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星年會上誌醒認識了一個文靜漂亮的女孩黎真,春節後他開始忙起來,展開對黎真的追求。
誌醒這些年交往的女孩不少,沒有幾個能讓他動心的,這次他似乎非常喜歡這個女孩。黎真不屬於娛樂圈,搞藝術的女孩所有的壞毛病她全沒有 ,性格沉默溫柔,絕對是一個好愛人好老婆的鐵杆候選人。
他追得不動聲色,通常這樣開始:“黎小姐,我手上有幾張音樂會的票子,是某著名台灣歌星的上海演唱會,給你兩張,你跟小姐妹去看看,不要浪費了。”
黎真約了要好的同事去,等到開始,發現誌醒和另外一個哥們就坐在旁邊。
誌醒身邊的哥們不斷地換,不換的隻有他自己。
黎真身邊的小姐妹大多數時間是固定的,名字叫吳小美,家裏也是知青背景,因此跟黎真很談得來,比黎真還小一歲,跟黎真在一個公司一個部門,關係相當鐵。
那一次在酒吧,誌醒帶的是張允鑫。他給兩位女孩介紹:“這位張先生可是成功人士,炙手可熱海歸高科技人才,留美博士,現任美資公司的研發主管。”
誌醒給張雲鑫送了一頂燦爛如彩虹般的光環,卻隻字沒提他是他姐夫。
正在分居的姐夫是否還是姐夫?他不知道美國規矩是啥,還是省略了吧。
張允鑫回上海後又跟誌醒借過幾次車,這一次他來還車,被小舅子拉出來散心。
黎真很沉默,不太說話。吳小美對於高科技工作者充滿好奇,問這問那。張允鑫臉上掩蓋不住地自豪和得意,嘴上卻謙虛地說:“我們這些人生活很單調,上班搞研究,下班想著研究,同事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男人,下班以後各自回家,看看報紙看看電視上床睡覺,沒有什麽娛樂。”
吳小美說:“噢,外資公司高級職員的生活就是這樣的?”
張允鑫說:“有時候同事們一起出去吃頓飯算是調劑。”
吳小美好奇地問:“你們在一起都說中文還是說英語?”
“呃,”張允鑫思考了一下,如實回答,“說中文。其實很多時候是中文中夾著英語單詞——怎麽方便怎麽說。來往郵件用英語,方便,而且是規定。”
誌醒拍拍張允鑫的肩膀:“老兄,抽時間多出來走走。你看上海的夜生活多麽豐富多彩,別跟你們在國外似的,除了工作吃飯睡覺沒別的事可幹。”
張允鑫歎氣:“哪裏有時間!”
誌醒哄女孩子特別有一套,像黎真這種老實的女孩子更是不在他的話下。他把自己的音樂工作說得天花亂墜,雲山霧罩,讓黎真崇拜無比,充滿神秘的向往。他在下班以後把黎真接到公司錄音棚,給她錄幾首她拿手的歌,複製若幹盤,讓她廣送親友,把黎真哄得心花怒放。
黎真在前男友孫逢秋那裏受盡冷落,終於在誌醒這裏重拾自信。
與此同時,鄭義成跟陸風荷樹欲靜而風不止,緋聞越演越烈,有星火燎原之勢。鄭義成一直等夢醒來問,他好跟她解釋,,可是她一直沒問,簡直像是失去了消息。他忙著審劇本搞資金,她忙著落實訂單,確定配額,看工廠,輔導南山功課。難得一次碰到,還是他請陸風荷吃午飯,在飯店裏看到她被門口的服務員扶進來,滿臉痛苦的表情。
由此他知道她肯定是忘記吃藥,又抽了筋。
那一刻鄭義成為自己的一時發昏幾乎悔青了腸子。
他這種做法,給她巨大壓力的同時,把她越推越遠。他該知道她雖然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性格,可是骨子裏倔強得很。如果她不倔強,跟張允鑫也不會走到今天。
他想起他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孩,在軍區大院,跟一幫男孩子打架,打不過也打,甚至於打得細細的胳膊上滿是青紫也絕不討饒,反而把那群男孩嚇得落荒而逃。
再痛回到家也不告狀,自己換上長袖衣服,遮擋父母的目光。
當初讓他愛的,讓他心存憐惜的是這種性格,如今讓他恨的,讓他無可奈何的也是這種性格。
她真是他命中的煞星,專跟他作對。
他過去替她推拿兩下,低聲問她:“你是不是忘記吃藥?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夢醒抬頭看他,眼裏的淚光不知道是肉體的痛苦還是內心的傷感,搖搖頭拒絕:“我還要回去上班。我可以自己叫輛車。我沒事。”
他扶她到門外。她扶著路邊的法國梧桐試著做了兩個動作,似乎感覺好多了,揚手招車,小心地鑽進前座,絕塵而去。
那一霎那,鄭義成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如何是好。
陸風荷在旁邊冷眼旁觀,不動聲色。
陸風荷是有夫之婦,正在跟丈夫分居,也在鬧離婚。這段緋聞對於這對矛盾深深的夫妻之間的關係雪上加霜。她在公司董事會跟分居丈夫程無為發生爭執,被程無為拿這段緋聞說事兒,譏諷了幾句。陸風荷性子火爆,當即兩個人吵翻天。冤有頭債有主,陸風荷吃水不忘挖井人,自然而然想到自己被鄭義成小小地利用了一下,惱羞成怒,決定給這位自以為是的男人一個難忘的教訓。
剛好陸風荷去的健身俱樂部跟夢醒去的是一家,她把夢醒的健身規律摸得一清二楚,邀請鄭義成去那家健身俱樂部吃飯。
於是那天夢醒運動完畢,洗個熱水澡吃營養師的營養配餐。飯還沒吃一半,看見鄭義成跟他的緋聞女友陸風荷走進來,在她視線能及的地方坐下,鮮花,紅葡萄酒,還有,兩人如真正的情侶一樣手牽著手——不是在桌下,而是胳膊肘抵在桌麵上——夢醒霎那間崩潰,像被誰用匕首剜了一刀,血與肉紛紛而下,痛入骨髓。
她把盤子推在一邊,拿起身邊的包匆匆離開。一出大門,眼淚止不住落下來,幾乎遮住了視線,差點令她踏空樓梯。
奔走在早春的雨中,夢醒任由雨點敲打著,冷的雨和熱的淚混在一起,她感覺一種清淅的痛楚。她一直把他給予的愛和溫暖當作理所當然,當這些失去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不是什麽東西天生就該是她的,他給的,他可以收回,再轉送別人,誰也不是誰的唯一。
她take it for granted, 就像張允鑫把她的付出take it for granted一樣。
但是她絕對不是故意的。她並不吝嗇於付出,他們之間有太多的障礙和不得已。她不是無牽無掛的未婚少女,她有年邁的父母,有個學齡的兒子,有個不敢失去的職業,還有,那一紙堅韌得如同牛皮一樣的婚約。
如果她是一個無牽無掛的女人,她願意把自己所有的愛都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他,她心甘,她情願,就像當初她對張允鑫也沒有保留一樣。
可是為什麽當初她嫁的不是他而是張允鑫?她能夠付出的時候,她的愛被人扔在腳下踐踏,等到她拿不出東西來付出了,老天卻讓她遭遇了另一段刻骨銘心的愛。
他給予的,他收回,她沒有怨言,因為她知道得不到回報的愛情很累,她也收回她對張允鑫的感情,她也希望張允鑫不要恨她。
但是他不該用這種方式來刺激她,不管怎麽說他們相愛過。
夢醒再一次檢點自己手裏的牌,發現她一無所有。她沒有青春沒有美貌沒有健康沒有活力,甚至於沒有自由,將來也沒有力氣懷孕生育,不能夠給他一個他自己的孩子。
她真正真正的一無所有。
什麽也沒有你拿什麽回報別人的愛?愛不是一個空洞的口號,是實實在在的行動。
也許那個女人什麽都可以給他。
現在所有的人都知道那個女人在跟丈夫鬧離婚,已經帶著孩子毅然決然地搬出家門。
那一天她午休時間在辦公室裏看這則八卦,李明進來講工作,看見那個開著的窗口,笑著說:“你也在看這個?這個陸風荷我認識,是我同學的妹妹。她姐姐叫陸南屏。兩姐妹的名字都那麽有意思,性格更有意思。”
夢醒的心咚的一聲跳,裝作不經意地問:“怎麽有意思?”
李明說:“姐姐南屏品學兼優,成績尤其優秀,我們都說她能成為中國的居裏夫人。當年自己硬梆梆考出國,父母隻出了一張飛機票錢。妹妹在姐姐出國的時候跟我們一起玩過幾次,性格開朗,能說會道,據說脾氣比較火爆,大學的時候因為男友腳踩兩隻船,把男友的臉都打腫了。我前幾天聽同學說,這次她老公跟一個小女孩鬧出緋聞,她二話不說就帶著孩子搬出來分居,快刀斬亂麻,簡直不像個女人。”
李明又說:“一對姊妹花,妹妹更漂亮些。一家姊妹,大約做姐姐的都比較懂事聽話,做妹妹都比較任性嬌慣。”
夢醒當時沒說話。
她知道她缺乏陸風荷的決斷力。她如果有她的決斷,不會讓自己陷入今天的被動局麵。
早春的雨中,夢醒一路奔走一路流淚一路回顧這些年走過的路,忘記了天正在下雨,忘記了江南早春的雨冰冷襲人,心中的旋律悲傷地響起——
路上行人匆匆過
沒有人會回頭看一眼
我隻是個流著淚
走在大街上的陌生人
如今我對你來說
也隻不過是個陌生人
看見我走在雨裏
你也不會再為我心疼
曾經心疼為何變成陌生
我隻想要和你一起飛翔
管他地久天長
隻要曾經擁有
我是真的這麽想
曾經心疼為何變成陌生
愛情就像人生不能從來
這些道理我懂
可是真正麵對
教我如何放得下
是的,這些年,這些事,這些愛,她拿得起,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