作出極力挽留的樣子。手下的夥記嘛可以再招，反正這裏人多得是。

陳萍來找他請假，說是要回南京老家過年。這讓TONY感到不安，他清楚陳萍在同事裏人緣好，有號召力，回南京是不是個借口？她該不會也要跑吧，難道是LAURENCE那邊開出什麽難以拒絕的優厚條件拉攏她？陳萍要是拉一班人轉投LAURENCE那邊去，就真的麻煩了。

TONY努力掩飾著內心的不安，臉上仍然帶著微笑，一對鷹一樣的眼睛透過鏡片死盯著陳萍，“好啊，過年回家看望父母，真是孝順女啊，什麽時候回來？”

陳萍看出TONY的心思，笑道：“我來深圳都快兩年啦，還沒回去過，至少要呆一個月吧，可能要過完春節再回來。”

“這樣吧，你回來呢把車票拿來，我讓公司財務給你報銷，還有，你回來的時候打個電話給我，我去車站接你，好不好？”

“行！一言為定。到時候你來接我，別忘啦。”陳萍歡快地笑著說。

聽說陳萍要回家，公司裏熱心的人很多，陳萍為人豪爽，平時樂於助人，和同事相處的都不錯。在這裏，大家都是外來人，遠離家鄉，見別人要回家了都不免勾起自己的思鄉之情，大家商議要為陳萍送行，再合夥買些禮物讓她帶上。

餞行的聚會定在一家大排檔，來了三四十人，排了三張大圓台。天氣轉涼，正好打邊爐，魚蝦海鮮牛羊肉，各色蔬菜酒水擺上來。一夥男男女女把個不大的店堂擠得滿滿當當，圍坐在圓台邊，桌上的鍋子冒著熱氣，眾人有說有笑，還有幾個喝酒劃拳，有廣東式的劃拳，也有四川式，大家都在差不多的年紀，大多數還是單身，眼下遠離家鄉，越是臨近年節越是害怕孤獨，人多湊熱鬧正可以消除內心的寂寞。

就在眾人興高采烈地歡鬧的時候，吳江走到誌偉身後，拍了一下肩，說，“到外麵透透氣吧。”誌偉起身跟出來，二人站在店門外的黑影裏，點上煙。燃燒著的煙頭在黑夜裏亮起兩點紅光。一陣冷風吹過，人清醒了些許。

“你有沒有打算回家？”吳江先起了話頭。

“出來還不到半年，明年看情況再說吧。”誌偉隨口應道。

“聽說了嗎？LAURENCE那邊抽傭和傭金都提高了，比我們這裏高。”吳江側臉看了一眼誌偉，“鄭菊拉我過去呢。”

“哦，那你想好沒有？”誌偉並不感到意外。

“我不想過去，其實我們這樣子打工的最主要是跟對老板，哪個老板也不會喜歡跑來跑去的人。我看LAURENCE這樣搞一下子肯定會拉走一批手裏有客戶的人，過了年公司還得招新人。”

“是啊，跳來跳去的就像女人水性楊花一樣，在哪裏也做不久。現在香港人還有點優勢，我覺得將來國內的人起來了，香港人也就沒戲了。”

吳江覺得自己的思路變得清晰了，是啊，總不能一直被鄭菊牽著走，很明顯，無論LAURENCE再怎麽搶生意也不可能做得長久，這生意就是一層薄紙，過去內地人受限製，和外麵隔絕，才給了香港人來撈錢的機會。

店門口亮起來，有人推開門，探出頭來，喊：“哎，你們怎麽跑外麵來了？”聽聲音是陳萍，隨即她也走出店堂，身上散發著熱氣，“裏麵熱，我也來透口氣，你們倆在聊什麽？”

“我們都羨慕你呐，”吳江開玩笑說，“誌偉想跟你一起去，哈哈。”

“你是想去上海了吧，要不要我進去把那個‘抵無’叫過來？”誌偉做出反擊。“抵無”（電話，）是吳江為了討好珍珍，學說上海話，常掛在嘴邊的一個詞。這會兒被誌偉拿來代指珍珍。

一提到珍珍，吳江就有點氣餒。

陳萍倒是滿大方，“行啊，誰想跟我走都成。”她說話的時候眼神望著誌偉，心裏似乎有幾分期待，是啊，兩天後就要走了，在這裏每個人好像每天都在緊張地往前奔，說話做事都是直來直去的很少顧忌，也沒工夫想太多。她忽然有了點傷感。

昏暗中看不出誌偉的表情，他對陳萍也有一點難舍的感覺，不過他自己不承認他對她有感情的衝動，自從李麗從他身邊消失的那一天起，他就鐵了心，不再對任何人付出感情，一次受傷害已經足夠了，不想再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