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下午睡足了,此時又喝了茶,如果說本來腦子裏還有些剛剛睡醒的糊塗,如今被這封信完全給攪合醒了。
這個女人是誰?她說張允鑫什麽?
“不抽煙不喝酒不嫖不賭不鋪張,幾乎無任何不良嗜好,生活健康而自律。以他現在的地位和成就,對人沒有任何架子,為人不張揚,謙和而有涵養,談吐風趣幽默,並有一顆善良純真的童心,可以說,他絕對、絕對是個近乎完美的好男人。”
夢醒啼笑皆非。
“不抽煙不喝酒不嫖不賭不鋪張,幾乎無任何不良嗜好,生活健康而自律。”這一點夢醒完全同意。張允鑫從來就是個十分愛惜自己的人,包括愛惜他的身體健康。從前是因為家裏窮,沒有條件,他甚至連茶都不喝,隻喝白開水。他還甚至於對她喝茶看不慣。她從小喝茶,從來不知道茶葉很貴,因為她喝的茶都是父母的,而父母喝的茶,要麽是單位發的福利,要麽是客人送的禮物。夢醒第一次知道茶葉很貴,是當年在N市旅遊,逛街的時候進了一個旅遊紀念品商店,想買當地的特色茶葉孝敬老爸,才發現原來茶葉的價錢如此不菲,尤其是好茶葉的價錢。
最後她孝敬老爸的茶葉是鄭義成送給她的。鄭義成的茶葉據說也是朋友送的。
“以他現在的地位和成就,對人沒有任何架子,為人不張揚,謙和而有涵養,談吐風趣幽默。”對於這一點,夢醒知道,很多年前張允鑫給外麵所有人的印象都是這樣,這些年來從未變過。他很在意自己在外麵的形象,樂於助人,謙虛謹慎。他的性格不善於張揚,也無從張揚。他隻有在跟她吵架的時候才變得伶牙俐齒,惡語如珠般往外傾瀉。
“並有一顆善良純真的童心。”——張允鑫有過童心嗎?也許在上高中之前有過,但是自從高中住校,過上集體生活,周圍的人群變得複雜,生活對他造成壓力的時候,他還有童心嗎?這一點夢醒嚴重存疑。
“可以說,他絕對、絕對是個近乎完美的好男人。”看到這一句,夢醒搖頭笑了。也許她現在處在熱戀中,也許她所看到的張允鑫,是頭頂頂著海歸成功人士,留美博士,高科技外企主管光環的張允鑫,也許他現在變得比以前更體貼一些,尤其是麵對著一個年紀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他心理上處於絕對優勢的女孩。可是如果他們修成正果,當他們天天麵對麵地相處,她看清楚他的嘮叨,他吃飯時巨響的聲音,他莫名其妙的忽然的暴烈,他對她的種種挑剔,她還會認為他是個完美的男人麽?
也許吧,畢竟他現在沒了生存的壓力,金錢的壓力,也沒了家務的壓力——他們有足夠的錢請個保姆來處理這些瑣事,出有車,食有魚,也許他們不會有象她跟他在一起時的爭吵。
也許絕對的心理優勢使他不必再通過打擊枕邊人的學曆來尋找優越感,也許她崇拜他,比她更溫順更聽話。
也許吧。
夢醒接著再讀下去——
我不明白為什麽你不肯犧牲你那所謂的事業在家裏相夫教子。有多少人想當家庭主婦還當不了呢,迫於生活的壓力,更多的母親不得不一邊帶孩子,一邊工作,承受著來自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壓力。而你呢,不需要去在太陽下辛苦的奔波,不需要朝九晚五或加班到深夜,不需要在社會上和男人一樣的打拚和競爭,隻是在家裏和兒子一起讀書認字,享受孩子成長帶來的天倫之樂!也許在早年,你還需要做做家務什麽的,但是現在,你們完全可以過有車有保姆的生活,你連家務都不用做,你還有什麽可抱怨呢?
如果我是你,我心甘情願做我愛的男人背後默默支持他的女人,每天整理花園,收拾房間,把家裏搞得賞心悅目,每天早上他出門,有燙得整整齊齊的襯衫可以穿,晚上回家,有熱飯熱菜和妻子如花的笑麵等著他;陪孩子玩耍、幫下班回家的丈夫捶捶背捏捏脖子,讀讀小說,聽聽音樂,檢查孩子的作業,和他聊天,相擁而眠直到第二天的清晨,一起享受陽光和早餐,然後和他吻別。
我為他做的所有一切,我根本不覺得是犧牲,恰恰相反,我在為他做這一切的時候,我心裏很喜悅,我享受這一切。所以我根本不能理解,你怎麽會覺得為愛的人和自己的孩子做這些是折磨和委屈?你為什麽不能做他所希望的那種妻子,非要他來犧牲自己來俯就你,雖然你賺得並沒有他那麽多。這隻能說明,你根本不是真的愛他們,其實,你根本隻愛你自己!隻想到自己的人是自私的,當然也是不快樂的。
我更不明白的是,既然你覺得你跟他的婚姻很委屈,你不肯犧牲自己,你抱怨,你吵架,可是你為什麽不願意跟他離婚,還繼續把你們綁在一起,繼續這種委屈的婚姻生活,一直到老,一直到死?!你為什麽不能放他自由,讓他去尋找他的幸福,你也可以再找一個配得上你這個“城市小姐”的高貴女人的男人,讓自己的後半生不再那麽委屈,不再那麽充滿爭吵和抱怨?
你根本不愛他,為什麽不肯放手?
很抱歉我說了這麽多,我隻是有一萬個不明白。我希望能聽聽你的解釋。
祝好。
吳小美
夢醒全部讀完,覺得這真是個文明的檄文。張允鑫的情人居然來為她在婚姻中的種種“失誤和過錯”來指責她,讓她解釋。
她有什麽義務對她解釋?她誰啊?她不放他自由?誰說的?張允鑫對她說的?戀愛中的女人是不是都有些神智不清?一個已婚男人不離婚,必定是家中老婆不肯離婚,死磨硬纏?!
夢醒點了一下回複,想寫些什麽,又不知道該怎麽寫,放棄,點了轉發,發到張允鑫的郵箱。
這時徐佳已經洗好澡準備在樣品房房間睡下——夢醒替她租了宿舍,但是如果她在這裏照顧南山晚了,會在樣品房裏臨時湊合一個晚上——她忽然想起什麽,走到樣品房去拿了一隻大信封過來,遞給夢醒說:“今天下午送來的快遞,我替你簽收了。”
夢醒接過來說聲謝謝,等她回房,仔細看信封——來信地址是個非常陌生的地址。她用剪刀剪開封口,取出裏麵的東西一看,嚇了一跳。
手指先觸到一摞照片,全是張允鑫跟一個年輕女孩在一起的照片,吃飯,逛街,在僻靜處手牽手乃至接吻的照片。
兩張A4紙的報告,詳細敘述女孩的背景,父母何人,現在單位,女孩姓名,任職單位,甚至於張允鑫出錢替女孩報名上夜校進修英語的事,都一一羅列清楚。
張允鑫跟女孩的交往時間並不太長,也就是近半年的事,進展神速。聯係今天的電郵來看,可能女孩已經逼過婚。
張允鑫大約吞吞吐吐,沒有明確答應,也沒有明確拒絕,所以女孩以為是她不肯離婚,拖著張允鑫。
漫長的婚姻歲月,她太了解張允鑫。
夢醒再看照片,也能明白那些攝影作品都非常專業——是專業私人偵探社的傑作。
這是誰幹的?
鄭義成?不,鄭義成絕對不會用這種不那麽光彩的手段來處理他們倆的問題。
林鍾山替鄭義成出頭?似乎也不會。他一個日理萬機的大老板,怎麽會有空管這麽無聊的事?
夢醒再看看信件的發出地址,是個某辦公樓的地址,感覺似乎是有人委托偵探社直接從某地發出的,這個地址很可能是假的。
那麽,是這個年輕女孩吳小美故意找人幹的,用來捅破這層窗戶紙,逼她離婚?似乎除了這個,沒有更好的解釋。
而且,為什麽這封電郵跟這封信配合得那麽好,同一天到達?
張允鑫是什麽態度?他這麽拖著她,拖得她跟鄭義成反了目,分了手,不也拖掉自己的幸福?
作為報複,她該不該也拖拖他,讓他嚐嚐兩頭受堵的滋味?讓他的白發再添幾根?
她該不該把這些照片寄給他?
那一夜,下午充足的睡眠,晚上張允鑫小女友的電郵和那封匿名投遞的信件,讓夢醒的神經十分興奮,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她的丈夫外遇了,她不傷心,不難過,不流淚,不嫉妒,反而在揣測這事捅出來是誰幹的,丈夫是什麽心理,小女友是什麽心理,別人知道了,會不會以為她變態?
第二天,夢醒午間吃飯的時候接到張允鑫的電話,約她下班後出來談談。
夢醒跟他約在她家附近的咖啡館,這樣她可以走過去即可,不必為打車煩惱,也不必要他接送。
至於他停車的煩惱,就讓他煩惱去,與她何幹?!
見了麵,張允鑫臉色非常難看。夢醒裝作沒看見,隻要了一杯薄荷茶。
張允鑫冷笑:“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會惡人先告狀!”
夢醒愣住:“我惡人先告狀?一個自稱是你的女友的人發個郵件給我要我就某件事情進行解釋,我轉發給你應該是很正常的事吧?難道你真要我出來跟她解釋才算合理?我該怎樣跟她解釋?”
張允鑫再次冷笑:“我不是說這個。我說的是你找人跟蹤我,拍我照片再寄給我,你什麽意思?你怎麽不說你跟鄭義成幹那些醜事在先?”
夢醒呆住:“你也收到那些照片?我跟鄭義成——”她說不下去了。她跟鄭義成的事他早就知道?她該承認還是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