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話還沒出口,她想起那個濟南的初雪之夜,她懷著美好的希望跟他出來,等他商量結婚的事,他卻說要分手。那個寒冷的夜,她孤獨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裏充滿了悲涼。
人的一生這麽漫長,長到可能有無數的坎坷,失業,疾病,如果下次再遇到什麽需要他們一起承擔的事而他再次做逃兵,她受得了嗎?
想到這裏,她使勁地掙脫周捷倫說:“你放開我!捷倫,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的吧,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
周捷倫沒放,卻越抱越緊,李小曼掙紮著喊:“你放開我,捷倫,你放開我!”
“小曼,小曼!”一個溫柔的聲音似乎從天際傳來,李小曼猛地睜開眼,發現房間裏半黑半亮,她躺在床上似乎在手舞足蹈地掙紮,滿頭大汗。
半開的門外傳來廚房油煙機的轟鳴。
吳珍珍在半昏半暗的床邊低聲地叫她推她。
李小曼嚇得一骨碌坐起:“啊,怎麽回事?”
吳珍珍翻翻白眼:“我還想問你怎麽回事呢?!我下課一回來就看見你睡在床上,你媽在廚房做飯,我在桌邊開了電腦跟著視頻跳尊巴舞,跳著跳著就聽你嗷嗷叫,叫什麽‘捷倫,你放開我’。哎,我說,你做夢夢到小警察了?你真夠可以哈,做白日夢,夢見舊情人,怎麽什麽狗屁糟糟的人和事兒都能跑你夢裏?”
“我,”李小曼口幹舌燥,請求道:“珍珍,麻煩你給我倒杯水,我渴死了。”
吳珍珍說:“嘿!好吧,看在你是一條寶貴的人命的份上,我給你倒!”
李小曼喝著水,大腦漸漸地恢複到常態。她想起來了,上午她從柳丹紅家跑出來,沒地方去,直接去了健身房,在跑步機上狂跑一個小時,回來吃了一粒安眠藥,倒頭就睡,沒想到睡出了白日夢。
她回憶著夢境,又覺得超級真實,好似觸手可及。她究竟有沒有去找陸泉和井小景?周捷倫到底是真來了北京還是她隻是做夢夢到他?
她左思右想,那狀態活像一個白癡。
吳珍珍大搖其頭,跟著視頻接著跳她的拉丁舞。
李小曼拿起手機,想了半天撥了陸安安的號碼。她不能撥陸泉的,萬一她真的去找過陸泉向他求婚而被他拒絕,她會無地自容。
陸安安那邊似乎也沒啥事,立刻接了電話:“小曼,找我什麽事兒?”
李小曼頓了頓,終於問:“安安,你今天跟我說過劇本要修改的事兒——”
陸安安疑惑地說:“小曼,我今天跟你說過嗎?我剛才倒是想打電話跟你商量來著,想著也許你正吃晚飯呢,想吃完晚飯再跟你說——你怎麽知道劇本要修改啊?”
這時李小曼聽到電話那邊陸泉的聲音:“安安,誰的電話啊?你過來看看這胡羅卜好了沒?我都炒了那麽長時間了!”
陸安安的聲音說:“好了好了,你可以熄了火往裏加粉絲,等稍微涼點再加菠菜。”
李小曼連忙說:“噢,你也做飯呢?那你先忙,我們晚上再聊。”
陸安安道:“我不忙,陸泉忙著呢,我在教他做韓式拌雜菜,他還算虛心。”
李小曼失落地收了線。
她覺得陸泉太英俊太年輕不靠譜不可靠,可是人家陸安安沒準覺得年紀小可塑性強比較聽話——而事實上,好像陸泉是比較聽話,讓他幹啥就幹啥,讓他做菜就做菜。其實人有時候何必想得那麽長遠?人不活在過去,也別想著活在未來,現在快樂就好。比如如果找陸泉做老公,何必想著N年之後他會厭倦比他大的老婆去另找新歡?現在在一起相愛,生個可愛的孩子,將來分手了也不虧。
看來今天她確實沒去過拍攝基地,也沒向陸泉求過婚。可是那個夢境太真實了,真實得讓她還想進一步求證。
於是她想著是撥陳紅葉的電話好還是撥井小景的電話好,不料手機卻響了,居然是陳紅葉!她的聲音嗲嗲的:“小曼姐,你在幹嘛呢?”
李小曼幹笑著說:“沒幹啥,等老媽飯做好了吃飯唄。你找我啥事兒啊?”
陳紅葉說:“小曼姐,你跟小景是老鄉,你說說看,他這個人怎麽樣啊?”
說曹操曹操就到,李小曼心裏咯噔一下。吳珍珍那邊似乎也聽見“小景”倆字,立刻停了跳舞,將電腦裏的視頻暫停,把房門關上,不讓廚房的噪音傳進來。
李小曼看了吳珍珍一眼,對著手機說:“他這個人挺好的,很憨厚老實,喜歡動畫,是真喜歡,就是不怎麽懂人情世故。”
陳紅葉說:“不懂人情世故不要緊,我懂就行了!以後隻要他聽我話,我指哪兒他打哪兒,我就不嫌他笨了。”
李小曼“啊”了一聲問:“你,你看上他了?”
陳紅葉認真地說:“是啊小曼姐。那天吃飯的時候我一見他,就覺得他好帥耶,以前遇到的男人都不是真愛,是美麗的誤會。他太忙了,隻有中午午飯的時候有空,我今天中午就特地打車到他公司陪他一起吃午飯。如果他人不錯,我媽要回老家了,我打算在我媽回老家前讓她老人家見見,省得每次打電話她都老催我。”
李小曼試探地問:“紅葉,你今天跟小景去吃飯,見到過其他人嗎?”
陳紅葉一呆:“其他人?沒啊,就遠遠地看見幾個他們同事,我們躲了,鬼鬼祟祟的,好像搞地下工作。”
李小曼現在確定今天的兩次求婚再加碰到周捷倫都是一場白日夢。不過這個白日夢除了求婚,其他的場景都跟現實有驚人的巧合——陸安安似乎是跟陸泉對上眼了,陳紅葉和井小景似乎也心有靈犀,可憐她自己到現在還是彷徨複彷徨,五裏一徘徊。
李小曼又跟陳紅葉敷衍幾句,收了線,與吳珍珍大眼瞪小眼。
吳珍珍說:“你看著我幹啥?”
李小曼反問:“你看著我幹啥?”
吳珍珍問:“小曼,你不失落嗎?”
李小曼說:“失落!你呢?”
吳珍珍說:“我也失落!”
李小曼不再說話,坐在床上出神。
吳珍珍沉不住氣,問:“小曼,我們曾經被一個男人先後喜歡過,算不算情敵?”
李小曼道:“不算吧。可是他又很快地喜歡上了別人。”
吳珍珍說:“這是個充滿了變化的時代。”
李小曼道:“這是個快餐時代,沒有什麽是天長地久的。”
吳珍珍說:“我們是不是有點變態?自己的心早就變了,還指望著人家為我們忠貞不渝,抱憾終身。”
李小曼點頭:“這是醜陋的人性,自私的人性。我們是人,不能免俗。”
吳珍珍說:“我還是不平啊!你說他為什麽不能至死不渝地等著我們倆都結婚了再找呢?”
李小曼說:“這好像不現實。”
吳珍珍忽然湊過去也坐上床,說:“小曼,你發現沒有,現在的女孩子都很厲害,幹什麽都是火箭速度。你這樣的偽淑女型的行事方式落後了。你看人家陸安安和陳紅葉找起男友和老公來多快啊!那個陸安安,才跟男友分手幾天啊,就跟陸泉眉來眼去暗送秋波了?他們倆現在孤男寡女同居一室,沒準兒已經從床上到床下一條龍都搞定了!那個陳紅葉,我的天,我保證被她看上的男孩子超過一個連了,這不見到小景,下手那個快啊,吃了一頓飯第二天就約會,人家沒時間還趕上門一起吃午飯——你見過這陣勢嗎?小曼,你得學著點,不能老磨嘰了。現在好像人家說,男人越來越女性化,都失去進攻性了,女人越來越男性化,必須具有進攻性,等著男人來追你,你就要做一輩子老姑娘!被動就要挨打,你要主動出擊!”
主動出擊?李小曼還沒開口,外麵門鈴響了,接著是小曼媽的聲音:“孟春啊,快進吧,真湊巧,我飯剛做好,你一起吃吧!”
李小曼再次跟吳珍珍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快速跳下床衝向門口。
周孟春在外麵說:“伯母你別忙。我來是想請小曼一起去看看我媽媽。我媽媽前天摔壞了腿——”
小曼媽說:“我知道。我聽珍珍說了,正想著問問你到底嚴重不嚴重,想去看看她呢。那就讓小曼代我去吧!”
說著她敲敲臥室的門說:“小曼,你快出來,跟孟春去看看他媽媽。我今天出門買了點東西,還蒸了很多包子,你們一起給我帶過去。”
李小曼拉開門,看見周孟春站在客廳的中央,眼睛裏布著紅絲,卻麵帶著微笑。
她低下頭,沒做聲。吳珍珍扯扯她,用很低很低的聲音提醒她:“被動就要挨打!”
小曼媽自臥室裏拿出一隻小袋袋說:“這是我買的藥棉、紅花油和藥膏,小曼你帶過去。我再去廚房把包子裝好。”
周孟春連忙說:“伯母,真的不用忙。藥膏什麽的我們那裏都有——”
小曼媽嗔道:“你這孩子!你以為老人家真的圖你們什麽東西啊?老人家看到這些東西心裏高興是因為你們惦記著他們!禮物不重,表達的是情誼!我這包子也不值錢,表達的也就是一份心意——如今有錢,你們在外麵什麽好東西買不到啊?可是你們缺錢嗎?不缺!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
在這個到處流淌著物欲,百貨公司裏花花綠綠琳琅滿目的年代,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什麽是情義,情義有多麽重要。
人們看重的是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