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很喜歡唱歌,因為怕羞,常常躲在浴室裏,在洗澡時大聲唱。那時剛學會了“花兒為什麽這樣紅”這首歌,很喜歡,於是就在浴室裏大唱起來。每次唱這首歌時,爺爺總是坐在浴室外的藤椅上,一邊聽著,一邊也喃喃地發出“花兒,花兒”的聲音。開始我也沒有留意,後來漸漸地覺察到爺爺的這一不尋常的舉動。於是告訴了我母親。她也沒多說什麽,隻說了一句:“爺爺在思念著一個人。” 一直到爺爺過世之後,母親才跟我講起了爺爺的一段往事。
在解放前,爺爺是方圓百餘裏地都知道的中醫。在鄉鎮上有個藥鋪,也兼作診所。爺爺又是個大地主,有百畝私有土地,租貸給農民耕作。那時有個農女,大名叫黃翠花, 大家都叫她 “花兒”,長得很俊俏。她家也是我爺爺的佃戶。
那一年,槍聲響,她丈夫參加了新四軍,留下了花兒和她的兩歲的兒子。有一天花兒的兒子發瘧疾,打擺子打得很利害,差一點死去。好在爺爺的精心醫護下,救了她兒子一命。過了兩年,傳來了花兒的丈夫不幸犧牲的消息,花兒痛不欲生。在爺爺的幫助下,花兒到藥鋪裏來打雜工。花兒很能幹,沒多少時候就學會幹好多活。爺爺也很喜歡她。有時還教她識字。日子長了,兩人不知不覺產生了戀情,在一個花好月圓的晚上,爺爺和花兒好上了。
爺爺是沒有任何政治傾向的人,無論是國民黨的病人,還是共產黨的病人,都一視同仁,救死扶傷是他的天職。花兒的兄弟在新四軍當幹部,她常讓爺爺給新四軍傷員治病,有時還把藥鋪中的中成藥送給新四軍。後來解放了,爺爺作為地主被抓了起來。當時按政策,地主都要被槍斃的,不管他作過壞事,還是好事。花兒連夜跑了幾十裏地,到她兄弟,解放軍首長那裏拿來一紙公文。在爺爺被五花大綁送上刑場之前,給救了下來。
解放以後,花兒成了縣裏的婦女主任。爺爺雖然有地主的帽子,仍然照看他的藥鋪,開開方子,看看病。生活也過得不錯。奶奶去世以後,花兒經常來照料爺爺的生活起居。
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對善良的人們來說是一場災難, 對花兒和爺爺來說是一場生死離別。他們倆人都被關進了牛棚,造反派和紅衛兵小將們往死裏毒打他們,爺爺的一條腿被打斷了。花兒更慘,掛著破鞋,綁著遊街。造反派和紅衛兵小將們對圍觀的老百姓大聲地說:“大家看看,當年白毛女為反抗地主的霸占,上山進山洞。而花兒卻主動投進了地主老爺的懷抱,可恥不可恥!” 於是眾人向花兒扔東西,打她。最後花兒受不了淩辱,趁人不備時,投河自殺了。爺爺聽到了這個消息後,三天三夜沒有吃飯,嘴裏老是叨念著:“花兒,花兒。” 後來當地肝炎暴發,造反派和紅衛兵小將們為了保他們的命,讓爺爺替他們治病。爺爺才逃過一劫。
文革以後,爺爺進城和我們住在一起。他常常思念著花兒,隻要有人一提起“花兒”,他就會“花兒,花兒”的叨念著。這就是為什麽我一唱起“花兒為什麽這樣紅”,他就會發出 “花兒,花兒” 聲音的緣故。
現在每當我唱起 “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這首歌時,就仿佛看到了花兒那善良,俊俏的身影。就想起了花兒和爺爺的一段往事,他們倆的友誼,愛情,和苦難。 “花兒為什麽這樣紅,為什麽這樣紅,哎! 紅得好象,紅得好象燃燒的火,它象征著純潔的友誼和愛情。花兒為什麽這樣鮮,為什麽這樣鮮,鮮得使人不忍離去,它是用青春的血液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