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詞二首·其一 》(又名“出塞”)
王之渙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近現代的文學史教材無一例外提到這首詩, 加上此詩入選全國小學課本,估計現今一家三代都學過此詩,“春風不度玉門關”,幾乎人人能誦。在唐詩排行榜(王兆鵬 邵大為 張靜 唐元編著)中王之渙的《涼州詞》(七絕) 列第三 ,他的《登鸛雀樓》(五絕) 列第四。
此外,曆代評點家對《涼州詞》也十分關注,就唐人七絕誰可壓卷這一問題各持己見,明代文學家王世貞則認為,唐詩七絕壓卷之作應當從王翰的《涼州詞》(葡萄美酒夜光杯)和王之渙的《涼州詞》(春風不度玉門關)中選。“唐詩匯評” 中稱王昌齡的“出塞”(秦時明月漢時關)和王之渙的“涼州詞” ,神骨聲調當為伯仲,為唐詩七絕壓卷之作。清代學者王士禎見解獨到,在《唐詩別裁》有:王漁洋則雲:“必求壓卷,王維之《渭城》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李白之《早發白帝城》、王昌齡之“奉帚平明”( “奉帚平明金殿開,且將團扇暫徘徊。”)、王之渙之“黃河遠上”其庶幾乎!而終唐之世,絕句亦無出四章之右者矣。”各種說法,王之渙的《涼州詞》 總在七絕之冠。
由於此詩版本的差異,不少人在“黃沙”和“黃河”之間、“直上”和“遠上”之間爭論。如中華書局喻守真編注的“唐詩三百首詳析”(1948) 和上海古籍“千首唐人絕句”(1985)就寫作“黃沙直上”,連為王之渙作廣告的“旗亭畫壁”的原作“集異記”也作“黃沙直上”(見“全唐五代筆記 三秦出版社 直版本 (2012)”), 另外,唐人絕句精華 (劉永濟)中提到計有功(宋)《唐詩紀事》作“黃沙直上”。按玉門關在敦煌,離黃河流域甚遠,作河非也。且首句寫關外之景,但見無際黃沙直與白雲相連,已令人生荒遠之感。再加第二句寫其空曠寥廓,愈覺難堪。乃於此等境界之中忽聞羌笛吹《折楊柳》曲,不能不有“春風不度玉門關”之怨詞。王之渙是想描述“春光不度玉門關”的淒涼景象,這與“黃河遠上白雲間”的壯美顯然不匹配。有人認為單就視覺而言,“黃沙直上”也不輸於“黃河遠上”。“黃沙直上”,這是隻屬於塞外的異域景象。詩人的原句如果是“黃沙直上白雲間”,因為這四個字準確地勾勒了狂風席卷起黃沙扶搖直上雲天的塞外景象,不論從詩意還是詩境來說就都很貼切了,況且當時的大家皆用“黃沙”寫塞外之景:
玉門關城迥且孤,黃沙萬裏百草枯。(岑參《玉門關蓋將軍歌》)
黃沙磧裏客行迷,四望雲天直下低。(岑參《過磧》)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王昌齡《從軍行》)
自言老翁有三子,兩人已向黃沙死。(張謂 《代北州老翁答》)
黃沙漠南起,白日隱西隅。(陳子昂 《感遇(其三)》)
匈奴以殺戮為耕作,古來惟見白骨黃沙田。(李白《戰城南》)
雲班“去甘肅時專門去了玉門關一遊,”看到的也是“那荒涼風沙地” 。
如此而言,看來“黃沙”占了上風,否!程千帆、沈祖棻合作選注的《古詩今選》中提到,《涼州詞》隻是樂章名詞,此詩另有一名“出塞”,才是作者要表達的主題。出征的軍人走向邊塞,首先看到的是“母親河”(從現代說法有保衛黃河之意,嗬嗬),然後又走到萬仞山中一片孤城,還要走出“春風不到”的玉門關!整首詩的意思完整了!
最後,“黃沙” 和“黃河”是怎麽產生的呢?直接的原因應該是中文書寫的誤識。“河”的草書和“沙”非常相像(特請書法大師宋振華先生,書寫了這首詩,見照),單看一個字,“河”或是“沙”,縱是書法家,也難以一眼認定,甚至也會認錯。當這個形體的草字與“黃”字連在一起的時候,大多數人首先想到的肯定是“黃河”,因為王之渙曾寫過名句“黃河入海流”。宋振華先生現為人民文藝家協會常務理事、人民文藝家協會美國分會長,他的書法作品見諸澳門藝術名家郵票(2023)和法國,比利時,德國,奧地利紀念郵票(2024) (另文解紹)
到底是“黃沙直上”還是“黃河遠上”?正應了“詩無達詁,文無達詮”所說, 務實者傾向於“黃沙直上”,浪漫者情鍾於“黃河遠上”!
此外,尚有“春風不度”和“春光不度”,“春光不過”之爭。正是如此爭議,越發使王之渙的《涼州詞二首·其一 》人氣影響力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