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薑維平

1982年至2000年,作者先後任大連日報,新華社大連支社和香港文匯報記者,2000年12月至2006年,作者因揭露薄熙來貪腐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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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修武獄中家書(3)

(2013-12-30 12:54:56) 下一個
李修武獄中家書3
山雨欲來
2009年以來,重慶打黑的勢頭越來越猛,規模越來越大,新聞媒體推波助瀾,幾乎每天都有黑勢力被摧毀的消息傳來。高壓之下,社會治安確實大有好轉,社會上晃蕩的混混再不見蹤影,“黃、賭、毒”銷聲匿跡,夜裏街上冷冷清清… …似乎打黑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成效。但是人們不知道,在後來的“打黑除惡”之中,很多人都有被“黑打”的嫌疑,一些私營企業家被列入“黑名單”,黎強、彭治民等著名企業家相繼被打成“黑社會”投入監獄。一時間,社會上人心惶惶,很多私人老板憂心忡忡,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被盯上的目標。
麵對嚴峻的形勢,李俊也很擔憂,生出不好的預感,後來的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大概是2009年7、8月份,李俊為確保公司資產安全,作出了一個重大決定。按照他的意思,公司辦公室主任找到我,把公司50%股份轉入我的頭上,加上之前的1%,就成了51%。當時,我並不知道,李俊的這一舉措會給我帶來無窮的災難,它是後來專案組一口咬定我是“黑老大”的唯一“證據”。但是,我不怪李俊,看到自己一點點發展壯大起來的公司可能麵臨滅頂之災,他是不得已而為之,他之所選定我,除了因為我是他親哥哥之外,還有就是他相信我的為人,他知道我太普通太平常太幹淨了。此外,我必須澄清的是,這些股份轉讓是象征性的,是毫無實際意義的,我獲得的仍是代持股,我不能支配也沒有能力支配公司事務。我沒有在公司擔任過任何職務,也沒有調度和任免公司員工的權力,更沒有幹涉和掌管過公司的財務。事實上公司的員工除了我那幾個親戚之外,我根本就認不得幾人。我隻是一名普通的加油站工作人員。然而“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專案組比誰都知道我的清白。但是他們在“股東”上大做文章,任意曲解,因為他們必須把我打倒,隻有這樣才能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當然,這是後語,那時候我還想不到那麽多,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金龍玉鳳”大酒店停業斥巨資重新裝修。李俊找到我,說裝修他不放心,叫我以房產公司的名義每天到那裏轉一轉,免得人家偷工減料。我在加油站的工作本來就比較清閑,就答應了。從此,我每天花上一點時間就去“工作”了。其實去了也沒有用,人家是專業公司,材料都是德國、日本、香港等地進口的,有一千多種,我怎麽搞得懂,我去的唯一作用就是讓人家知道,公司對裝修工作是很重視的,不能馬虎了事。我在那兒前後蹲了九個多月,直到“金龍玉鳳國際俱樂部”開業為止。誰知道這點小事也成為專案組認定我對公司據有實際掌控能力的佐證。真是笑話,按他們的邏輯,我要真是一個“掌門人”的話,整天為了一點裝修的小事天天去蹲點,那也真是太掉價了。
2009年的國慶節特別熱鬧,因為那是新中國成立六十周年的盛大節日,全國上下采用各種方式為祖國祝賀獻禮,北京還搞了盛大的閱兵式,重慶的“紅歌”唱得地動山搖。這些年由於國家政策好,中國大地煥然一新,經濟發展異常迅猛,我們整個家庭也沾光受益,日子過得滋潤舒坦,太多的歡喜不斷衝擊著我的頭腦,我不知道一場大災難已經悄悄降臨。
國慶之後不久,俊峰集團出了大事,李俊被公安機關帶走了,我們一家人慌成一團,好像天要塌下來了。我們不知道李俊這些究竟幹了什麽,但作為他的哥,我對李俊還是比較了解的,他為人雖然比較強勢,性格不好,但是仗義豪爽,人緣不錯,傷天害理、違法亂紀的事他還是不會做的。我們想幫他、想救他,又愛莫能助,幹著急,那種感覺,大概就是現在我家裏人的感覺。但我們還是充分相信政府,相認法律的,李俊先是在石板坡看守所關了一個月,後來據說是軍方聯合辦案又轉到部隊關了兩個月就無罪釋放了。後來聽李俊說,公安機關查了他一陣後,也沒查出什麽問題,後來由公司拿出4000多萬元才達成了協議:公安機關宣布李俊無罪,軍方也不能再找李俊麻煩。條件是,李俊出來後不能告他們。所謂“破財免災”,看到李俊平安歸來,我們一家人都非常高興,真切地感覺到,隻有家庭圓滿才是最大的幸福。
李俊無罪釋放,我們家的生活又重新列入正軌,李俊也可以一心一意忙他的公司了。於是在“金龍玉鳳”重新開業後,我就再沒管過公司的事,悠哉遊哉地在加油站上班,下班後宅在家裏,日子過得簡單而舒心,隻是我不知道,一塊更大的陰謀正在醞釀發酵,我們家將卷入更大的風景。
平靜舒坦的日子過到了2010年9月12日戛然而止。當天晚上11點左右,我姐打電話告訴我“金龍玉鳳”被控製了。聽到了這個消息,我的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了,雖然我知道我沒事,但我還是為李俊以及他的公司感到擔憂,於是關上電視,乘摩的趕到俱樂部門外,消息被證實了,整個俱樂部已經關門停業了。我尾隨人流來到天星橋派出所外麵,看見一群年輕女子相繼出來,一打聽,是俱樂部的陪酒女子,在派出所登記後全放了。公安機關的處理結果是:停業整頓一個月,後來,公司領導也到區公安局接受整改文書以及保證書。
第二天,全國各大媒體及網站紛紛爆出“金龍玉鳳”被查封的消息。我看了一些,記憶深刻的是有一張報紙上麵用大標題登載了“金龍玉鳳”被查封的事實。但是在該消息下麵則刊登了另一家娛樂場有7對賣淫嫖娼男女被抓獲的消息,粗看還以為是“金龍玉鳳”的人被抓了。我不知道這是偶然,還是精心策劃,但是我還是打電話問了俱樂部的情況,說新店開業以來,按照總公司要求,是嚴禁“黃、賭、毒”的,並且層層落實到位,所有責任人都簽名作了保證。聽了他們的解答,我才放了心,我想,讓他們查吧,隻要自己沒有問題,公安機關會還我們一個公道的。
然而,一張大網已悄然鋪開,隻等一聲令下收網的時候了。10月21日晚,我在西南醫院看房住院的母親後,踱步回家,發現小區裏有三個陌生人形跡異常,現在想起來,那就是公安吧!他們已經在嚴格中監視我的行蹤和依據了,可是我一點預感都沒有,因為我知道我自己太清白了,就是抓錯了也不會抓到我。
10月22日晚上8點到10點,我在家裏看電視,家裏有我老婆和兒子李占魁,還有到我家作客的姨妹。大概10點左右,兒子李占魁出門,然後又返回來了,驚慌地說,外麵有很多人,可能是公安。我說慌什麽,我們又沒有犯法。沒過幾分鍾,門外便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我趕忙穿好衣服,把家裏的燈全部打開,我趿著拖鞋去開門,剛把門打開,便衝進來幾個大漢摁住我然後把我銬住。後麵還尾隨了十幾個人,他們手持槍械、警棍,還有人扛著攝像機,拿著照相機,有的頭上還頂著刺眼的探照燈。占魁著急地說:“你們憑什麽私闖民宅,任意抓人。”這時公安才亮出證件,原來他們是便衣警察。說完他們便開始全方位抄家,翻箱倒櫃,不放過一個死角,連花台也撬了個遍,同時攝像、登記、詢問,什麽電腦、銀行卡等悉數帶走。轉眼間,一個舒適溫馨的家一片狼籍。我老婆被這個駭人的陣勢嚇呆了,哭著問我:“你到底在外麵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我鎮定地說:“你們要相信我,我絕對沒有做幹事。”他們在我們家裏前前後後忙碌了兩個小時,最後向我攤牌,說要把我帶回局裏接受調查。我說沒問題,就準備跟他們出門,當時我身上隻穿了一件汗衫和一件夾克,下身隻穿了一條單褲,連拖鞋都沒有來得及換。臨出門前,我輕鬆地對家人說:“不會有事的,等會我就會回來。”
走出家門,感覺陣陣涼風襲來,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猛然回頭再看了一眼家門,覺得是多麽的親切溫馨。我哪裏知道,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我的家了,我是在向它道別嗎?從此以後,家的印象隻有在夢裏才能出現了。一行人押著我走到樓下,把我塞進一輛汽車,在夜色的掩護下,駛向了痛苦的深淵。
(待續)
 
原載香港《前哨》雜誌2014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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