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咖啡店出來,埃米漫無目的的在這個小鎮的街道上閑逛,中午勞拉約了她吃飯,可是現在,埃米抬起手臂,那個手環上顯示離午飯時間還有三個小時呢。中國人所謂的消磨時間,在英文裏就成了“Kill time”, 可見東西方人對於生活的態度,西方人認為多餘的時間是無用的,所以要謀殺掉,而東方人卻可以將多餘的時間用來耳鬢廝磨。想到這裏,埃米笑了,她有四分之一菲律賓的血統,所以這個時候,她竟可以慢慢的消磨。
風穿過田野和湖麵,穿過薄薄的衣衫,使她瑟瑟發抖,隻有手裏的這杯咖啡給了她溫暖,常常都是這樣,讓我們溫暖的東西隻有一樣,但是暖暖的溫度卻可以保持一個早上。埃米順著湖邊,走到了公園,最近這裏突然增加了很多流浪的貓狗,成群結隊的躲在木橋下的橋洞裏,除了爭食的時候,它們彼此緊緊靠著,抵禦夜晚的寒冷。
本不喜歡小動物,所有的小狗小貓在他看來都是多餘的生命,隻有消耗宇宙的資源而已。所以埃米就總是從家中帶來一些麵包來悄悄的喂養它們。快到中午的時候,拿鐵早已經喝完了,陽光照在背上有了火熱的感覺。埃米站起身,和勞拉常去的就是不遠的海鮮餐館。
埃米在餐館的窗口坐下來沒多久,門開了,一個時尚的金發中年婦女就推門走了進來,埃米瞠目結舌,張大了嘴,似乎印第安人第一次看見五月花上跳下來的英國清教徒,這是勞拉嗎?她認識的勞拉麵色泛黃,整天穿著長長不合身的T恤,腳上的涼鞋帶子十有八九也是斷了一兩根的。但是眼前的這個女人,她穿著豹紋收腰連衣裙,高跟齊膝的皮靴,顯然剛剛挑染過金色的卷發,鑽石的耳墜在陽光中晃得耀眼,完全不是昔日裏那個省吃儉用,拮據度日的黃臉婆形狀。
“勞拉!”埃米驚叫起來。勞拉害羞的嗬嗬樂了,埃米的反應正是她預料中並且也是她所期望的。
“怎麽了?都發生什麽了?”埃米拉著好朋友的手,“斯蒂芬升職了?你中了彩票了?快點告訴我,快點告訴我!”
“好的,好的,甜心,我會告訴你的!”勞拉用力將激動的埃米按回了座椅。
服務生送上冰水的時候,不由對勞拉詫異而豔羨的多看了兩眼,看得埃米更加嫉妒了:“快說!快說!”她想也許斯蒂芬有了外遇了,刺激了勞拉,或者,或者他們終於要離婚了,埃米一邊想,一邊暗罵自己太惡毒了些。
勞拉不慌不忙坐下,扶著杯子喝了口水,在杯沿留下了一塊鮮紅的口紅印,埃米看見她做過的紅色的指甲上貼了紫羅蘭的花樣,她不禁想也許自己惡毒的猜測是沒有錯的。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基因改良的事嗎?”勞拉突然問。
“基因改良?那不是用來治病的嗎?”
“不是那個,是‘完美伴侶’,我和你提過的,大概上個月的時候。”
“哦,”埃米拚命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不記得了,不過我最近的記性似乎不太好!”
“可憐的孩子,你是太累了!”勞拉悲天憫人的看了她一眼,“ ‘完美伴侶’,就是將你的伴侶送去基因改良,將他改造成你想象中完美另一半,很多人都在悄悄的用呢。”
“這樣可以嗎?”
“怎麽不可以?”勞拉冷笑道,“你看我和斯蒂芬以前,天天就在打架,他對我早就毫無興趣,看見年輕美麗的小妞眼睛都拔不出來。工作卻毫無長進,幾十年下來,還隻是個維修工程師。這樣的生活又有什麽意義,無非是彼此折磨。”
“可是,斯蒂芬,他,他,居然會同意嗎?”
“他當然不會同意!”勞拉斬釘截鐵的打斷了埃米,“他用不著同意,我隻需要給他喝一杯迷藥,將他帶到愛德華醫生那裏,就萬事大吉了!就是有些貴,不過是值得的。”
“那麽,他難道也不記得嗎?”
“不記得!”勞拉笑了,“這就是這個服務最誘人的地方,親愛的,他什麽也不記得,而且在手術過程中,愛德華醫生還去除了他所有關於我們之前不愉快的記憶,植入愉快的記憶,也就是說,他隻記得我需要他記得的!”
“太可怕了,勞拉!”埃米忍不住驚歎。
“可怕?!”勞拉不屑自己朋友的評判,“現在的斯蒂芬聰明能幹,進取積極,我們之間除了美麗的往事,沒有爭吵!你忘了嗎?當我們嫁給他們的時候,他們身無分文,當時我們說什麽來著?”勞拉不等埃米回答,繼續說道,“我們對自己說,沒有關係,婚姻如同一場賭局,我們隻要相信自己抓了一手好牌,就耐心的等吧!結果怎樣?二十年過去了,根本沒有等到同花順,原來我們手裏的是一副沒人要的爛牌。眼看要賭輸了,難道眼睜睜看著手裏的牌白白爛掉?!”
“啊!”埃米好像看見自己坐在賭場的桌邊,發牌機裏的牌已經所剩無幾了,她不甘心的抱住桌邊,冷汗慢慢的滲透了衣衫。
“你看!”勞拉沒有注意到埃米的變化,往自己的身上一指,“你看現在的我,斯蒂芬又像當年那樣的寵著我,讓著我,更重要的是,我們不再需要那麽拮據了,因為他變了!我手裏的牌重新洗過了,親愛的,難道你還認為這是可怕的嗎?”
“我,我,…….”埃米不知道該說什麽,但是那是本呀,那個和她從小到大青梅竹馬的本呀。
勞拉湊過去,壓低了聲音問:“你覺得本真的還愛你嗎?”
埃米紅了臉,不再說話了,勞拉從手提袋裏抽出一張廣告紙,遞給埃米:“你自己想想吧!”
埃米不由自主的接過來,上麵是一段改編自中國詩歌的廣告詞:“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然你情到深處情轉淡,傷我何多?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將你這個泥人重新打破,用水調和;再撚一個你,你泥中隻有我,生死不離棄! --愛德華醫生行醫20年,專業提供基因改良服務,為您重塑理想的另一半,讓曾經的愛永恒!”
“胡扯!”埃米氣呼呼的將廣告扔在了桌麵上。勞拉已經站起身來,歎了口氣:“賭輸了還不肯重新洗牌來過的人,就沒有權利埋怨自己的運氣太差!用不用由你吧!”說完她丟下愕然的埃米轉身走了。
埃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還是將廣告塞進了手提袋,也許丟在那裏不太好,她想。當她將手裏的支付環遞給服務生的時候,她看見了上麵自己的名字,想到咖啡店的鮑勃,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的!我說我並不記得去過那家咖啡店嘛!”她不禁啞然失笑,自己的記性真是越來越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