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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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文學:愛在邊緣

(2011-07-15 16:18:41) 下一個

原創文學:愛在邊緣

 

初次和小林相遇是在深大的食堂,他坐在對麵的一張桌子後麵,麵帶微笑地看著我。他長得很精致,秀氣的眉眼,笑的時候顯出倆酒窩。我對他也起了好感,向他笑笑。他起身走過來在我的桌子前坐下,臉上依然帶著迷人的笑容,說道:

“我猜你肯定喜歡音樂,你有這方麵的天賦。”

“是嗎,怎麽看出來的?” 

“你笑起來嘴角向左邊上挑,我觀察過好多人。。。”

 

這真的很有趣,我忍不住仔細打量他,不論是從男人還是女人的角度來看,他都是極具吸引力的,我發現他很像我的另一個朋友,一樣的溫文爾雅,風趣幽默,手指修長,麵孔俊秀,皮膚細嫩。原來我喜歡的都是同一種類型的人,更確切地說是喜歡我自己,喜歡自己的鏡像。天生萬物,形態各異,奇妙的是,小林是福建人,生長在鼓浪嶼,而我是北方人,南北相隔數千裏,我和他卻是如此相似。

 

我和小林就像前世曾經結緣一樣,一見如故,全無陌生感,他握住我的左手,向上攤開來辨認我的掌紋,他的食指在我手心輕輕地滑動,溫潤的感覺由手心傳導到我的心口,慢慢融化飄蕩開來,微微沉醉。他的聲音輕輕柔柔,一絲絲地滲透進我的肌膚和心室,讓我有種漂浮在空中的感覺。

 

小林住在深大校園內的招待所裏,我跟著他來到他的房間,裏麵幹淨整潔,各種物品都整齊的擺放在適當的位置,牆上掛著幾隻鏡框,我湊上去看,都是小林的舞台照,帥氣的他在台上並沒有眼前的他那麽可愛,也許是臉上的化妝太重了吧,蓋住了他身上的那種純真稚氣,照片裏他總愛歪著頭,有兩張是吹笛子的,還有兩張是吹口哨,都是在舞台上表演,一張照片下邊的題字寫著:XX杯金口哨大賽二等獎獲得者留念。

 

小林一邊整理他桌上的物品,一邊扭頭說:“會吹口哨的人很多,不過知道有這項比賽的還不多,在我家那裏很多人都喜歡音樂。”

 

還有幾張是他在鼓浪嶼的海邊照的,背景是礁石,大海。我的心隨著這幾張照片也飛到了那夢境一般的地方。好像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吸引著我,我要去鼓浪嶼,要去親眼看看那迷人的天堂,那裏也會是我的家嗎?

 

“你一定會喜歡上那裏的,真的很美,就像人間仙境一樣。。。”小林的語聲帶有磁力,吸住我的心,真的好想知道什麽是人間仙境。

 

“今天晚上我有演出,明天我們還在食堂見?”小林手裏拿著一張照片,“這是我在我家門前照的,送給你。”

 

回到自己住的教職員宿舍,一直心神不定,拿起本書翻了半天一個字也沒看進去。莫名其妙地躁動不安,腦子裏不斷出現小林的笑臉。明天,要等到明天才可以見到他。這會兒他是在台上表演嗎?

 

第二天下午五點,食堂一開門,我就到了,要說深大的食堂條件和夥食水平比北大的強太多了,這也是我喜歡深大的一個原因。還有就是深大的校園地曠人稀,因而保留了部分自然生態環境,相比之下,北大的未名湖怎麽看都像是一個人工挖成的大水塘,少了野趣。

 

見到小林,心“突”地猛跳了一下,他看上去睡眠不足,神情有點疲倦,深圳的夜生活是要到天將亮的時候才會結束的,歌舞廳的樂聲停息下來的時候,餐館和路邊檔的宵夜生意正紅火。記得幾次和朋友用過宵夜回去休息,天已漸亮,工廠區的打工妹們在緊鎖的大鐵柵後的露天裏,擠在一排排水龍頭前洗漱,準備上工,不禁讓人想起了夏衍的《包身工》,活生生的曆史重現,時光倒流。

 

在一片草地中央,我和小林坐在一塊岩石上,太陽已沉入天際,餘暉映得西邊的天空由橘紅色遞減至淺黃。晚風溫溫柔柔地吹過來,周圍靜靜的,兩個人都很隨意的靠在岩石上半躺半坐,望著天空,落日的餘暉在身邊鋪上了一層金色。時光就象旁邊的一條小溪一樣,悄無聲息的流淌過去。

 

小林抬起手腕,看看表,說,“我們回去吧,晚上我還有演出。”

 

一連幾天,飯後的這段時間我們倆一起散步,聊天兒,有時候他會吹一段曲子,我就靜靜的聽,有時候什麽也不說,隻是安靜的坐著,心裏是一片空靈,象溪水一樣清澈透亮,什麽都沒想,什麽都不想。

 

小林從不提他具體在哪個地方演出,我猜想應該是在市區的酒店和夜總會這類場所吧,也許他不願我去看他的表演。他至多講今晚要去深圳市裏,或是去蛇口,我也不問,那是他的事,他如果不願說,我絕不過問。喜歡一個人可又不知道下一個時刻他會在哪裏,這是很折磨人的事。可要是追問,也許會破壞了彼此之間的默契。所以我寧願選擇保持眼下這樣的狀態。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約一個多星期,那天小林說他要去廣州演出幾天,不能回來,我們要有幾天見不到麵。在他走了的這幾天裏,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極點,做什麽事都提不起興致來。在我的床頭櫃上擺著他送給我的照片,那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

 

 

在小林去廣州後的第五天,我下班回宿舍,遠遠地看到在我的房門口站著一個人,因為正對著耀眼的夕陽看不清楚,急步走近,果然是他。那一刻忽然心裏酸甜苦辣一起湧上來,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鼻子發酸,眼角先濕潤了,嘴裏品到一絲苦澀。他明顯憔悴了許多,臉上少了幾分紅潤,略顯疲憊。那一刻我有很多話卻又不知道怎麽說,隻是麵對麵呆望著他。

 

小林有點不自在地笑笑,說:“我剛從廣州趕過來,那邊還有兩場演出才結束。我有件事要找你商量。要不我們去南門外的大排檔吃點東西先?”

 

我和他並肩走出南門,一路上,小林握著我的左手,他的手掌象女人的手,柔軟無骨,光滑細潤,這是唯一一次握這麽久,和初次相遇時的感覺又不盡相同。這一次就好像尋回了一件曾失落了的心愛之物,是欣慰,心底有一種軟軟的感覺。

 

南門外不遠處就是一排大排檔,雜貨店,還有最多的是錄像室,門前的海報全部是

港台版的色情暴力仇殺之類的爛片。打鬥,挑逗,縱淫,叱罵之類的聲音混雜著從低矮的棚屋內衝出來,刺痛路人的神經。在一片紛亂中,有一家店堂不大,較為清靜的小飯館,昏黃的燈光從窗口透出來,我們走進去坐下,要了兩隻金威啤酒,青菜,小林不吃鹹辣味重的食物,他要保護嗓子,吃東西都是以清淡為主,這也正合我的口味。老板娘極力想推薦她的花蛤和聖子,看看不成功,隻好扭扭屁股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端起酒杯,很少喝酒的小林呷了一口,看得出他有心事,我想問又不敢問,隻好等他自己開口。終於,小林沉默了一陣兒,低聲說道:“我在廣州認識了一個香港人,他想帶我去香港演出,條件會比這裏好,我還在猶豫,”他停住話,看著我,目光裏有種無奈和哀傷。“我喜歡這裏,喜歡咱們一起就象現在這樣,要是去了那邊恐怕以後就沒機會和你一起吃飯,聊天了。”

 

他的話象一柄重錘砸在我的心口,一年前已經有一位朋友就這樣離開我,去了香港之後隻寄來過一本新出版的詩集給我,就再無音訊了。現在小林也要走,我眼前浮現出鐵柵後麵那些打工妹望著外麵世界無奈的眼神。一旦小林邁過羅湖橋關口,一道鐵柵就會豎在我們之間了。

 

我想對他說“不要走”,可是我說不出口。外麵的路麵溫度至少有四十多度,我還是感覺到冷,渾身發冷,從裏到外,拿酒杯的手能感受到啤酒的溫熱。他要走我是留不住的。

 

小林去了香港,大概是在兩個星期以後,我收到他的一封信。小林的信裏寫道“我現在很想念你,想念我們一起在河邊漫步,坐在草地上吹口哨的時光。。。”之後就沒了音訊。這封信便是我和小林之間唯一的文字交流。

 

小林走後的一個多月裏,我總期盼著他會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就像上一次他去廣州時那樣,給我一個驚喜。有幾次我恍恍惚惚地看見他站在我的宿舍門口,微笑著向我招手。

 

直到有一天,我在電視裏看到一條新聞:香港水警在西貢對開海麵發現一具浮屍,死者為青年男性,身上有明顯傷痕,警方認為死因有可疑,列入凶殺案處理,重案組已接手該案件,暫時沒確定死者的身份,有待警方的進一步調查。。。

 

晚上我獨自走到南門外的那家小餐館,要了兩瓶金威啤酒,兩隻酒杯,我知道小林不會回來了。我把兩個杯子都倒滿,小林不在,酒給他留著。然後我一杯接一杯地把酒灌進喉嚨裏去,店堂裏的燈光還是那麽昏黃,照得人眼暈,老板娘像一張相片似的從我眼前滑過去,門外人車混雜的喧鬧聲也飄遠了,我一口喝幹半杯殘酒,抬頭就見小林笑眯眯的坐在對麵看著我,我揉了下眼睛,他還在那裏,嘴角露出迷人的微笑,好看的酒窩,溫柔地望著我,

“自己喝酒啊,這杯是我的嗎?”

“你回來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

“我特意回來看看你,馬上就要走。。。”

“我還能見到你嗎?”我想說“我要跟你一起走”可還是說不出口。

 

小林的身影轉動了一下,慢慢向上漂浮。我著急了伸手去拉他,可是我的手卻不知道去了哪裏,“別走,你還沒告訴我呢,你會不會回來?”可他還是向外移動,我終於忍不住喊出來:“你別走,我要跟你去,哪裏都行,我不想離開你。。。”

 

夕陽真紅,像血一樣紅,我靠在岩石上,在小林坐過地方被落日的餘暉塗抹上幾絲血色。旁邊的小溪悄無聲息的流動,這裏一切都還是從前的樣子,什麽都沒變,什麽都沒發生過。

 

我也要走了,離開這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小林不過是我自己的幻覺,一個夢,我要走出來,我已經有了明確的目的地———鼓浪嶼。我要去擁抱那裏的礁石和大海,那裏就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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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coldy 回複 悄悄話 說到大學飯堂,廣州桂花崗廣州中醫藥大學的夥食是我吃過的大學裏夥食最好的,和他們的夥食比,中大的夥食和貓屎差不多。那些準醫生真幸福啊。

那時候深大的飯堂比較貴,但選擇很多,都承包給那些潮汕人了,雜貨店也是。後來換了那個東北的女書記以後好像有點改觀。

很想再回一次深大,不怕再走走那個亂墳崗堆砌種滿鬆樹的小山包。
石竹苑 回複 悄悄話 回複coldy的評論:

回頭看看過去,多少事。“西部牛仔”也去過幾次。
把您的故事寫出來,我們是同時代的人,會有很多的共同的記憶,期待著!
coldy 回複 悄悄話 96年春節我一個人住在深大淩霄齋教師宿舍我大學同學的宿舍裏,趕碩士論文。那時候南頭那個家樂福剛開不久,旁邊還有一個叫老百姓的超市。春節那天整個南頭都是空的,深大飯堂不開。餓了,到處找吃的,沒有餐館開門,隻好吃了2周方便麵,是在老百姓買的。6月我從廣州中大再到深圳的時候,家樂福就把老百姓給擠垮了。

在深圳,我把一生最重要的一段感情弄丟了。15年過去了,我大約地知道她後來和計算機係一個郭姓老師先去了美國,後來移民去了多倫多,生了個兒子,然後又回了深圳。再以後,我們中間傳話的聯係人,我在廣州中大留校的同學調到中國社科院,我就永遠失去了她的消息,二手的消息也沒了。

96年還是手機上萬元的年代,模擬機,天地通那時候還不少。深廣之間的灰狗和新景湖50元,深南路上跑的都是招手停的小巴。深大北門那個美術係老師開的好像叫西部牛仔什麽的酒吧也快被拆了,正和校方打官司...

都是記憶的碎片,哪一天我也要靜下心來,像博主一樣,把碎片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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