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遠征這次真正地愣了:“誰為我尋死覓活?我哪裏有這種本事?”
何葭冷笑:“不是因為你人家在醫院裏指著你的鼻子痛罵?”
沈遠征凝神細想,恍然大悟:“你說的是林嘉宜吧?她跟水靜雯是大學同學。這事兒我很冤枉——這可是李光明闖的禍。張帆讓他跟林嘉宜斷,他倒斷得徹底,一聲以後不要再聯係之後,不接電話,不回郵件,處處躲著人家。那個小姑娘不知道怎麽想不開,居然給他留封遺書吞藥自殺。事情鬧到這個份上,他還是不出麵,要我給他善後。”
何葭半信半疑。
沈遠征說:“你可以去問張帆,這事兒她知道。春明的意思是,他出麵一攪和進去,這事兒就沒完沒了,還是幹脆點一刀兩斷比較好。”
何葭倒吸一口氣:“春明他夠狠。”
沈遠征苦笑:“他的日子也不好過。他隻能保老婆這邊。那一頭,隻能用錢來補償。”
何葭說:“那個叫水什麽的小姑娘,明明對你很有意思——”
沈遠征握住她的手說:“葭葭,我對她沒有意思。我這一生一世,隻愛你一個。”
何葭歎口氣說:“我又累又渴,你放開我,我去洗洗臉喝口水。”
沈遠征連忙鬆手去倒水。何葭去衛生間洗臉,看見自己整張臉居然都哭腫了,醜陋不堪。
何葭出來,一口氣喝完半杯水,說:“你送我回家吧。”
沈遠征說:“你說你原諒我,願意嫁給我,你到哪裏去我都願意送。”
何葭按住太陽穴說:“我頭疼得狠,我們改天再說。”
沈遠征道:“今天跑了一個張文東,沒準明天又冒出來個張文西,誰知道你又要用哪個男人來折磨我。葭葭,就算過去我多麽對不起你,你這麽折騰我,也算扯平了吧?葭葭,答應我吧。”
他伸出胳膊,又把她輕輕擁住,小心翼翼,似怕擠壞她。
何葭倒給他逗笑了:“你想清楚,我這個人命硬,克夫。”
沈遠征說:“沒關係,我能讓百煉鋼化做繞指柔。”
“我可能不會生育。”
“那就我們兩個過。葭葭,你不會嫌棄我又老又醜,還有個孩子吧?”沈遠征見她沒有掙紮,得寸進尺,把臉貼住她的臉。
“為什麽非要我?”
“因為你給我下了魔咒,我不可能再愛上別人。葭葭,我們兩個已經錯過一次,不要再錯過一世。我愛你,這是唯一的理由,可不可以?”
何葭眼淚又掉下來。他們緊緊擁抱。
何葭的生活又重新充滿陽光。最先注意到兩個人之間變化的自然是姑媽和姑父。他們感覺橫梗在兒子和侄女之間的那層看不見摸不著但是涼冰冰的空氣變得暖了,沈遠征的話多了,何葭的笑容多了。
於是老兩口的活動立刻多起來。周末的時候,做母親的分別給侄女和兒子打電話說:“周六我們參加老年大學同學的生日宴,不在家,你們別過來了。”
“別人送了我們兩張電影票,我們去看電影,看完電影去你大伯伯家吃飯,你們自由活動吧。”
於是沈遠征開車載著何葭和維維去公園騎馬。維維人小鬼大,也非常敏感,很明顯地感覺到父親和姑姑之間的變化,顯得心事重重。
曾經聰明調皮的孩子顯得那麽滿懷心事,何葭到底是女人,首先覺察到這孩子的不尋常,對沈遠征說:“維維好像有心事。”
沈遠征問兒子:“你怎麽了?有什麽事跟爸爸說。”
維維看看爸爸,再看看姑姑,冷不丁地問:“你們會結婚嗎?”
兩個大人麵麵相覷,被突然襲擊後反而不知如何應對。
維維再問一句:“你們會結婚嗎?”
沈遠征躊躇了一下,肯定地點點頭:“如果你姑姑願意,會的。”
維維情緒更加低落:“那麽姑姑就變成我的後媽了,對不對?”
沈遠征皺眉:“這是誰教你的?”
維維大聲說:“就是嘛!我們幼兒園的小朋友就有後媽!她後媽對她一點也不好。她後媽還給她生了個小妹妹,她爸爸喜歡她的小妹妹,不喜歡她。”
“你!”沈遠征目瞪口呆,不知道該如何對兒子解釋。他看看何葭,也不知道她聽了這話會有什麽反應,會不會生氣。
何葭拉開沈遠征,示意他別亂說話。她坐在維維身邊,笑著摸摸他的腦袋問:“維維,看過《白雪公主》沒有?”
維維點點頭。
何葭說:“那個壞王後是後媽,對不對?”
維維說:“她很壞,對白雪公主不好,還派獵人去殺白雪公主。”
何葭問:“那麽姑姑像那個壞王後嗎?”
維維猶豫了一會兒,搖搖頭。
何葭笑著說:“這就對了。以後無論姑姑跟不跟你爸爸結婚,都會一樣對待維維。維維永遠是姑姑的寶貝兒。姑姑是永遠維維的朋友,以後維維長大了,如果有人欺負姑姑,維維還要保護姑姑,對嗎?”
維維點頭說:“對。”
何葭又說:“無論你爸爸以後會不會再有孩子,你都是你爸爸的第一個孩子,他怎麽會不喜歡你呢?不會的,他不會不喜歡你的。”
維維抬頭天真地問:“真的嗎?”
何葭忽然發現,維維的臉型雖然像沈遠征,但是一雙眼睛,像足了陸小雅——這對一個男孩子來說,過於漂亮了一些。
何葭對著他眨眼睛:“真的,不信你問問爺爺奶奶。”
維維似乎放心了。
晚上他們在外麵吃了飯,沈遠征建議她去他那裏。何葭小聲說:“你送我回去,帶著維維回家吧。他現在極度缺乏安全感,需要你多跟他在一起。”
沈遠征送她回家。車子停在弄堂口,因為維維坐在後座,他不能送她上樓,於是下了車跟她說:“葭葭,謝謝你——”
何葭笑著揮揮手:“晚安。來日方長。”
看著沈遠征倒車,把車子開出巷口,何葭緩緩地往家裏走。當初她跟他,是兩個單身少男少女,愛得純真,愛得美好,心無旁騖,沒有任何現實與世俗的考慮;如今他們兜了一圈回到原地,他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package。在這個package裏麵,他有一個前妻,一個兒子,為了兒子的緣故,還要時不時地跟前妻打打交道。他的時間除了工作父母之外,不再完全屬於她。
愛他,就要無條件地接受這個package。她呢?她有package嗎?她的package都在另外一個大陸,隔著太平洋,遙遠不可及。
初戀跟成年人的愛情,還是不同的吧。
在門口,她掏出鑰匙要開門,冷不丁從旁邊黑影裏走出來一個人,把何葭嚇得幾乎尖叫出聲。
仔細看清楚,居然是水靜雯——她是不是喜歡等在別人家門口啊?還好這座樓為了安全原因裝了大門,否則她會不會到二樓她家門口等?
月光下,水靜雯的臉色異常平靜。她嘴角微微笑著,用一種盛氣淩人的口氣說:“何小姐,我在這裏等你很久了。”
何葭鎮定地問:“你找我有事?”
水靜雯笑著說:“沒什麽大事。我就是來告訴你,我不會認輸的。我喜歡沈遠征。雖然你比我學曆高,比我有錢,比我職位高,但是我比你年輕,比你漂亮,比你有韌性,比你體力充沛,我會跟你爭到底,遠征總有一天會屬於我。”
這就是新生代嗎?新生代的女孩子都這麽咄咄逼人,富有戰鬥性?那麽美麗要強的陸小雅當年都沒有這樣好鬥,這樣跟她公開宣戰。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倒在沙灘上。
何葭不動聲色地問:“就這些?還有什麽?”
水靜雯倒愣了:“這還不夠?”
何葭道:“謝謝,我知道了。對不起,我要休息。”說著開了門,從裏麵把門鎖上,將水靜雯關在門外。
又一個撲火的飛蛾,這是蛾的錯,還是火的錯?她是什麽?那個擁有燭光的人?這盞燭光為她照亮生命,隻是太過炙手可熱,她是不是真的需要這盞燭光?
為什麽非要這盞燭光?沒有別的什麽可以代替嗎?
多年前的那個台風之夜,就在這座房子裏,就在這間客廳裏,停電了,燈滅了,他摸索著去廚房找蠟燭,找來找去沒找到,拉著她的手並排躺在阿青的床上。
那個時候他們不需要蠟燭,因為彼此是對方生命裏的燭光,照亮生命,照亮愛情。
她沒開燈,把隨身的布包扔在沙發上,坐上去,閉上眼睛。
沙發上坐下,再讀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