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誰的天堂:中國留學生的美國夢 (第二章第一節)

(2010-05-17 15:42:28) 下一個

誰的天堂:中國留學生的美國夢 長篇連載

第二章

一 

鄺野終於登上了赴美的飛機。

澗冰畢竟缺乏經驗,姐姐又遠在縣城,身邊沒有一個可信賴的人商量這事。當她肚子越來越大的時候,眼看紙包不住火了。鄺野知道懷孕對一個學生意味著什麽,那就是開除。盡管澗冰在讀研究生,但讀研期間是不允許懷孕的。要想不被開除,就必須把孩子打掉。這樣,澗冰就失去了告發鄺野的證據。鄺野後來才明白這事根本不用怕澗冰,因此他就拖著澗冰,哄著澗冰。世間還真沒有不透風的牆,澗冰的輔導員知道了此事,把澗冰叫到辦公室,說僅此一事足以開除她。澗冰嚇壞了,馬上告訴姐姐。澗雪連夜趕來,給輔導員老師帶來一大堆山貨,這事算是壓下了。但輔導員警告澗雪她必須帶妹妹做流產,否則,事情敗露,誰也救不了她。

澗冰怕姐姐花錢,建議兩人擠一個床睡覺,澗雪怕引起人家懷疑堅持住招待所,這樣,澗冰做完手術也好休息。澗雪告訴了鄺野妹妹要做手術的事,鄺野終於第一次走出幾個月以來的陰影,他馬上托關係聯係最好的醫院、最好的大夫。做手術當天,鄺野不便出麵,沒有去。由於澗冰已是七個多月的身孕,所以,那孩子被催下來還活著。聽到進進出出護士的議論,守在手術室門外的澗雪馬上找到大夫,問她能不能收養這個孩子,大夫冷漠無情點點頭,每天催下來活著的孩子多去了,大夫早已麻木不仁了。

澗冰做流產那天,北京罕見地刮起了黃沙。盡管十分注意,澗冰還是得了產後風。本來這病不至於死人,但由於澗雪沒有及時拿出搶救費,耽擱了治療。澗雪向鄺野求救時已經晚了。澗冰就象在晨光中怒放的花突遭霜打,瞬間就喪失了生命的氣息,然而枯萎的時候卻還那麽鮮亮,象睡熟了一般。

澗冰的死使鄺野非常內疚,他決定給澗雪十萬元作為補償。他東拚西湊,終於湊足了這筆錢。送錢時,他同時也知道了澗雪懷抱的是自己的兒子,澗雪給孩子起名為黃皇,想讓妹妹的孩子象皇帝一樣高貴、有好命。本來澗雪不想要這筆錢,但怕自己微薄的工資養不起懷中的黃皇,怕自己的生命裏沒有留下一點妹妹的影子,那個小黃皇就是妹妹的影子啊。去美國的前夜,鄺野還去見了黃皇。走的時候,心的一半已經留在這裏了。

 飛機載著鄺野一點一點地降落,馬上要著陸了。

頭頂碧藍碧藍的天,腳下碧綠碧綠的草地使鄺野忘掉了過去幾個月來的酸甜苦辣,他開始興奮起來,尤其想到馬上能見到雨鵑,鄺野幸福地笑了,這是雨鵑離開後,鄺野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他真的非常高興,他跟雨鵑終於團聚了。未下飛機,鄺野就想象著雨鵑小鳥依人地撲過來,可下了飛機,連雨鵑的影子都沒有見到。等了一會,還沒人。鄺野就決定先去取行李,可他根本不知道到哪去取,他隻好用蹩腳英語跟人打聽,費了好半天勁總算讓人聽明白了,一個黑人小夥子把他領到行李處。

由於雨鵑剛剛學會開車,高速公路不是開得太好,她隻好求牛鋒陪著一起去接鄺野,洛紅就是吃醋也不好說什麽。開高速挺累人的,雨鵑跟牛鋒說好了,去機場雨鵑開,回學校牛鋒開。雨鵑本想早點出發,可出發時還是有點晚了。路上,雨鵑不斷地加大油門,牛鋒則時時刻刻幫雨鵑看著有沒有巡邏警察。他們提前十多分鍾到達了機場。然而糟糕的是,他們找不到停車位。從一樓停車場轉到四樓停車場,還是沒有找到車位。牛鋒讓雨鵑把車停到路邊,他來開。牛鋒並沒有盲目地找車位,而是眼睛緊緊盯著機場的出口處,這時一位白人婦女走出機場,向停車場方向走去,牛鋒馬上跟了上去。白人婦女把車開走了,牛鋒把車停了進去。

當鄺野把行李從轉盤上拿下來,雨鵑他們才到。雨鵑沒有小鳥依人似地撲過來,鄺野也沒有象他在信中所描寫的那樣,把雨鵑抱起,高高舉過頭頂,然後在腮幫子上猛地親一口。看見老婆跟一個比自己高大、年輕的人在一起,鄺野立即來了醋意,隻是不便發作。

“到了。”雨鵑問了一句廢話。

“到了。”鄺野答了一句廢話。

三人馬上忙著把行李搬上小推車,到了停車位,雨鵑才想起介紹牛鋒。鄺野馬上把手伸向牛鋒,兩人都不知寒暄了什麽便都一頭鑽進車裏。盡管外麵的風景如詩如畫,鄺野卻無心欣賞,看到消瘦的妻子,鄺野心裏頓生一陣憐愛之情,便把雨鵑的手輕輕地攥住,不斷地摩挲著。分別了這麽久,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鄺野雨鵑都覺得彼此有些陌生了,好象一個小小的隔閡橫在兩人中間,無情的時間侵蝕了兩個人親密無間的關係。

鄺野到來後,雨鵑為他設計了一些宏偉的計劃,她想讓鄺野盡快入學。在中國的時候,雨鵑每天忙得團團轉,從沒有想到這輩子自己偉大的理想就是當家庭主婦。如果鄺野入學了,那麽雨鵑就可以不用上學,可以當一個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婦,就可以輕輕鬆鬆在家裏帶孩子,不去想什麽考試和論文,在美國讀書太難了,學位並不好混。

在他們團聚的第一個周末,雨鵑帶鄺野去了一家教會。雨鵑並不信教,但是對於一個從中國來的留學生不知除了教會還有什麽地方能去,酒吧不敢去,夜總會更不敢光顧,一是怕危險,二是怕花錢,所以隻好去教會。去教會有太多的好處,可以吃免費的飯,可以學免費的英語,大部分中國留學生或多或少都去過教會。雨鵑他們去的就是堪培爾夫婦掌管的校園教會。每個星期五晚上,教徒們自己從家裏帶來吃的、喝的,大家就在一起聚餐。吃過飯,就唱聖歌,然後學英文。英文的課本都是聖經的內容,雨鵑去過幾次,覺得老師講得不錯。她帶鄺野到這裏來,是讓鄺野開闊一下眼界,到了美國,不去教會轉轉,那還叫來過美國嗎?同時,也讓鄺野學習學習英文,尤其是提高一下他的聽說能力。

教會裏有好多中國人。趁休息那功夫,大家都趕緊抓緊時間聊一會。鄺野來美國不到一周,根本插不上嘴,隻是聽著。最後人家問他來美國學什麽時,他才有了說話的機會。因為英語不好,鄺野真不知自己該學什麽。大家就七嘴八舌地給他出主意,有的說學商業管理,有的說學電腦,還有的說學會計,甚至還有人建議鄺野學護士,美國男護士挺缺的,隻要能掙錢、辦綠卡,學護士也挺好,直到有人喊學習開始了才住嘴。

人是最容易健忘的,美國讓鄺野得了健忘症,他已把澗雪和兒子忘在腦後了,把中國忘在腦後了。鄺野新奇、興奮地注意著身邊的一切,他心裏不住地感歎美國真好。雨鵑早已度過了來美的蜜月期,她不僅要想著怎麽發表論文,怎麽出成果,更想著怎麽找一份工作,怎麽在美國定居下來。想到這麽多東西要靠自己雙手去解決,雨鵑就覺得很累,所以有時她就不由自主地羨慕起家庭主婦來,她多想鄺野現在就能上學,自己好真真正正做一個家庭主婦,卸下支撐家庭這副重擔。

洛紅跟牛鋒結婚後搬到了一棟離校區較遠的公寓去住。雨鵑的房子租期還沒完,她隻好住在原來的房裏。雨鵑不敢把洛紅的床拿過來跟自己的並在一起,因為說不定哪一天經理還派人住進來。後來經理還真讓幾個人來看房子,可看到一個大老爺們在裏麵,都選擇了別的房間。不斷有人來看房,雨鵑甚覺不便,所以,租期一到,他們立即搬到了學校為學生蓋的公寓裏。

盡管這是四十年代的產物,若不看那宣傳手冊,雨鵑還以為房子是新造的。隻要有學生搬出,學校就立即把房子裏麵粉涮一遍,外麵的牆壁和樓梯扶手也是看上稍稍有些舊就涮一遍。學校的房子沒有中央空調,隻有客廳的牆上有一個洞,需要你自己去買空調,然後安上去。要怕麻煩,掏五十元,學校派人給你安。為了省錢,雨鵑他們隻好自己幹。幹之前,去別的中國學生那取了點經。雨鵑和鄺野在中國哪幹過這事,那是民工幹的活。可現在雨鵑絲毫也不覺得自己低氣,反而她有些佩服自己,真的什麽都不怕,什麽都能幹。

雨鵑他們住的是二樓的房子,晚上很熱,客廳裏的涼氣久久都過不到他們的臥室,於是他們就把床墊子搬到客廳來睡。晚上一搬墊子,鄺野就覺得對不住妻子,結婚時因為想到有可能出國,他們沒有買新床。到了美國,最便宜的新床也得一二百塊錢,更舍不得買。兩個床墊,一個人家給的,一個從垃圾旁撿的。出國前,雨鵑和鄺野都沒有想到美國的日子會如此清苦。雨鵑穿的都是從國內帶過來的衣服。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去買衣服的。美國的衣服說起來也不算特別貴,雨鵑隻是覺得從國內帶過來那麽多衣服,不穿不是浪費錢了。鄺野頭發長了,也不去理發店去剪。一個頭剪下來也差不多十美元,還得給小費。因此,剪頭的任務就落在了雨鵑的身上。

盡管雨鵑是個溫柔的女性,可也不是樣樣都在行。剪了兩個小時,頭發還沒剪好。鄺野有些沉不住氣了,叫雨鵑拿過鏡子看一看。一看不打緊,鄺野完全失去了耐性,因為照雨鵑目前的速度,還得再剪一個小時。於是他就開始指揮雨鵑剪這剪那。雨鵑的速度慢完全在於她沒有技巧,再加上她不敢下剪子。當鄺野指揮她時,她整個都亂了,就說你別指揮我好不好。鄺野說人家半個小時能剪完,你都快剪三個小時了。鄺野的腰坐乏了,可他卻沒想雨鵑的腰是不是已經站直了,疼得彎都彎不下。雨鵑一怒之下說,人家半個小時能剪完,你找人家去。鄺野真的打了電話。沒想到他找的竟是菊石,三剪子,兩剪子,鄺野的頭就剪好了。

由於那天夜裏麻煩了菊石,雨鵑至今都過意不去,想請他吃飯。她跟鄺野小聲嘀咕了一下,鄺野覺得也是,爽快地同意了。雨鵑麻利地做了一桌豐盛的菜,席間,鄺野沒話找話問菊石,聽說你要信基督教了?菊石回答說他奶奶和姥姥都是老基督徒,他們總是給他傳福音,所以他決定接受基督。

當鄺野想進一步追問下去為什麽時,雨鵑便板起了麵孔,這在美國是最忌諱的事,鄺野便把到嘴邊的話硬給咽了回去。雨鵑趕快挑起另外一個話茬,問菊石個人大事定了沒有。一個新來的叫小紅的女生對菊石崇拜極了,她抵達美國那一天是菊石接的站。看到高高大大的菊石,她的心怦怦直跳,總是找借口接近菊石。菊石不是很想與太小的女孩子交往,認為年紀太輕的女孩象嫩竹,經不住風吹雨打,容易婚變,而他信仰、追隨一生的上帝是不讚成離婚的,他不想讓自己的婚姻支離破碎。

盡管小紅對菊石關心備至,菊石還是對她若即若離的,這使女孩很痛苦。若不是那天小紅向雨鵑傾訴苦惱,一心隻讀聖賢書的雨鵑是不知道的。聽到雨鵑問起自己感情上的事,菊石不想在他們麵前遮遮掩掩,於是征求他們的意見。雨鵑認為小紅太年輕,才十九歲,也許她愛的隻是她心目中的偶象。當真正走進婚姻的殿堂,如果理想中的人與事實反差太大,婚姻容易破裂。而鄺野卻認為,婚姻本身是充滿變數的。象一場賭博,你無法知道自己是否能贏,輸了又怎麽樣?從頭來就行了。生活就是充滿輸贏的。如果太在意輸贏你就無法承受失敗的打擊,你就會裹步不前。如果對婚姻寄予太大的希望,失望就將伴隨人的一生。人無完人,婚姻也如此,所以,人要試,不試怎麽知道不行。失敗了就再來嘛。

菊石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感情篤深、已結為十多年夫妻的雨鵑和鄺野在此事上有那麽大的分歧。盡管他已過而立之年,但在婚姻上卻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本來指望得到他們的幫助,沒想到他們的分歧把他搞得更糊塗了。想到還沒有買菜,菊石吃過飯就向雨鵑和鄺野告別。隻有星期六中國店才進一些新鮮蔬菜,去晚了什麽都沒了。日複一日地吃美國菜,讓人見飯都想吐。

車開到中國店,菊石看見小紅正吃力地把剛買來的東西往車上搬。小紅一抬頭也看見了菊石,便羞赧地向菊石笑了一下,輕聲地說:我買的太多了,裏麵都沒了,你要不要點?菊石進去一看,果然什麽都沒了。於是就說你勻一些給我吧,然後就掏錢,小紅趕緊按住他的手,要什麽錢呢,我可沒長在錢眼裏。

小紅的手軟軟的,菊石象觸摸上了一個麵團,這個感覺讓他心裏非常非常的舒服。他想到了英蘭,英蘭的手就是這麽軟的。看到菊石愣在那裏,小紅就說拿著吧,不要提什麽錢。菊石趕快說去我家吃飯吧,小紅說吃過了。菊石又趕快說咱們晚上一起包餃子。

小紅今天感到很幸福,她不明白菊石為什麽突然熱情起來。她不知道菊石的變化源於鄺野的一番大道理,要是知道了,她會感激鄺野一輩子。鄺野的話深深觸動了菊石,不是嗎,自己跟英蘭郎才女貌,而且還偷吃了禁果,結果怎樣,英蘭還不照樣嫁給了廠長?把他這個大學生看在眼裏了嗎?他象突然悟出了人生的真諦,不要太認真才好。鄭板橋不是說過難得糊塗嗎?這在中學就知道的名句怎麽領悟這麽晚,怎麽這麽不會應用呢?

小紅是個獨生女,哪裏包過餃子。媽媽喊她吃飯時,她還嫌媽媽聲音太大。盡管小紅虛心跟菊石學了一下,可她包的餃子還是全部臥倒了,怎麽都立不起來。菊石開玩笑說,你包的我可不吃。盡管菊石是一句笑談,可小紅卻往心裏去了。想到如果將來嫁給菊石,連餃子都包不好,哪對得起菊石?從那以後,小紅不忙的時候就學包餃子。

等到雨鵑再一次見到菊石時,菊石幸福地說他和小紅已經戀愛了。雨鵑覺得不必強迫別人接受自己的觀點,於是趕快祝賀。

鄺野的到來的確解決了雨鵑的相思之苦,生活上也給雨鵑帶來了諸多方便,雨鵑幾頓飯都是吃現成的。鄺野的廚藝不錯,臨來前,還去廚師班學了一通。因為悟性很高,還是優秀學員呢。可雨鵑還是莫名地惆悵。看看周圍的人,買車的買車、拿綠卡的拿綠卡,自己有什麽呢?雨鵑完全忘記了鄺野不在身邊時自己的期盼,隻要跟鄺野在一起,還有什麽苦難不能承受呢?還有什麽能比與鄺野團聚更令雨鵑幸福的事情呢?如今,鄺野來到她的身邊,她卻高興不起來了。

自從她得了一個C,兼管博士生工作的院長助理對她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今天說她到美國不用功隻想拿綠卡,明天又警告她得了C就別想來年再拿助教金。院長助理其實是想讓雨鵑振作起來,可她的方式很粗暴,讓人不舒服,美國人一般都很禮貌,至少在工作環境中是這樣的,所以助理說話的確讓雨鵑感覺很沉重,感覺很痛苦。

在中國上學時,雨鵑在班裏從來都是頂尖的學生。這回到了美國,卻怎麽也尖不起來了。雨鵑這一屆招了八個學生,隻有她一個是外國人,其餘都是美國人。人家有的已經開始發表學術文章了。鄺野沒來時雨鵑在校報上還發表了幾篇文章,但那不是學術的。鄺野來了以後,她興趣全無了。副院長根本不在乎雨鵑在校報發表了多少文章,她要的是學術文章,因此,每當跟助理談起雨鵑時,她都說要給雨鵑一些時間。在雨鵑之前的中國學生,拿兩個C的大有人在,可到了最後,也沒少發表文章。一個學院學術文章發表多少直接影響學院的聲譽。文章發表多了,院長臉上自然有光,所以,他們都鼓勵學生發表文章,鼓勵老師與學生合作。

學院辦了一個新聞簡報,主要介紹院裏的時事新聞、學術動向,當然還包括哪位教授、哪位學生發表了什麽文章,又在哪個地方宣讀了論文。每個月看到這個簡報,雨鵑心裏都很痛苦,什麽時候自己的名字能登在上麵呢? 雨鵑的出色在新聞學院是有目共睹的。當時錄取雨鵑時,三位教授同時爭要雨鵑,最後被院裏的王牌教授蘭姆搶了去。那時蘭姆教授已經出版了近三十本專著,發表了一百多篇文章。由於雨鵑當時沒有做完她的欄目,遲了幾天來美。那位蘭姆教授每天都跑到係裏問雨鵑來了沒有。就在雨鵑到美的第二天,他攜夫人飛往以色列做他的富布萊特交換學者去了。草草交代了雨鵑幾句,又給雨鵑選了幾門課就放心地離開了。他認為他的學生個個都不錯,根本不去想雨鵑是否能適應美國的生活,是否能吃得消他替雨鵑選的課。由於對蘭姆教授的研究課題不感興趣,雨鵑怎麽也提不起興趣去寫學術文章,來美國這麽久,雨鵑連一個論文提綱都沒有,沒有出任何成果讓雨鵑非常難受。

回到家裏,看到鄺野正看電視,飯也沒做,雨鵑心裏有些不快。她忍著氣沒有發作,轉而坐在沙發上,靠在鄺野身上說,親愛的,跟你商量點事兒。鄺野就說:說吧。頭也不扭過來,繼續看電視。

鄺野學了一下午GRE,累得要命,剛把電視打開,雨鵑就回來了。他不想讓雨鵑知道自己看電視,好象不用功似的,鄺野脾氣倔,更不想解釋。電視節目很吸引人,鄺野太專注電視,沒有象往常那樣把雨鵑摟入懷裏。看到鄺野對自己不理不睬,雨鵑站起來向臥室走去,砰地一下把門關上了。鄺野一看形勢不對,趕緊跑過去問怎麽了。

雨鵑從沒有過的火氣,一下子全部爆發出來,看電視,看電視,你就知道看電視。鄺野說,我剛打開。雨鵑回敬到,什麽剛打開,看了一下午有誰知道。鄺野的火氣一下子也竄上來了,大聲吼道:我知道。那個“我”字咬得重重的。在國內時,隻要兩人吵架,雨鵑用拳頭打鄺野時,鄺野總是把雨鵑強行抱在懷裏,然後去親她,讓她說不得、動不得。雨鵑的氣立即也消了。此刻,雨鵑的小拳頭雨點般地砸下來,鄺野又去抱她、親她。雨鵑說少來這一套,我要你去讀書,你都幹了些什麽?於是又一邊打他、一邊往外推他。鄺野的自尊受到了強烈的傷害,他不明白隻不過分別一年的時間,雨鵑就變成了這樣。想到這,他一摔門就走了。

雨鵑哇地放聲大哭起來,剛哭幾下,怕鄰居聽見,停止了哭聲,小心地聽著是不是鄺野回來了。等了很久,鄺野都沒有回來。雨鵑沒有吃晚飯,肚子很餓。以前要是回來時鄺野還沒做飯,雨鵑便撒嬌說,老公,我餓了。鄺野立即就去做飯。盡管肚子很餓,雨鵑懶得去做飯,她已經習慣讓鄺野做飯了。

喝了點果汁,雨鵑又躺在床上,她的思緒胡亂地飛著,一會中國,一會美國,她開始搞不清楚自己來到美國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就是跟單位賭不派她出國學習那口氣嗎?是想證明自己有本事、不象別人還得單位派嗎?拿自己的青春生命賭氣值得嗎?雨鵑出國前看到的是一個花團錦簇、外表亮麗的美國,真正來到美國才意識到要在美國生根、發芽會有多難,如果國內提供同一樣的生存環境,她現在就想卷鋪蓋回去。雨鵑又回到現實,又想到鄺野,就是GRE學累了,去做飯啊,換換腦筋啊,在美國你敢提休息兩個字嗎?時間就是金錢。以前在國內雨鵑和鄺野兩個人吃完晚飯會手拉手在小區裏散步,現在對於玩命拿學位的雨鵑,散步是一個多麽奢侈的行為,雨鵑感到無形的競爭和壓力把自己的生活都搞得變了形,可是鄺野還是國內那老一套,想休息休息,雨鵑覺得鄺野沒有跟自己一起賽跑,再加上壓在她心頭上的無法衡量的壓力是雨鵑怒發衝冠的主要原因。

雨鵑火氣之大連她自己都感到吃驚,那個無名火不知從哪竄出來的,颼地一下子就著了起來,連雨鵑自己也嚇了一跳,這個無名火把雨鵑和鄺野以前在國內那完美和諧的夫妻關係給燒出了一個難以彌補的小洞。

雨鵑已經餓得饑腸轆轆,但是還是懶得下床做飯,兩個人下午四點多鍾吵的架,已經到了晚上八點還不見鄺野回來。這麽晚了,鄺野都沒有回來,雨鵑開始害怕,到外麵看看,車被鄺野開走了。雨鵑越想越害怕,她怕鄺野開車出事,人在情緒不好時開車最容易出事,雨鵑過了難耐的一個小時,也不見鄺野的蹤影,她給菊石打電話問鄺野去沒去他那裏,菊石說再不見鄺野回來就給他打電話,他可以幫忙去找。又過了一個小時,鄺野仍沒有出現,雨鵑拉個凳子坐在窗前,看著外麵進進出出的車輛,期待著鄺野能馬上回來,有時看到跟家裏車一樣的顏色,雨鵑就興奮起來,但是人家拐向不同的方向,雨鵑的情緒馬上又頹喪起來。

盡管菊石主動說幫找鄺野,但是不到萬不得已,雨鵑不想麻煩別人。現在雨鵑的火氣完全消了,她很後悔那樣對待鄺野,要不鄺野也不會那麽氣憤地跑出去,雨鵑越想越後悔,坐在那裏無助地望著窗外,希望鄺野現在就回來,她馬上跟他道歉。然而又過了半個鍾點,鄺野還沒有回來,雨鵑擔心鄺野出事,心整個揪了起來,越想越害怕,她決定打911,問問今晚有沒有發生重大交通事故,接線員詢問了雨鵑的車型、顏色、生產日期,然後說稍等,沒過一會,接線員說雨鵑描述的車型沒有發生任何交通事故,還說如果她丈夫再過半個小時不回來,她可以再打911,警察可以幫助找人。

雨鵑剛撂下電話,就聽見鑰匙轉動鎖眼的聲音,看到鄺野走了進來,雨鵑就象八百年沒有見到鄺野,一下子撲了過去,然後趴在鄺野懷裏嚶嚶哭了起來。雨鵑來勢凶猛,差點把鄺野拿的一盒飯給打到地上,鄺野馬上也原諒了雨鵑,一邊抱著雨鵑,一邊親著雨鵑向餐桌走去。鄺野擦幹雨鵑臉上的淚水,輕聲說,餓了吧。

雨鵑仰起頭來,一看鄺野帶回了一盒飯,忙問飯是哪來的。鄺野讓她先吃再說,還說別把我的小公主給餓壞了。到美國一年多,雨鵑沒有去過一次餐館,還沒吃過這麽香的飯。鄺野就說,你吃完了,我再告訴你。可他經不住雨鵑的央求,就說,我去華佳餐館試工了,老板娘讓我帶回來的,否則也都扔掉了。等你吃完了,我有事跟你商量。雨鵑此刻哪有心情再吃下去,央求鄺野現在就告訴她。鄺野說他想打工了,天天學托福、GRE挺枯燥的。他都跟老板娘說好了,現在複習考試,先打一天,等考完了天天打。雨鵑說打工有什麽出息,我想讓你上學。鄺野答道,當然打工沒有出息,但我不能總靠你養活。盡管雨鵑還在堅持,鄺野卻說,老板娘說現在正缺人,不缺人的時候還擠不進去呢。雨鵑想也是,一般暑假都沒工打,大家放假都沒事,都想打工,根本就沒位置。現在正是期末考試階段,學生還沒開始放假呢。想到自己就那麽點可憐的收入,沒有任何額外的經濟支助,想到鄺野每天就這麽學外語,整天呆在家裏,什麽人也見不著,也怪可憐的,於是就同意了。

鄺野開始了他在美國的打工生活,那麽向往美國生活的鄺野,沒有想到他最後向往的結果竟是在中餐館打工,這個原來令他所不齒的打工生活竟然發生在他的身上。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