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下午,夢醒的工作按時完成,還是誌醒去接她下班,到那家湖南飯店吃飯,吃完飯再回鄭義成家,開始收拾行李,準備第二天早上一起回家。鄭義成家裏請了鍾點工,大約是他交待過,每天都有兩個大大的水果盤被放在冰箱裏,他們兩個男的吃一盤,蘇夢醒一個人就能把另外一盤幹掉。
地板很清潔,如果不怕冷的話,可以光著腳走來走去;夢醒在國外養成每天洗澡的習慣,用過的衛生間,第二天總被收拾得幹幹淨淨,一根頭發絲都找不到。
她好奇地問:“你出差在外的話,鍾點工也來打掃嗎?”
鄭義成點頭:“是啊。那樣的話她的工作量就小點,隻擦擦灰拖拖地板就行了。反正像現在工作量大點,我也不加錢,工作量少了,我也不減錢。其實這房子,一年中大半時候沒人住,我經常在外麵跑來跑去,回來的時間還真不多。而且我這裏從來不要求她做飯,她很願意做的。”
她點點頭:“看來生活還是國內舒服。”
星期六早上他們吃完早飯已經過了9點,蘇夢醒按時吃藥,然後他們出發。仍然是那個七座麵包車,誌醒開車,夢醒和鄭義成坐在後座聊天。車到半路,鄭義成的手機響了,鈴聲比較特殊。鄭義成無動於衷,任它響過幾聲,那鈴聲停止。
誌醒忍不住地壞笑。
在休息站休息的時候,鄭義成還沒出來,夢醒和誌醒站在車外聊天,車門開著透氣,鄭義成的手機在車裏又響起來,還是那鈴聲,夢醒伸過頭去看,誌醒衝她擠眼睛,說:“你別管,一般來說,這個鈴聲他不接聽的。”
夢醒好奇:“誰啊?”
誌醒的笑忍都忍不住:“還有誰?明妮唄。”
話音剛落,他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看看來電顯示,衝姐姐使個眼色,按下接聽鍵,問:“哪位?哦,明妮啊——他沒跟我在一起——我怎麽知道?你又沒花錢請我看著他。我?我在回H市的路上。回家唄,我回家不行啊?好了,好了,就這樣吧,我開著車呢。我這條小命還想多活幾年,咱們改天見麵再說。”說著掐了線,把手機扔在前麵副座上。
夢醒說:“你們這樣對一個女人,太沒禮貌了吧?”
誌醒這樣回答:“如果一個男人纏著你,你都明確對他表示你沒興趣,他還是鍥而不舍地追著你不放,你會怎麽樣?”
夢醒問:“他到底想要個什麽樣的?這些年難道就沒有一個能入他法眼的?”
蘇誌醒笑笑:“他說他沒要求,但是姐,你要知道,這沒要求通常都是要求很高。我覺得他是書讀多了,歐洲電影看多了,對女人的要求太高,一般人達不到他的期望值。別說了,他過來了——這話不能當著他的麵說。”
遠遠地看見鄭義成手裏舉著一串串的豆腐幹,肉丸子之類的零食走過來,每人分了幾串。誌醒開車,在外麵吃了幾口才坐回去,他們倆就坐在後座邊吃邊聊。
鄭義成說:“夢夢,我猜你在美國吃不到這些東西。”
夢醒由衷地說:“義成哥,你這東西還真買到我心坎裏去了。”
蘇誌醒張著嘴大笑:“千萬別給記者看到,否則哪個網站八卦出來說,銀星總裁鄭義成當街大嚼臭豆腐串,那可夠轟動的。”
到H市他們直奔飯店,兩家父母連同夢醒的兒子南山早就等在包廂裏,見他們進來,排著隊跟夢醒擁抱。夢醒招呼完大人,去擁抱自己的兒子。小家夥已經四歲,正是好玩的年紀,夢醒媽媽教他:“叫媽媽,這就是媽媽,這就是老跟你講電話的媽媽。”
南山被外公抱在懷裏,睜著好奇的眼睛看看夢醒,沒吭氣。
鄭義成說:“哪有那麽快,慢慢來吧。”
於是大家落坐,南山坐在外婆旁邊,蘇夢醒坐在南山旁邊,李媽媽坐在夢醒旁邊,其他人隨意。
兩個媽媽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怎麽瘦成這樣?”說著往她盤子裏夾菜,隻一會兒,夢醒的碟子就堆得如同小山。
誌醒對著鄭義成笑:“你看咱們還要喝酒嗎?改喝醋算了。”
夢醒媽媽瞪了兒子一眼,訓斥他:“這麽大的男人還想讓人喂你?”蘇家兩姐弟,做母親的一向偏心小兒子,這在所有的親戚朋友中都不是秘密。如今大女兒從遙遠的異國他鄉回來,這個經常在眼前晃來晃去的小兒子就靠了後。
這一頓飯吃了足足三個鍾頭,兩對父母把夢醒在國外的生活,吃飯穿衣到工作學習無不問個仔細,她耐著性子簡短作答,報喜不報憂。說起現在的工作,夢醒說:“要常駐上海,回來也方便。隻是一開始工作忙,南山可能還要再放在這裏一段時間,等我那邊上手再接過去。”
李媽媽立刻說:“哎呀,放在這裏就放在這裏好了,你媽媽要裝修房子,我會給她搭把手。他現在跟你不熟,你就是帶他走,他也不一定跟你。”
鄭義成在旁邊笑著說:“媽,我怎麽覺得你想霸占人家的孩子不還?”
李媽媽拿筷子敲他:“胡說八道!”接著她又承認,“這麽個可愛的小孩子擺在眼前,誰不愛?”
吃完飯誌醒先把父母和姐姐送回自己家,他和鄭義成一人把一隻箱子搬上樓,放在廳裏,告辭出來,誌醒再把鄭家一家送回家。
夢醒趁著血液裏血糖高,人有些昏沉,又關上門睡覺,一直睡到吃晚飯,才爬起來跟父母弟弟兒子一起吃晚飯。晚上等丈夫外孫睡下,夢醒媽媽悄悄走進女兒房間,跟她談心。
她問:“你跟允鑫,到底打算怎麽辦?”
夢醒沉默半天,才說:“我不想再跟他過下去。每次跟他好好談,他都打岔,顧左右而言他。我這次回來,造成分居事實吧。我想如果我們分居個幾年,他可能也會耐不住寂寞,沒準會主動提離婚。”
夢醒媽媽長歎一聲:“真的要走到那個地步嗎?南山怎麽辦?”
夢醒有些不耐煩地說:“拜托你們別跟我說為了孩子湊合一下,我湊合了那麽多年,把半條命都湊合沒了,再湊合下去,隻怕整條命都要丟掉!”
夢醒媽媽無語,半天才問:“那你這病到底打算什麽時候去治?”
蘇夢醒說:“要等我工作上手後再說。現在就這麽先吃藥控製著,反正也不是說不馬上治要死的病。而且我這病治起來要隔離的,隻能在上海一個人治。”
夢醒媽媽說:“要不到時候我到上
海去給你做飯——我聽人家說要補充營養的。”
蘇夢醒笑起來:“補充營養,怎麽不能補充?在國內這個太容易了,到時候我讓飯店給我送餐上門好了。媽,這個你別擔心,我自己能處理,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
夢醒媽媽又歎氣:“你們姐弟倆真讓人操心。你這裏想離婚,你弟弟那裏連個女朋友的影子也沒有。你鄭爸爸家,義成這些年也一直一個人,你李媽媽要給他介紹,他索性躲著不回家,嚇得大家現在提都不敢提這事。等你離了婚,你們三個可以成立一個光棍俱樂部。”
夢醒又給逗笑:“光棍俱樂部?現在義成哥這工作,身邊美女如雲,他怎麽就沒近水樓台先得月?還想著那個女人?”
夢醒媽媽低聲說:“誰知道他!也沒人敢問他。你李媽媽現在提起來就後悔,說早知道事情變成這樣,當初不如咬咬牙同意了他們,現在可能也過得不錯。”
夢醒詫異:“想通了?那個女人現在在哪裏?結婚了沒有?”
夢醒媽媽說:“誰知道呢?沒聽見有什麽消息,大約失去聯絡了,也可能人家結婚了。”
她們所說的“那個女人”,是當年鄭義成在軍報做記者的時候,通過采訪認識的一個英雄遺孀。這個女人來自農村,是隨軍家屬,丈夫死於軍事演習事故,被追認為烈士。鄭義成奉命去采訪,不知道怎麽,一來二去,跟這個帶著孩子的女人產生了感情。這段感情曝光後,遇到來自方方麵麵的壓力。
最大的阻力自然來自“組織”。這位遺孀是軍區剛樹立起來的典型,他這麽做,不是挖牆腳行為嗎?這位遺孀的婆家也不同意。她的公公婆婆希望她能改嫁給死去丈夫的弟弟,這樣不論是這個孝順媳婦還是孫子,都能留在自己家。最後的壓力來自鄭義成的家庭,鄭爸爸和李媽媽一致認為,這個女人無論從哪方麵講,都配不上自己的兒子,斷定兒子對那女人的感情不是愛情,是同情。
可以說,全世界都反對這個世人看來不可思議的愛情。這段感情的最終結果是,鄭義成被迫轉業,那位遺孀在壓力下含淚跟他說保重,斷絕來往。從此鄭義成再也沒談過女朋友,感情生活一片空白。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終身大事成為眾人的雷區,沒人敢跟他提起,隻能任他自生自滅。
現在鄭爸爸和李媽媽對著一直孤孤單單的兒子,心中後悔無比,真恨不得時光倒流,曆史重演一遍,他們一定不再幹涉兒子的感情生活。於是單身的鄭義成的終身大事,變成鄭家父母心中永遠的痛。
最後夢醒媽媽做總結:“兒孫自有兒孫福,做父母的不好管得太寬。算了,你要離婚就離婚吧,隻是南山是我家的孫子,不能給張家,這一點你給我牢牢記住。”
夢醒輕聲笑笑:“這事還提不到日程上來。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第一,培養跟南山的感情;第二,把工作拿上手;第三,把病治好,保命要緊。”
夢醒媽媽又一聲長歎:“早知道你出國出成這樣,還不如當初就留在家裏。你看看現在國內,誰混得不比你滋潤?義成那個公司,你鄭爸爸李媽媽當初極力反對他辭了公職去給私人老板打工,現在他做得這麽好,自己也成了老板。”
夢醒好奇地問:“是啊,他怎麽把別人的公司搗鼓成自己的?”
夢醒媽媽搖頭:“我聽誌醒說他不是大老板,隻是有些股份——具體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你要問問誌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