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二
知道雨鵑馬上回來,牛鋒比鄺野還興奮,至少有一個說話的人。出了事無法跟人說,都快把他憋死了。牛鋒想上機場去接雨鵑,但知道那不是他該做的事,他隻能等雨鵑回來找他,他不敢再貿然打電話給雨鵑了,否則又會給雨鵑惹上麻煩。
牛鋒也一直跟在中國的洛紅通電子信件,從洛紅那裏他多少知道了龔斂的情況。牛鋒非常感慨,龔斂也是這個小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結果老婆在中國開藥店命都搭上了。人活這一輩子為了什麽,生為塵土死為塵土,還有什麽想不開的,錢夠花就行了。即使全世界都是你的,你也帶不去,你也是光溜溜地來光溜溜地走。牛鋒又想到自己,如果申述下來的結果於自己不利,那該怎麽辦?牛鋒首先想到把院長殺了,然後再把格魯吉教授殺了,然後再自殺。
盡管牛鋒對上訴的結果近乎麻木,不麻木都不行,牛鋒知道那不是他所能控製得了的。然而,當牛鋒收到學校的決定書時,心情還是頗為緊張,拆信的手有些不聽使喚。學校可真損啊,牛鋒被永遠驅逐出校,秋季執行。牛鋒猜測秋季執行的原因是因為暑假差不多過去了,牛鋒是國際學生,他們總得給牛鋒收拾行李、訂機票的時間吧。
從來不相信上帝的牛鋒在等待上訴結果時還是暗中禱告,祈求老天爺給他一個公正的結果,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結局。牛鋒原來差不多每個月給家裏打一個電話報平安,考試出事後已有兩個月沒有給家裏打電話,大姐打過長途來,聽見牛鋒的聲音就放心了,也沒問問牛鋒為什麽那麽長時間沒有給家裏打來電話。
掛上電話後,牛鋒眼淚立即流了出來。這要在平常,牛鋒激動都不會激動一下,然而在這個節骨眼上,大姐那麽簡單的電話卻讓牛鋒熱淚縱橫,這個世上,誰關心你,還不是你的家人,如果你死了,誰痛苦,還不是你的家人?想到這,一直殺氣騰騰、妄圖報複想殺人的牛鋒心裏立即平靜下來。院長的命值幾個錢,格魯吉教授的命又值幾個錢,他們的命不值得我牛鋒賠上自己的性命,從此,牛鋒放棄殺人的打算。原來牛鋒還在殺人與不殺人之間徘徊,現在他徹底沒了想法。
盡管身處逆境,但自從大姐打過電話來,一股使命感卻從牛鋒心中油然而生,天生我才必有用,牛鋒要做最後的搏鬥,他不想坐以待斃,他要的是絕處逢生。牛鋒給雨鵑打電話時,雨鵑正跟鄺野纏綿,牛鋒聽到的是雨鵑美麗的英文留言,那個聲音,牛鋒一輩子都聽不夠。
跟李盟盟斷了關係後,鄺野挺盼著雨鵑回來的,畢竟是自己的老婆,但看見雨鵑聽完留言馬上要見牛鋒,醋意立即在心頭翻滾,去去去,牛鋒不是東西,剛回來就找上門來。雨鵑說,他的事難道你不知道,除了跟我說,他還能跟誰說。鄺野此刻已經醋意沸騰了,你是他什麽人,憑什麽他隻能跟你說。你還有同情心嗎?雨鵑又抖出了一句。我再有同情心,也不能跟別人一同分享老婆,記住,你是我老婆。行了,我是你老婆,明個,我就改成鄺雨鵑,人家找我有急事,我去去就回。說著,雨鵑在鄺野額頭上親了一下就走了。
雨鵑趕到牛鋒家裏的時候,牛鋒正在發動車。看見雨鵑來,趕緊把發動機關上。牛鋒公寓外麵有一個小小的院子,房主是個中國人,種了很多花,有一種花雨鵑特別喜歡,看見雨鵑駐足欣賞,牛鋒說,如果你喜歡我跟房東說說,看能不能插一盆給你。這回,牛鋒不再象上一次那樣悶頭不語,還未等雨鵑坐穩,他就滔滔不絕地說起來,這下我徹底玩完,永遠被開除出校,然而我還有一次上訴的機會。牛鋒又跟雨鵑重複一下第一次上訴的過程。雨鵑聽後勸牛鋒不要上訴,要想別的辦法。
雨鵑分析說,從目前情況看,院長和導師不會是牛鋒的救命稻草,他們不僅不會幫牛鋒,恐怕會落井下石。目前有兩個方案,一個是轉學,一個是找議員幫忙。市議員和州議員一起找。這次不要吝嗇錢,一定找律師寫上訴信,人家懂法而且還懂美國人的心裏,知道怎樣才能擊中美國人的要害,怎樣才能打動美國人,牛鋒覺得雨鵑的分析特別在理,決定兩條腿走路。一邊聯係學校,一邊向上麵告狀。
告別牛鋒時,牛鋒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特別好看的手鐲,說要送給雨鵑。雨鵑不肯要,牛鋒撒謊說是別的人得了他的幫助,送給他的,而他又沒有女朋友,所以想送給雨鵑,雨鵑可喜歡那個手鐲呢,但嘴上隻是客氣地說不要。其實,這個手鐲是牛鋒特意買給雨鵑的。在他的心目中,雨鵑是他的心上人,雖然不能名言正順,但牛鋒已經在這麽想,在這麽做,相思之苦折磨著他,他總想買點什麽送給自己的心上人,想到雨鵑沒有任何飾物,牛鋒便花了一百美元給雨鵑買了這個禮物,所以當雨鵑假裝不要時,牛鋒便很急,恨不得親自把鐲子給雨鵑戴上,雖然牛鋒心裏很急,但外表卻顯得出奇的鎮靜,他有條不紊地說,這個東西放我這真沒用,等我有了女朋友,你再還我也不遲。雨鵑聽牛鋒說有了女朋友再還回手鐲,便開玩笑說,到那時你都找不到我在哪了,沒想到,雨鵑無意中說出的一句玩笑竟成了她生命中的一句懺語。
雨鵑高高興興拿著牛鋒的鐲子回到家。鄺野因生病躺在家裏頗不耐煩,再看到雨鵑從牛鋒那裏拿回那麽貴重的鐲子,心裏很生氣,開口責怪雨鵑不該要牛鋒的鐲子。雨鵑說人家送給他女朋友的,他沒有女朋友送給我,有什麽不好。鄺野說,他沒有女朋友便送給你,難道你是他的女朋友?本來,雨鵑想戴在手上,鄺野一生氣,雨鵑便象泄了氣的皮球,不再為得到這麽漂亮的鐲子而高興,隻好把它鎖進抽屜裏。
吃過午飯,雨鵑想去係裏。她已經回來兩三天了,還沒有向懷特教授匯報她的戰果。另外,她還有幾篇論文要寫。鄺野生病躺在家裏本來就很煩,想到雨鵑回來了還不多陪陪自己,處理牛鋒的事卻比什麽都積極,還說去學校寫論文,誰知道是不是跟牛鋒在一起。想到這,鄺野就說,我生病你都不管,看牛鋒比什麽都來勁,現在又去學校,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裏不管。雨鵑說,不是我不管你,我看你還行,學校非去不可,否則懷特教授會生氣的,我想盡快畢業,找工作,老這麽耗著也不是事。等我畢了業,你也不用打工了,我們把黃皇辦過來,多好呀。鄺野不耐煩地揮手說,好好好,你去吧,你總有理。
雨鵑走後,鄺野越想越憋氣,覺得在美國活得窩囊,在國內做小科員多風光,好歹掌管一些人工資的生殺大權,可自己當時是那樣的不滿足,總覺得美國好,美國什麽都好,到了美國才發現自己突然變成了“附屬人。”如果雨鵑沒了身分,鄺野身分立即就沒了,如果雨鵑跟他離了婚,那麽他就成了黑戶,好歹在中國自己也是堂堂正正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不會因為沒有身分而找不到工作,在這,因為沒有綠卡,生存成了一大難題,鄺野曾有一階段想到美國皮薩餅店去打工,那兒付的工資高,顧客給的小費也好,但是人家管他要社安號,可他沒有社安號。沒有社安號,人家不敢雇他。他又不敢把雨鵑的社安號給人家,因為除了畢業實習,學生也不允許在校園外打工。要是鄺野把雨鵑的社安號用了,雨鵑就麻煩了。要是雨鵑被驅除出境,鄺野也得跟著倒黴,除非他上學轉換身分,因此他不能冒這個險,中國餐館成了鄺野唯一可以賺錢的地方。雖然鄺野聽說在美國一些大城市,人比較膽大,敢雇沒有社安號的外國人,但鄺野沒住在那,這個信息對他來說沒有用,連望梅止渴的作用都談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