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的果園
寫痛，你寫得過偶麽？
陸泉一邊開車送李小曼回家一邊跟她解釋：“那啥，今晚這倆弟兄你別跟他們一般計較哈。他們平常貧嘴慣了，一天不貧渾身發癢，不是感冒就是拉肚子，你就當是現代白求恩，治病救人，功德無量。”
李小曼覺得不可理喻：“陸泉，你怎麽會有這種朋友啊？”
陸泉反問：“怎麽了？他們除了嘴貧點，也沒啥大毛病啊？再貧也沒趙本山貧啊！”
李小曼說：“我的意思不是說他們貧，是——”
她一時半時說不清楚。
陸泉一時半時沒明白她啥意思。
李小曼半天才說：“一個保安，一個小超市的老板，這——”
陸泉這下明白了：“合著你也有職業歧視啊？”他搖搖頭說，“我說你吧，你們這些小資作家寫手們，為什麽隻能寫自己熟悉的領域？為什麽寫完了你自己熟悉的那些東西就再也寫不出東西來了？因為你們脫離生活脫離群眾時間太長了。這麽跟你說吧，過去的文藝思想我覺得還是很有道理的，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這樣寫出來的東西才有鮮活的生命力。你還真別小看我這倆弟兄，他們給我提供的素材，夠我寫一部驚天動地的，《紅樓夢》式的傳世巨著。”
呃，見過吹牛的，沒見過這麽吹牛的。李小曼翻翻白眼反問：“那你寫了嗎？給我先睹為快？”
陸泉搖頭：“我這不還在積累階段嘛！要不這樣小曼，咱們倆合作一起寫，肯定能成文壇佳話，流芳文學史。”
還流芳文學史？李小曼剛才喝的那些啤酒沒讓她醉，可是陸泉這恬不知恥的高談闊論卻讓她感到暈眩。
李小曼忽然想起什麽，問：“陸泉，你爸當年在部隊裏是做啥的？”
陸泉說：“他啊，也沒啥，就是當當指導員政委啥的。對越自衛反擊戰的時候他是指導員。”
怪不得陸泉的思想境界這麽高，李小曼明白了。
車子停在她樓下，她解開安全帶，一邊下車一邊說：“陸泉，這幾天太忙了，明天我給你補上生日禮物。今天隻能祝你生日快樂了！”
陸泉拉住她說：“你這人俗了吧！其實生日禮物不一定是物質的，有形的，還可以是精神的，無形的。你現在就給我吧。”
李小曼說：“就是發個電子賀卡，我也要上樓去做啊。”
陸泉說：“不用電子賀卡。你可以吻我一下嘛！”
李小曼真被他雷焦了。
陸泉看看她的臉色，補充說：“吻也可以是同誌式的嘛！”說著指指自己的額頭。
來自孔孟之鄉的李小曼還真不能接受西式禮節。
陸泉趁她彷徨磨嘰的功夫，伸過頭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她的額頭上飛快親一下，說：“好了。這就是生日禮物。”
李小曼瞪目結舌，這次行動快了，迅速地打開車門要下車。
陸泉又伸手拉她，嚇得她一哆嗦，拚命要往外躲。他的大眼睛忽閃忽閃，說：“我就想跟你說一句話。”
李小曼仍然全身繃緊，等他繼續。
陸泉說：“那個，其實今天張大矛和錢小鉤說的話，都是我的心聲。”
李小曼跳下車說：“陸泉，你這幾天不太正常，可能是拍片太累了生物鍾紊亂造成的內分泌失調。你要注意休息，等過幾天正常了就好了。”說完她使勁關上車門，往大樓裏走。
陸泉不管她看見看不見，笑著送了個飛吻，掉頭回家。
李小曼回到家裏，看見一隻行李袋放在沙發旁邊，吳珍珍穿著睡裙，頭發濕漉漉地在吃冰淇淋。她的臉色有些黑，一看就是很健康的黑，帶著陽光的味道。她心情很好，一邊吃冰淇淋一邊聽音樂並且跟著音樂搖頭晃腦地打拍子。
看見李小曼，吳珍珍站起來轉了一圈，搖搖頭擺擺臀，嬌滴滴地拍著她的肩膀說：“小曼同學，我完璧歸趙地一毛不損地回來了！我的腎待在我的肚子裏，沒被割掉，我也沒有被性侵犯性騷擾。事實證明，你們這些編故事的作家整天自己嚇自己，無事生非，是迫害妄想狂！”
李小曼翻翻白眼，坐進沙發。
吳珍珍坐在她身邊說：“唉，剛才一個黑大個來找你，送來一盒西點和一盒冰淇淋。西點我放冰箱裏了，冰淇淋我吃了。”
大約今天拍戲剩下的點心，順手帶回來了，反正免費。李小曼換了話題問：“上海之行看起來很不錯，感覺你容光煥發。”
吳珍珍驕傲地說：“那當然！我這幾天的英語突飛猛進。我覺得我可以跳過三級直接上四級了。”
李小曼：“你沒再把垃圾當卷心菜給人家吃吧？”
吳珍珍翻翻白眼：“你哪壺不開提哪壺！這種事情沒有再發生了！”
據吳珍珍講起來，在上海的那些日子，她腦子裏沉睡已久的英語單詞似乎像雨後春筍，紛紛從記憶的山穀裏破土而出。Nelson和Josh爺兒倆對她很依賴也很客氣。他們並不像有錢人那麽大手大腳，買東西之前也精打細算。她對他們也盡心盡力，從網上找到購物攻略購物指南，幫他們砍價殺價，帶他們吃特色小吃，磁懸浮地鐵空調車外加出租，幾乎所有的交通工具都領略以一遍，還順道去了杭州蘇州。
吳珍珍自吹自擂：“不是我吹牛哈，小曼，人與人的緣分和交往，不僅僅是語言問題，最主要我還有一顆真誠善良的心。我不拿回扣不帶他們買貴的吃貴的，給他們很有用很合理的建議，我帶他們領略的中國文化，給他們省下的錢，絕對值得他們付給我的工錢和住宿費。”
李小曼點點頭：“你比旅行社的黑心導遊是善良點。”
吳珍珍說：“我跟你說，老外都精著呢，沒有傻子。誰是本質善良誰是虛情假意，門兒清！本姑娘，咳，別的優點沒有，就是心地善良為人熱忱博愛眾生胸懷世界。你不知道，這一路上，老耐同學對我讚不絕口，賞識有加。我決定好好學英語，以後在學校裏管那些外教外國留學生，到了暑假我去旅行社兼職賺外快，小曼，我發財的日子指日可待！”
她說著笑著唱著跳著，人好似瘋癲了一般。
李小曼搖頭歎息：“珍珍，我怎麽覺得你現在的狀態不對頭？你好像又回到了你老公當初追你的時代。那個時候你也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才上了這麽個大頭當。你這人別的都好，就是經不起表揚。”
吳珍珍一屁股坐在飯桌前吃那碗幾乎要化掉的冰淇淋，嘟著嘴說：“你怎麽就會打擊我啊？我為什麽經不起表揚啊？不就是從小被表揚得少，被打擊得多，沒自信嗎？你就不能讓我自信自信嗎？”
李小曼連忙道歉：“我不是這意思。我就是怕你上當受騙。”
吳珍珍說：“我腎也帶回來了，人也沒被劫財劫色，你怎麽老往壞處想啊？挺美好的事兒到了你嘴裏怎麽那麽灰暗啊？你就不能把人都往好處想嗎？”
李小曼再一次道歉：“是我錯，是我錯行了吧？！”
吳珍珍給她氣得已經沒情緒了，沒好氣兒地搗著碗裏的冰淇淋。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她拿起來看，居然是陳明快，她按下接聽鍵。
陳明快問她的上海之行順利不順利，將他們的行程問得很仔細。吳珍珍一一回答。
這邊的電話剛掛，李小曼那邊接到麥奇文的電話。麥奇文追問這邊電視劇的拍攝進度，聽說今天你白天在周孟春的店裏實拍，跺腳歎息不已：“你早說呀！早說我今天就飛過來了，不要等明天！”
呃，這位姑奶奶又要過來？李小曼有點怕了她了。
麥奇文聽說吳珍珍完成導遊任務從上海回來，很感興趣地問：“你有沒有看到那個NELSON爺兒倆的照片？真的很帥嗎？”
李小曼於是轉頭問吳珍珍：“你有沒有那個老外的照片，給我看看行嗎？”
吳珍珍打開手機，翻出一張照片給她看。是在外灘拍的，爺兒倆站在一起，爸爸成熟英俊，兒子朝氣陽光。
李小曼笑著回複麥奇文：“看到了，確實帥。”
麥奇文問：“他們什麽時候走？”
李小曼道：“明天是最後一天，後天的飛機。”
麥奇文說：“你讓吳珍珍替我們約他們父子吃頓晚飯吧，就說我們是陳明快的朋友，受陳明快的委托給他們父子踐行。”
李小曼覺得陳明快如果知道了，肯定要掐死她們倆。她肚子裏壞笑著轉達給吳珍珍。
吳珍珍高興地說：“好呀好呀，我明天跟他們說。”
李小曼收線，叮囑吳珍珍：“你別告訴陳明快。”
吳珍珍好奇地問：“為什麽？”
李小曼說：“因為她在美國。”
吳珍珍撓撓頭，還是沒搞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