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的果園
寫痛，你寫得過偶麽？
劉家瑉稍稍有些心定，因為他的父親表示事已至此，他會盡量幫兒子說服妻子同意他和孟小芸的婚事。
第二天，他要開一個鑒定會，鑒定別人的一個項目，會整整開了一天。開完會他去醫院看媽媽，剛好給媽媽看病的醫生給她做完例行檢查，被她媽媽拖著聊天。
家瑉媽媽隻要看著誰順眼，是很會套近乎的。她看見兒子進來，笑吟吟地介紹：“家瑉，這是齊醫生，醫術高超。”
是個年輕的女醫生，漂亮，說話柔聲細氣，不像本地人。
互相握手之後，他知道她叫齊琳琳，是本省另外一個城市的人，也出身知識分子家庭，大學剛畢業兩年，住院醫生。
醫學院要苦讀五年，居然還有漂亮女生，真是不可思議。
劉家瑉問：“我媽怎麽樣？”
齊琳琳回答：“沒什麽大問題，可以出院了。回家後要注意休養，不要生氣。現在天氣熱，盡量少出門。”
後麵都是家瑉媽媽在說話。她很有本事，輕輕巧巧地把齊琳琳和劉家瑉都拖住，脫不開身。
最後還是齊琳琳看看表，道歉說：“我還要查房，改天再來看您。”
家瑉媽媽連忙說：“你去你去，不好意思，我就是覺得跟你投緣，耽誤你時間了。”
齊琳琳說：“您也早些休息吧。心髒病關鍵要睡眠好，不能勞累。”
這樣劉家瑉也不能多待，跟齊琳琳一起出來，在門口道別。他走進自己的車子，撥孟小芸的手機：“小芸，你在哪裏？”
孟小芸正在跟自己以前在梁氏的老同事一起吃飯聊天，接近結束。劉家瑉說：“到我那裏去吧，我有事跟你商量。”
孟小芸答應了，開車把老同事送回家，再轉到劉家瑉處。
劉家瑉已經等在家裏。孟小芸問：“你媽怎麽樣？你今天一天很累吧？”
劉家瑉捧著頭歎口氣：“小芸，我以前錯估了形勢。我沒想到我媽會這麽激烈地反對，並且會發病發得這麽嚴重。那天我去看她，她一邊吊著鹽水，一邊插著氧氣管，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孟小芸一顆心往下沉——他現在說這些，什麽意思？
劉家瑉說：“我爸說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孟小芸閉上眼睛，半天睜開來，緩緩地說：“現在藥流來不及了，但是還有一種補救方法，叫無痛人流。家瑉，我們還是算了吧，我不可以再陪著你拖下去。你是男人，你可以拍拍屁股走，我——”
她似乎說不下去了，拎起包拿了車鑰匙就往外走。
劉家瑉跳起來拉住她，一把把她抱住，低聲說：“小芸你聽我把話說完。我們婚還是要結的，隻是要緩一緩。這一陣，你多到我父母家走走，多跟我媽見見麵，陪她說說話，表現得順從溫柔一點，她會對你改變看法的。”
孟小芸苦笑著說：“家瑉，你不要傻。你媽對我的偏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的思想根深蒂固，根本沒有改變的可能。我工作在身，每天晚上要到八九點鍾才能下班，已經快累癱，你還要我去你家討好你媽，這現實嗎？”
劉家瑉說：“你現在懷著孩子，已經不是太方便，把擔子往別人身上卸一卸吧。把工作交給錢宇一部分，或者再找個副總經理，反正你將來生孩子，也要暫時找個人代理你的工作，早晚要走這一步，晚走不如早走。小芸，把工作往後放一放，搞搞好跟我媽的關係，也就這一段時間，我們一起挨過去，以後就是一生的幸福。”
孟小芸搖頭：“把擔子卸給錢宇？家瑉，你是不是在說胡話？！就算我現在找人，也要一步一步來，等到我安排好，再去你家討好你媽，我這肚子就藏不住了吧？如果那個時候你媽不同意，你是不是要讓我去引產？家瑉，我錯了一步，不可以再錯第二步。”
劉家瑉說：“小芸，給我一點理解好不好？那是我媽，我不能看著她被我氣進鬼門關。”
孟小芸疲倦地說：“家瑉，你也給我一點理解好不好？我一頭是工作，形勢迫人，另外一頭是肚子裏的孩子，時間不等人。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有擔當的男人，說好的事情，你可以一變再變，你讓我怎麽相信你？”
梁浩然從來沒要求那個姓夏的女人去討好自己的父親家人，就這麽孤獨地兩個人一起跟全世界做戰，甚至，有一段時間是一個人在向全世界挑戰，劉家瑉為什麽做不到？
劉家瑉一頭是父母家庭，另一頭是孟小芸和她肚子裏日長夜大的孩子，內心的壓力也快把他這個陽光開朗的男人壓垮。他聽她說他沒有擔當，心中的火氣蹭地竄上來，聲音不由大起來：“我怎麽沒擔當了？我又沒說不結婚，我隻說要緩緩，請你去多跟我媽說說好話，讓她扭轉對你的印象，這有什麽錯？再怎麽說那是我媽，我總不能看著她被我氣死！”
孟小芸也生氣，聲音也大起來：“家瑉，你搞搞清楚，我並沒有逼你結婚。我一開始說，趁著日子還早，我可以把孩子用藥流打掉，這樣我最多休息三天就可以複原，把對我身體的傷害降到最低。是你口口聲聲說要結婚，即使你家裏不同意你也要結婚。現在拖得我失去最佳時機，好，那麽還算可以補救，還不算太晚。你讓我這麽等下去，等你父母點頭，萬一他們不同意呢？你這不是成心要害我嗎？”
劉家瑉說：“不會的。至少我爸爸現在已經不反對了，我們隻需要一點點緩衝的時間。小芸，算我求你好不好？我的要求並不是很過分，我媽再怎麽說也是長輩，你去說說好話，跟她搞好關係也是應該的。就算是結婚以後，也要搞好婆媳關係吧？”
孟小芸心中閃過疑團，她問：“你爸爸已經不反對？他是怎麽改變的？你對他說了什麽？”
劉家瑉艱難地說：“都到這地步了，我還能怎樣？隻好實話實說，告訴他你懷孕了。”
孟小芸扶著沙發扶手，蹭地一聲站起來，感到眼前一片漆黑。她晃了晃，又跌進沙發裏，臉色煞白，人不由自主地開始嘔吐，把晚上吃的飯全部吐出來。
劉家瑉嚇壞了，連忙蹲過去問：“小芸，你怎麽啦？你別嚇我，你要不要緊，我送你去醫院好不好？”
孟小芸搖搖頭，呻吟著說：“你幫我倒杯水。”
劉家瑉這才想起來他們一見麵就吵，還沒來得及給她倒杯水。他趕緊起身去倒水，同時扶她換個地方，自己拿工具替她清理那一攤穢物。
孟小芸掙紮著起身去衛生間漱口，回來把水喝下，撫著額頭喃喃自語：“我一步算錯步步錯。家瑉，我對你了解不夠，是我自討苦吃。”
劉家瑉聽了，心中說不出的難受。他把她攬在懷裏，低聲說：“小芸，別用做生意的方式來計算感情，好嗎？有些事，沒有辦法計算一分一毫的來往得失。我知道我的要求讓你為難，可是你為我想想。我是我媽中年得子，而且是獨生子，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如果我結婚給她打擊太大讓她有什麽三長兩短，你讓我這一輩子良心怎麽平安呢？小芸，你是愛我的，是嗎？為我委屈一下，犧牲一下，好不好？結婚後，我會加倍報答你的。”
孟小芸歎口氣：“我們結了婚又怎麽樣？我在你父母麵前難逃用孩子逼婚的惡名，這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劉家瑉說：“小芸，你現實一點，這種事情是瞞不住的。就算現在他們不知道，將來我們結婚，孩子生下來，他們也會知道。別人對你什麽看法真的那麽重要嗎？逼婚怎麽樣，不逼婚又怎麽樣？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管別人怎麽說呢？”
孟小芸反問：“既然別人對我們的看法不重要，你為什麽還要我去討好你媽？你為什麽還要那麽在乎你媽的看法？”
劉家瑉噎住。他頭一次感到孟小芸的“厲害”。以前她的犀利，她的果斷都是針對生意場上敵人的，他在旁邊看了覺得有趣，覺得可愛，覺得痛快；可是，當今天她把這言語之刀揮向自己，他的感受完全兩樣了。
他覺得，如果她愛他，那麽為了迎合一下他的媽媽，即使覺得委屈，也該委屈一下以顧全大局。他相信如果孟小芸的父母反對他們的婚事，他也同樣會委屈一下自己去討好未來的丈人和丈母娘。他不明白孟小芸在堅持什麽，為什麽就這麽不肯通融。她真的愛他嗎？人家說愛屋及烏，為什麽他感覺不到呢？她那麽冷靜那麽清醒，口口聲聲要打掉孩子。打掉孩子，他們自然要分手，她為什麽這麽冷酷？
劉家瑉捧住頭：“小芸，難道我們之間，就隻有打掉孩子一拍兩散一條路好走了麽？”
孟小芸聽了這話，心如刀割。他什麽意思？她不去討好他媽，他就不願意跟她結婚了？她冷然地問：“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把孩子生下來，做單身母親，你來付撫養費？家瑉，那樣的話，以後還有女孩子願意嫁給你嗎？”
劉家瑉爆發地喊：“孟小芸，你究竟有沒有感情？你的心是什麽做的？你真的愛我嗎？為什麽我這麽小小的一點要求你都不肯答應？！”
孟小芸驚愕地看著臉漲得通紅的劉家瑉。他這是第一次對她發脾氣，實在讓她不能適應。無論如何，她不能夠像忍梁浩然那樣去忍劉家瑉，她在以前婚姻中所受到的種種屈辱和輕慢，她不想再經曆一遍。當下她聲音不大，卻有力地反擊：“家瑉，告訴我，你愛我嗎？你以前對我說的話都不算數了嗎？你愛我，對我說過的承諾不能兌現？你愛我，讓我懷著身孕工作到晚上八九點再去討好你媽？你媽對我什麽態度你看到了，她那樣麵對麵地侮辱我你很高興嗎？你這是愛我的表現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