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事】真情落風塵

（好久不寫東西了，看看還能不能把話說利索。）

寫這一篇是因為讀了《公寓》想起自己很久以前的一個病人，那時候以這個病人為原型，還把一些其他的故事撮合在一起寫過一篇叫做《小翠》的故事。差點想個標題黨是“婊子真情”，但是覺得這個名字本身帶有歧視，就用了現在這個和諧的題目。

真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就叫她翠翠好了。我第一眼看到翠翠的時候，以為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或者上班族。翠翠看上去二十多歲，瘦瘦小小的一點兒也不耀眼，比較清秀吧，眉毛細長，烏溜溜的黑眼睛，尖尖的小下巴，有點小鳥依人般的我見猶憐。

所以，當我接班時，得知翠翠是因為alcohol withdraw 住院時，我大大的吃了一驚。alcohol withdraw一般是酗酒的病人，因為體內習慣了大量酒精，如果一旦停下來，幾天沒有攝入，就會有心動過速，顫抖，交感興奮等，嚴重的話還會癲癇，算是比較嚴重的問題。翠翠這樣文文弱弱的女孩子，看上去真不象會酗酒的樣子。這個震撼還沒有消化完，護士卻丟下一句，翠翠是我們的老釘子戶了，附近一個妓女，隔三岔五就會住進來的，——我當時就石化在了走廊裏。

翠翠麵前我會假裝不曉得這些。反正這個毛病的處理很常規化，翠翠這次並沒有癲癇，按照常規打理就是了，再說那麽多病人，也顧不上總惦記她。難忘的是查房時恰好看到她和我的一個同事醫帥寒暄。醫帥也是中國人，6英尺的樣子，高高壯壯帥的稀裏糊塗，據說有幾個小護士竟折腰。醫帥人很友愛，業務也不錯，基本可以代表北美中國醫生的高大形象。他恰好管理和翠翠同一個屋子的另一位病人，因為翠翠是釘子戶，以前也幾次被他接管過，所以碰到了匆匆打個招呼的樣子。

我從門進來的時候恰好看到翠翠聽醫帥說話的側影，醫帥是在囑咐她戒酒多保重之類，也是常規，無他。翠翠微微抬著頭，充滿神往地看著醫帥，晨曦從百葉窗傾瀉下來，把她不染脂粉的臉映得光潔無比，我從沒見過她的眼睛那麽明亮，那麽清澈，在半明半暗的房間裏如同閃耀的珍珠。意識到我走進來翠翠的臉一紅低下了頭，大概這是我對翠翠印象最深的一幕吧——我很想用純潔來形容她當時的樣子，那種無法掩飾的羞澀在一個風塵女子的臉上有一種特別真實又很苦澀的美。

時過經年，這一幕久久地留在了我的腦海裏。後來好像翠翠給醫帥過節送過巧克力，因為病人送的東西一律是當場打開大家分享，所以我也有份。除此沒有再多關於翠翠的消息，我和醫帥也分別離開了這間醫院。除了很久以前我寫了一個叫《小翠》的故事，如果不是讀到《公寓》，我也不會想起翠翠這個女孩。

也不知道她好不好，酒戒掉了沒有，生活有沒有依托？淪落風塵當然可鄙，——大不了餓死，不至於賣吧？

然而有時候生活的十字路口是很殘酷的，也許當初她們就是在一個路口走錯了一步，如果再給她們一個機會，生活就會不同。再或者，也許她們是為了親人，比如芳玎，再或者……

每天每總有底層，很底層的人在我麵前經過，比如艾滋，drug addict，我會忍不住想是什麽把他們推到了生活的邊緣，我也願意捕捉他們在與病痛甚至死亡掙紮時還保有的一點點亮光，就像翠翠那個嬌羞的微笑。我知道我的無能為力，但是我希望這一點點亮光能夠被更多的人捕捉到，也許這一點點亮光，加一點點support，能把他們從生活的邊緣拉一點回來，哪怕隻是一點點……

（好久不寫整一篇真是很吐血的一件事。湊合看吧。）



（用這首Beautiful是因為裏麵那種對difference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