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區,司機問:“大姐,到底往哪裏開啊?”
李小曼混混沌沌,想了半天,才說出《潮起潮落》拍攝基地的地址。她要去找陸泉。她受的刺激太深了,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好。這些日子她一直幻想著隻要繞開這個雷區,她跟柳丹紅還是能像朋友一樣相處,可是今天到底繞不開,柳丹紅踩了雷,把她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這個公司待不下去了,她不知道還能到哪裏去。她得找個人商量商量。
而此時,陸泉是最好的人選。
陸泉被她慌慌張張連拖帶拉地拉出拍攝現場,跌跌撞撞幾乎摔個跟頭。他掙脫李小曼的魔爪,將雙手按在她的雙肩上,冷靜地問:“小曼,你到底怎麽了?你好好說。”
李小曼上牙打著下牙,說不出話來。她知道自己的狀態不行,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呼出來,說:“陸泉,我給你五分鍾做決定——你娶了我吧!”
她顧不得考慮他是不是太帥,是不是太小,帥也好小也好,哪怕他們今年結婚了明年離婚了,至少他是個男人吧?現在無論誰願意跟李小曼結婚,隻要是個男人,她就接受。
陸泉嚇呆了。他是發過誓要娶李小曼為妻,可是那要在浪漫的追求過程完成,他們經過預熱戀,熱戀,苦戀,迷魂戀之後,戀得死去活來,非她不娶。非他不嫁的時候才行啊,他要有燭光晚餐,要有閃閃放光的鑽石戒指——買不起大的買小的,買不起小的買碎的,他要深情款款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她,緩緩跪下來向她求婚,怎麽現在看起來好像是李小曼受了什麽刺激,全擰過來了?不但沒了燭光晚餐,沒了鑽石戒指,還沒了男人的下跪求婚,變成了女人氣喘籲籲,好像要墜入十八層地獄似的悲壯式的求婚?
李小曼可憐巴巴地看著陸泉,顫聲說:“陸泉,你說過你要娶我為妻的,你也變了嗎?”
“呃,”陸泉撓撓臉頰,輕輕將李小曼拉到懷裏抱了一下,說,“小曼,你受了什麽刺激了?你聽我說——”
“陸泉——”他還沒說完,陸安安過來打斷他說,“副導演找你呢,快點。”她拉著陸泉往拍攝場跑,邊跑邊回頭對李小曼說,“小曼,等下你在這裏吃盒飯吧,我還找你商量劇本的事兒,後麵有個地方我覺得需要改動。”
李小曼看著他們親密地跑開的樣子,心裏有些了然。陸安安也失戀了,跟男友分手了,這些天住在陸泉家裏,想必已經近水樓台先得月了吧?陸安安比她小,現在四年一個代溝,差那麽四年,她們的觀念就天差地別。現在的年輕一代,今天好了,火速上床後搬在一起,明天惱了,立刻卷鋪蓋卷搬出去分手,活得瀟灑,活得痛快,活得肆無忌憚。所以她們想要什麽,輕易地容易得手。
哪像她李小曼,今天磨嘰磨嘰,明天磨嘰磨嘰,好機會好男人都讓她給磨嘰跑了。
她覺得他不能再猶豫,她火速地跑出拍攝基地,在路邊招了一輛出租車,來到井小景的公司。
她在樓下打電話讓他下來。
李小曼從來沒有來公司找過井小景,別說公司,連他的宿舍都沒去過,所以井小景以為他出了什麽事,以火箭速度從樓裏衝出來,跑得滿臉通紅。
“小曼,出了什麽事兒?是阿姨有事兒嗎?”井小景一邊擦汗一邊問。
李小曼怔怔地看著他,忽然有些說不出口。他在濟南的時候喜歡過自己,那個時候她嫌他胖,沒看上他。後來他又跟吳珍珍日久生情,如今吳珍珍愛上了老外,不理他了,他還喜歡自己嗎?
井小景急了:“小曼,到底出了什麽事兒?你別急,你別急,慢慢說。外麵有家咖啡店,你要不要去坐坐?”
李小曼鼓起勇氣,問:“小景,給你5分鍾考慮,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井小景一個站立不住,以立正姿勢為中心軸,向左向右分別以30度角做了一個微小的擺動——他似有中暑跡象。
他實在是被震驚了。這要是在濟南分別的時候,李小曼這麽對他說,小景,如果你願意跟我結婚我就留下,那麽他說什麽也會點頭答應。哪怕她沒工作,他也願意拚命工作身兼數職地養著她,她隻要在家裏做做飯,做做清潔,寫自己愛寫的東西,八卦也好,小說也好,電視劇也好,都可以。
可是當時她拒絕了他呀。他已經把她放下,也沒想著再重拾那種感覺。她突然如七仙女一樣從天而降,他哪能一下子從一塊石頭變成董永?
太震撼了,震撼得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他那可憐的小心髒在瞬間呈爆炸性跳動。
汗如雨下。
“小景!”一個歡快清脆的聲音響起,李小曼循聲看去,隻見陳紅葉跳下出租跑過來,一臉陽光地撲向井小景。她看見李小曼,高興地問,“小曼你怎麽在這裏?”
陳紅葉簡直是她生命中的荊棘。她喜歡周孟春的時候,她撲向周孟春,她來向井小景求婚了,她又適時地撲向井小景。他們才認識幾天啊?現在的年輕女孩真是兵貴神速,看上了誰毫不猶豫地該出手時就出手,一點都不帶含糊的,一點都不帶猶豫的,一點都不帶羞澀的。
她用對方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紅葉,你怎麽來了?”
陳紅葉說:“我來找小景一起吃午飯啊。他工作忙,隻有中午吃飯時間有空,我就過來陪他咯!”
中午吃飯時間?真是會見縫插針啊。李小曼算是領教了新一代的女孩敢愛敢衝的泡帥神功!她甘拜下風!
“這樣啊,”李小曼一步步地後退,“那我不打擾你們了,你們去吃飯吧。”
井小景擔心地叫:“小曼——”畢竟他們是老鄉,舊相識,就算沒有愛情也有感情,沒有感情也有鄉情。
李小曼轉身的一刹那,眼淚漫上了眼睛,模糊了視線。
陳紅葉也叫:“小曼,一起吃吧!”
李小曼飛奔而去:“不了,我還有事!”
她狂奔到路口,轉彎,躲進一個大樓背後的小巷,踩進一個大坑,往後就倒。
一隻手扶住了她,接著另外一隻手也扶住了她,她全身的重量幾乎倒在一個男人的身上,那個人不得已抱住了她。
“小曼,你是小曼嗎?”她聽到一個久違的聲音在叫她。這個聲音又熟悉又陌生,似乎已經被她遺忘,可是一旦聽到,又變得那麽親切。
她抬頭,眼淚還是模糊著眼睛,她在對方的肩膀處蹭幹眼淚,抬起頭來看。
果然是周捷倫。他一臉試探地看著她,認出果然是她,欣喜若狂。看見她紅腫眼睛,又露出痛惜的神色。
“小曼,果然是你!你還好嗎?”他關切地問。
她昂著頭倔強地說:“好,我很好!你來北京幹什麽?”
周捷倫說:“我來北京參加網絡安全會議。我跟井小景聯絡,過來看看他,順便想向他打聽打聽你的電話號碼和地址。我電話裏問他他不肯告訴我。他好像對我有看法。”
他對你有看法是正常的,對你沒看法才是不正常的,李小曼心裏一陣感動。不管怎麽說,哪怕井小景愛上了別人,他仍然當她是好朋友,這份友情彌足珍貴。
“小曼,聽說你現在是《八卦娛樂圈》的編劇。”周捷倫說。
是又如何。
周捷倫說:“可我還是小警察。我已經配不上你了。”
這不是主要問題。主要問題是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刻落井下石,雪上加霜。一對情侶相愛,走進婚姻,結為一體,要互相愛戴、互相安慰、互相尊重、互相保護,像愛自己一樣。不論對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於配偶,直到離開世界的那一天。
否則為什麽素不相識毫無血緣關係的一男一女要結為夫妻共同生活?
可是他沒有做到。如果當初他不顧父母的反對,不畏明天的艱難毅然跟她結婚,無論她怎樣富貴,怎樣出名,她都不會嫌棄他是個小警察。
她掩麵痛哭。
他張著雙臂,試探地擁抱她:“小曼,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補償你。”
要還是不要?他還沒有結婚,也許不是因為等她,隻是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所以才回頭來找她。可是剛才她不是還想著,隻要是個男人,隻要肯娶她,她就嫁嗎?總好過被一個女人糾纏吧!
周捷倫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是個還不太醜的男人,是個還算可以的男人,雖然強壯不等於男子氣,可畢竟還是個男人,還肯娶她的男人。
周孟春呢?李小曼想起周太太態度不明的笑臉,想起周孟夏盛氣淩人居高臨下的酷臉,打了個寒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畢竟她與周捷倫還算門當戶對。現在她收入比他都高,捷倫媽再也沒有反對的理由了。
原諒吧,原諒是美德。有時候確實需要快刀轉亂麻,閃婚就閃了,周孟春也罷,柳丹紅也罷,都死心了吧。她折騰不起了,要安安穩穩平平淡淡地過日子。
何況,結婚後她可以名正言順地回到濟南,擺脫在北京的一灘亂七八糟的人和事,重新開始。她可以做個自由作者,每年寫一、兩本劇,從容不迫地過日子。
這麽想著,李小曼抬起頭,擦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