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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站小遇

(2010-09-06 23:05:16) 下一個
自大學轉製,從國有轉為私有,我們這些‘國家幹部’‘鐵飯碗公務員’都要在2010年重簽合同。我家住得遠,要轉三個車才能到單位,腿又不好,沒能力趕路趕車,路上耗費時間比任何人都長。 原來上班,沒人計算時間,多花點在路上無所謂。現在進單位出單位都要機器計時,時間卡得很死,就覺得累了。開始計時的一段時間,搞得很緊張,大有堅持不到退休之勢。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因為早起,發現有一班長途車在我家那個站要停,可以用市內票直達市中心,比原來花在路上時間省去半小時。早上本來就睡不好,幹脆趕早班長途車,天天象坐旅遊車,位子特舒服, 一人能占二個位,冬暖夏涼,一路隻有下車的沒有上的。

夏天大多數人在休假,因為我要把假期放在秋天回國,隻能在盛夏上班。一個清晨,在市中心車站等車時,看到一位高大的芬蘭婦女,麵熟陌生,她也打量了我一下。車來了,我們同時上車,她坐在前麵。我盯著她的背影打量,突然,她轉過臉,我馬上把眼光移開。她在我前一站下車。

是她嗎? 那個在我惡夢中出現過的前同事? 那個被我視作‘芬蘭人不友好’的典型? 距第一次見到她有22年啦,最後一次照麵也有15年了,我們都變老了。

22年前,在赫爾辛基的外國人,真是鳳毛鱗角。走在路上,別人看我的眼光,使我覺得象一頭動物園逃出來的野獸。科室裏所有的seminar 都用芬蘭文(現在幾乎都用英文)。我所在的是一個大科室,分成二組:分子遺傳和細胞遺傳。那時二組擠在一條走廊裏,人員天天照麵。細胞遺傳組有一位高大的技術員,比我高出近二個半頭,闊出一倍多,短頸厚背,頭大顎方,長了一副男人的臉相。五、六年中,擦肩而過時,我和她打招呼,她從來沒有搭理過。有一次,二人正好乘一輛電梯,我客客氣氣問早安,她臉上肌肉絲紋不動,二個沒有色彩的瞳人,冷冷地下垂鄙視著我,仿佛我是個螞蟻,她一個手指便可把我碾碎,隻是現在放我一碼。我和她沒有任何業務上的關係,不同老板,不同工資來源,這種態度隻能用仇外來解釋。

來芬蘭打天下的最初三年,日子是不好過的。她成了我心目中芬蘭人缺乏教養,排外仇外的典型,一個有血有肉的卡通形象。五、六年後,就不再見到她了,就是到細胞遺傳組聯係工作,也沒見到過她。但是她那鄙視的眼光,因著我站在她麵前顯得渺小的事實,在我腦海中放大,久久不能忘記。從此以後,我常嘮叨,人的碼子還是要長得大一點,我太小啦。

第二天,在同樣的車站,又遇上了她。二人對看一會兒,互相認出來了。她走近我,首先伸出粗大滾圓的雙臂,我們擁抱在一起。一起上了車,她問我是否還在原單位工作,我兒子現在怎樣。我問她,你退休了嗎,你在細胞遺傳組做夏天替工嗎。很快她到站了,因為她不懂英語,我說不成芬蘭話,終究沒把事情問清楚。但事情有何重要?重要的是一笑泯千仇。是的,社會在進步,赫爾辛基的開放速度在九十年代以後突飛猛進。很明顯,她開放了,鑽出封閉社會的繭縛,流露出曾被偏見遮蔽的良善。而我,在剛來的國人眼中,又何嚐不變得芬蘭化了呢。

第三天以後,就再也沒遇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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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7)
評論
簾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陽光充足的評論:

學了沒學會,批評得對。但是不知道你什麽沒明白,我沒學會芬蘭文你不明白,還是文章你不明白?
陽光充足 回複 悄悄話 你在芬蘭20年都不學芬蘭語?!沒看明白。
簾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houtou72的評論:

‘有意避開’有道理。因為語言不通,又要應酬,連我都怕再遇上她。但是這個‘怕’和她以前的態度完全是二回事。夏天請已退休的回來作替工,也是經常有的。
簾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小哈喇子的評論:

隻是一個普通技術員,不是研究人員。研究人員就是排外,也不會做的這麽露骨。
小哈喇子 回複 悄悄話 不過一個大學的研究人員居然不會講英語確實讓人驚訝.英語是芬蘭小學的必修課啊。
小哈喇子 回複 悄悄話 就是十幾年前的芬蘭人,尤其是小地方來的人都非常的排外。硬著腦殼兒的認為外國人都壞,外國的東西都不如芬蘭的好,不願意嚐試新的東西。那時我在學校裏也沒少生這種閑氣。
houtou72 回複 悄悄話 她應當早就不在那兒上班了吧。

根據對北歐人性格的了解,猜測她可能是有意避開在車站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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