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珍珍緊張地等在北京機場國際出口處,手裏拿著一隻牌子,上麵用英文寫著:Nelson & Josh。
她緊張,是因為她即將第一次麵對麵地跟老外用英語對話;偏偏她不僅僅是第一次跟老外用英語對話,還是跟倆老外,爺兒倆!如果是跟這倆老外說個三兩句話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也就罷了,偏偏她還要第一次給這爺兒倆做導遊——吳珍珍這輩子別說用英語做導遊了,就是用中文她也沒做過導遊啊!如果說有個會說英語的在旁邊陪著,她打打下手也就算了,可是偏偏她不僅僅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連個陪嫁丫頭都沒有!
這都是什麽世道啊!她出門的時候就在後悔,心裏對自己當初答應了陳明快感到無比地邪門。她怎麽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一隻幾塊西點就本性大變,變得那麽大膽了呢?是陳明快在咖啡裏下了迷幻藥還是她給她施行了催眠術?
吳珍珍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飛機場之後,她已經去過N次衛生間了。她緊張得肚子疼頻頻發作,頭上時不時地冒點冷汗——就這樣,她還抓緊時間痛裏偷閑地快速複習、那本《旅遊英語對話》。
她想象著見麵以後的過程,忽然想起什麽,立刻拿出手機撥通陳明快,問:“明快姐,英語裏賓館的大堂怎麽說?”
陳明快在那邊一愣,立刻回答:“Lobby.”
吳珍珍說:“噢,謝謝。”
陳明快問:“到了嗎?”
吳珍珍:“還沒。明快姐,我,我緊張死了。”
陳明快說:“珍珍,別緊張,這沒什麽。大不了你把字典拿出來現學現賣好了。老外到了咱們中國人的地盤,不敢對你不耐煩。他要是對你不耐煩,你直接把他扔在天安門廣場別理他,讓他淹死在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中!”
吳珍珍:“。。。。。。”
呃,她說得倒簡單。有這麽不敬業的導遊嗎?!
陳明快說:“你態度好一點,微笑,微笑,他就是有點意見也不好意思發出來是吧?伸手不打笑臉人呀!”
出口處有人推著行李車三三兩兩地走出來。吳珍珍連忙收了線,把手中的牌子舉起來。
她的肚子又疼了。她知道就算是有時間再去衛生間也是白跑一趟,因為這完全是緊張的,她的肚子裏已經在唱空城計了。
眼前千帆過緊,有白的有黑的更多的是黃炎子孫,有推著行李車的,有拉著大箱子的,也有隻背雙肩包的,有孤身一個人的,也有夫妻情侶成雙成對的,還有一家幾口說說笑笑的,就是不見一大一小父子倆。
緊張的盡頭是不緊張。吳珍珍等得心焦氣躁,已經沒有緊張感的時候,從門內出來一對父子,一前一後。父親穿著一件紫紅色的恤衫,一條米色的棉布褲,高鼻深目,頭發是褐色,水土保持良好,頗為濃密,人還算高大,身寬適中水平;兒子是個典型的青春期的少年,身材正在發育中,但是已經有了往高大魁梧的方向發展的趨勢,跟父親隻差半個頭。黃色恤衫藏青色短褲,一張臉跟父親很像,比父親要英俊得多。
吳珍珍有直感——這就是Nelson 和Josh!她連忙把牌子舉正,肚子瞬間又開始抽筋兒。
那父子倆東張西望,到底是小孩子眼尖,一眼看見那牌子,拍拍父親的手臂,示意他看過去。
那父親大踏步地走過來,試探地問:“Jane?”
這是吳珍珍上口語的時候老師幫她起的英文名。
她的臉唰的一下紅成一麵紅旗。她慌慌張張地答道:“Yes!!”然後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那父親笑著伸出手來自我介紹:“Nelson。這是我兒子Josh。見到你很高興。”
吳珍珍伸出手來跟他握完了跟小家夥握,結結巴巴地說:“見到你們很高興!”然後伸手要接過他們的行李。
Nelson連忙搖頭:“這不是女士的工作。”
吳珍珍也就罷了,拿出手機接通司機的電話,讓車子過來接人。她給Nelson預定了賓館的同時也預定了賓館的車子,不用排隊等出租車。
她坐司機副座,讓那爺倆坐在後麵。上車坐定,Nelson笑著說:“Jane,你很害羞。”
吳珍珍慌亂地說:“我,我英語不好。這是我第一次跟一個說英語的人麵對麵地對話,我很緊張,我非常緊張,我——”
Josh 笑出聲。Nelson也笑著說:“不要擔心,我也不會說中文。確切地說,我會說一點中文,比如你好,謝謝,再見。”
吳珍珍嗤地一聲也笑了,頓時覺得放鬆不少。
從機場到市區的一段路,那爺兒倆自己在用英語嘀嘀咕咕地說個不停。北京的緯度比他們在美國的城市略低,但是因為一個在大陸的東部,一個在大陸的西邊,有暖流經過,所以溫度倒是相差不大,植被的種類也差不多,一路以來多見楊樹,非常親切。
進入市區之後,Josh驚歎了一聲:“DADDY, BEIJING IS A BIG CITY. SO MANY HUGE BUILDINGS(老爸,北京是個大城市,這麽多高大的建築)!”
這下吳珍珍聽懂了,嘴角牽動,回頭衝著那孩子笑了笑。
JOSH的臉一下子紅成一塊布。原來小洋帥也會害羞。
Nelson趁機問道:“Jane,請問你是怎麽認識明快的?”
吳珍珍說:“我是她朋友的高中同學。我的朋友是作家。你知道,她們作家感情豐富,喜歡結交朋友,所以她們彼此認識彼此。”
Nelson想了半天,才試探著問:“你是說明快是作家?”
這回輪到吳珍珍呆了:“你不知道?”
Nelson說:“她從來沒說過。你的意思是,在中國,所有的作家都互相認識,知道彼此?”
呃,吳珍珍不知道怎麽解釋好了。在過去或許是。過去二十年,吳珍珍小的時候,作家是個高尚的職業,他們都拿著國家工資,歸作家協會管理,統管著全國人民的精神生活。可是現在是什麽年代?現在是網絡時代!所謂的作家,有大學裏的在校生,有公司裏的白領,也有在家帶孩子的家庭主婦,從理論上講,隻要會打字,能上網,會使用網絡,你都有可能變成作家。作家這一個物種,已經跟離離原上草一樣,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那天陳明快講笑話說站在天安門城樓上往下扔磚頭,砸死10個人,有5個是CEO,有2個是董事長,還有3個是CEO的秘書。她這話是用來埋汰麥奇文的,結果麥奇文反唇相譏,說:“結果把名片反過來一看,其中4個人是新浪網的簽約作家,4個人是晉江網的簽約作家,還有2個人是起點中文網的簽約作家。”
想到這裏,吳珍珍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她說:“中國有太多的作家,她們沒有那麽多時間彼此認識彼此。
很快酒店到了,門童招呼行李員推著行李車過來幫他們開門,提行李。吳珍珍陪著他們到大堂,讓他們自己辦入住手續。
她知道櫃台上的那些櫃員,隨便抓一個英語口語都比她熟練,比她發音標準,她樂得在一邊休息。
父子倆拿了房卡,吳珍珍說:“我在大堂裏等你們吧。你們洗個澡換身衣服,我帶你們去逛逛雍和宮,如果有時間,再看看老北京的胡同和四合院。今天你們肯定很累,明天再去長城。”
這句話她在肚子裏已經練習了八百遍,說得倒也流利暢通。
Nelson說:“給我們半個小時。”
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裏,吳珍珍坐在沙發上,長舒出一口氣。
她接通陳明快的手機:“明快姐,順利到達,半個小時後我帶他們去雍和宮。”
陳明快在那邊笑問:“感覺怎麽樣?”
吳珍珍說:“剛開始特別緊張,現在反而好了。”
那邊半天沒說話。
吳珍珍對著手機叫:“喂喂,明快姐,你在聽嗎?”
陳明快猶豫地問:“你,你覺得他們怎麽樣?”她沒麵對麵地見過這父子倆,隻見過照片,心中無比好奇。
吳珍珍說:“很好,那個爸爸很親切,兒子有點害羞。”
“他們——帥不帥?”
“帥!”吳珍珍樂嗬嗬地說,“大帥和小帥!爺兒倆長得很像,那鼻子簡直是一模一樣,一個大號一個中號。”
陳明快:“。。。。。。”
“明快姐,我不跟你多說了,我要複習複習雍和宮的英文解說,等下要臨時抱佛腳了。”
陳明快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