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愛情》 91 明妮

那一晚夢醒在鄭義成的書房裏隨意地翻他的藏書，在他寫字台的抽屜的一本書裏發現了自己開給他的支票。她把他叫上來問他怎麽回事，他摸摸下巴笑著說：“我若不收，你會睡不著覺，為了你的睡眠著想，隻得收下。回來後我仔細看，發現這張支票印得很漂亮，你的字寫得也很漂亮，做書簽很不錯。”

她問他：“你當時哪來的這麽多錢？”

鄭義成笑著說：“你真是門縫裏看人——我為什麽不能有這麽多錢？我收入一直不錯，工資之外，寫稿都另有稿費，很多企業的產品發布會，新聞發布會都有紅包拿，灰色收入比工資都多。”

這個解釋似乎很合理。夢醒還想說什麽，鄭義成擁住她往臥室裏推，用親密的行動結束了這個話題。

靜靜相擁的時候，鄭義成建議她趁著現在還是中國公民的身份，把美國銀行賬戶裏的錢都轉回來，換成人民幣，再把H市的小房子賣了，用這些錢做首付，在上海投資兩套房子，預計在未來的三、四年內，房價會持續上漲。

夢醒聽得有些動心。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問他：“銀星以前是做卡拉OK帶的，是吧？靠這個賺來的錢真的能發展成現在的規模嗎？林鍾山給我的那張支票，開票的貿易公司是他名下的海外公司吧？他做貿易做到海外，怎麽會有這麽個賣卡拉OK帶的小生意？”

鄭義成半天沒說話。

夢醒抬頭看他，搖著他問：“為什麽不說話？”

鄭義成尷尬地說：“夢夢，人不可以太蠢，也不可以太聰明。我沒辦法，跟林鍾山在一條船上，我希望你不要卷進這個圈子裏來，尤其是林鍾山的那個圈子。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人越糊塗越好，不要搞得太清楚。”

夢醒把頭依偎在他的胸口，傾聽他的心跳，小聲問：“你的幾個前任，林鍾山即使炒了他們，也沒鬧翻是吧？”

鄭義成無奈地回答：“是，好合好散好安頓。”停了停他又說，“明妮之所以在他身邊待不長，主要是心直口快，嘴巴不牢，把她帶在身邊等於帶個自殺性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引爆。”

夢醒擔心地問：“那麽銀星現在——”

鄭義成舒出一口氣：“自我接手以後，銀星的每一筆生意，每一筆來往賬目都經得起審計和監察。至於幕後的東西，如果政治需要，要給你安插個什麽罪名，那是沒有辦法的事。”

夢醒不再追問。

第二天夢醒趁著上班吃飯午休的時間，上網查了幾個銀星參與投資的電影電視劇，發現無一例外，所有的拍攝都有海外資金的投資。有幾家公司是美國公司，有幾家公司是香港公司。

再查這幾家美國公司和香港公司的資料，茫茫然找不到任何信息和線索。

至此夢醒大約對林鍾山這個人有了些了解——在他這樣的年紀，有這樣的財富地位，那些錢肯定來得不是那麽清楚幹淨，這些錢在他這樣的運作下，不但漸漸洗幹淨，還增了值，合法地在這塊遍地黃金的土地上再進行錢生錢的遊戲。

鄭義成是其中的一個經手人。這個經手人必須百分百地忠誠可靠，有些能力又是意外之福，這也是為什麽鄭義成一再找借口想脫身而林鍾山寧可讓出部分股份也要留住他的原因。

否則在中國哪裏就缺這麽個人才？中國缺什麽也不缺人。

銀星公司的人都明顯地感覺到了鄭義成的變化。這位老總經常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了，脾氣變得隨和，經常會跟大家開開玩笑，甚至對明妮也不那麽像老鼠躲貓那樣地躲著了。偶爾明妮開他玩笑，他也能微笑著應付幾聲，這讓很多人都以為廣州的那次車禍或許真的成全了鄭義成和明妮。

隻是少數的幾個跟鄭義成走得近的中高層不太相信鄭義成真的打算接受明妮——鄭義成受傷的是腳，不是腦子，他完全沒有道理喜歡這個肚子裏沒有什麽墨水又不太會做人的無腦美女。

鄭義成受傷的時候明妮跟公司的幾個關鍵人物要過鄭義成的地址，但是大家眾口一辭都說他們也不知道，連他們自己都沒探視過。她給他打電話，他都輕描淡寫地推托掉，說自己很好，家裏有人照顧，等到他拆了石膏，有什麽事在公司談好了。

鄭義成上班，明妮找他，問為什麽給她做的計劃一推再推。鄭義成頓覺頭大。她的計劃一推再推，完全怪她自己不會做人，得罪的人太多。那些曲作者詞作者，一聽說歌是給她唱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說：“恕不合作。我們還怕好詞好曲給唱得麵目全非，一番心血付之東流。”

沒有詞曲，拿什麽來唱？沒有東西唱，何來唱片？巧媳婦能做出無米的粥來嗎？今日的中國不比當年，沒有自己原唱的歌，根本捧不出一個歌星。

鄭義成神色複雜地看著明妮，心中很為她惋惜。她其實是個很簡單很單純的女孩，脾氣有些驕縱，沒有什麽心機，實在不適合在光怪陸離的娛樂圈發展。如果林鍾山沒有招惹她，把她帶到這個花花綠綠的世界，她也許可以像普通的女孩子那樣有一份平凡的工作，談談戀愛，結婚生子。像她這樣的漂亮女孩子，即使沒有心機，即使沒有什麽文化修養，應該也不會嫁得太差，也許跟丈夫吵吵鬧鬧熱熱鬧鬧，一生也就平平安安地過去了。

可是命運偏偏跟她開了個巨大的玩笑。上帝在給她一副漂亮麵孔的同時，並沒有給她在複雜的環境中生存的智慧。

鄭義成隻得往誌醒身上推：“明妮，你找誌醒談談好嗎？你的計劃，他在全力落實，至於落實到哪一步，需要怎麽配合，你跟他談。”

明妮直截了當：“鄭大哥，你為什麽總是躲避我？”

鄭義成想不到她這麽赤裸裸，頓時呆住：“我躲你？我躲你幹什麽？”

明妮快要哭出來：“你是不是覺得如果接受我，在林鍾山跟前麵子不好看？”

鄭義成真盼望自己能夠腦血栓，一下子不省人事最好。他息事寧人地說：“你別胡思亂想。你的計劃等下我空下來再看看，跟周淩和誌醒開個會討論討論再給你回複。”說著他起身送客。

周淩是明妮的經理人，曾經數度跟鄭義成請辭，不想擔此重任。

明妮站起來，楚楚可憐地說：“其實如果有選擇，我寧可退出娛樂圈，做在男人背後默默支持他的女人。”

做在男人背後默默支持他的女人就是整天上街做美容，逛店掃貨，無事的時候議論夏奈爾和LV哪個品牌更頂級？

於是那天銀星有人看到鄭義成跟明妮一起走出鄭義成的辦公室，鄭義成攬著她的肩膀跟她一起到周淩辦公桌前，過問她下個月的工作計劃，把她留在周淩那裏，自己走開。

中午吃飯的時候鄭義成叫上誌醒和周淩，問他們明妮的計劃到底怎麽樣。誌醒一籌莫展，說專輯的計劃肯定要往後推，因為找不到合適的歌。鄭義成簡短地做指示：“到音樂學院去征集新人新曲新詞。這些新人沒有機會，不會挑剔給誰寫歌——就算大海撈針也能撈出幾根來。”

誌醒昏倒——這要多長的周期？

接下來鄭義成跟周淩說：“不要讓她空著沒事做。演唱會接不來多接廣告，增加曝光率。”

周淩苦笑：“再給她接廣告，那些廠家要給她得罪光了。”

鄭義成捏著腦門說：“給她找個家庭教師教她些做人道理，接人待物的基本禮儀。”停了停他又補充，“她有公務的時候，你全程陪同，不該說的話，不該做的事，要及時阻止。”

經理人的收入，有一塊按照明星收入的百分比算，周淩做明妮的經理人，精力搭進去比別人多，得到的比別人少，當然心理不平衡。

鄭義成安慰她：“我私下裏另給你津貼。”

周淩小聲嘀咕：“我們何苦做這種賠本生意！”

鄭義成像是安慰她，也像是給大家一個合理的解釋：“明妮的聲音還是很不錯的，是個可塑之才，隻要假以時日，應該能夠出頭。”

下午誌醒安排明妮試唱幾隻手頭上現有的曲子，唱完誌醒做記錄整理，哪些地方需要修改，明妮看他桌頭上南山的照片，隨口問：“這個小朋友真可愛，是誰啊？”

誌醒說：“我姐的兒子。”

明妮記性很好：“上次你跟義成陪著到處參觀的那個女人就是你姐姐吧？她跟你長得很像啊。她是做什麽的？她穿的衣服很特別呢。”

誌醒隨口答道：“她是一家美國服裝公司遠東采購辦公室的首席代表，穿衣服當然特別啦。”他說起自己的姐姐還是蠻自豪的。

明妮恍然大悟：“你說你有個姐姐在美國，就是這個？她真不像從美國回來的。人家都說從美國回來的人，不管男人女人都很土。”

誌醒說：“是她。我就這麽一個姐姐。明妮，說話不要太絕對——你說從美國回來的人土，你見過幾個從美國回來的人？”

明妮睜大眼睛認真地說：“我見過好幾個，真的很土，穿得還沒有國內的人時髦。我見過一個女的，在美國有很好的工作，還穿著當年出國的時候買的滌棉繡花襯衫——你知道的，滌棉的麵料很結實，一百年穿不壞，我估計她如果不發胖的話，真的打算穿一百年——一開始我還以為她是她們家的保姆呢，哈哈。”

誌醒一個沒坐穩，差點從座位上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