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為《出國》雜誌“東張西望”專欄所撰
女兒對舊金山的第一印象糟糕之極。她一邊提心吊膽地走著,一邊對我說:“媽媽,加拿大這麽安全,我可不敢到美國來上大學了。有獎學金也不來!”
也難怪,生命是無價的,獎學金是有價的,用有價的獎學金換來的是無價的生命麵臨危險,無論怎麽算都不劃算。
女兒高等數學不見得出色,基本的算術還是算得過來的。
我一邊安慰著她一邊心想,大約是沒聽從驢友的“舊金山攻略”惹得禍。之前不是沒做過功課,大多數遊過舊金山的人都建議從機場坐BART快鐵到鮑威爾(POWELL ST.)站下車,我卻拉著茫然的女兒在市政廳(CIVIC CENTER)下來了。
我的想法很簡單,不管怎麽說來一趟,市政府所在的廣場總要看一看吧!
這次父母借探親的機會,自美國舊金山出發,跟友人一起開車,洛杉磯西雅圖溫哥華維多利亞再到我所在的卡爾加裏,幾乎把美加西海岸都走了一遍。再加上稍後的加東海洋省九日遊,與其說是探親,不如說是旅遊。因為他們飛過來搭美聯航的飛機在舊金山落地,所以回去也要再搭美聯航的飛機從舊金山轉機到上海,如果買別的航空公司的票從溫哥華回國,就不能得到同一公司往返機票的優惠價格。因為父母大人不諳英語,卡爾加裏機場又沒有溫哥華機場那麽方便,所以我提前訂了同一個航班從卡爾加裏到舊金山的機票,把他們你送到舊金山直接上飛機,我跟女兒住一夜,第二天下午再搭飛機飛回家。
為什麽說溫哥華機場方便?因為那裏甚至有中文標識,普通話是繼英語後的第二語言。
臨走的前一個星期,還在網上看到有網友說多倫多髒臭,心中極不服氣,因為我在多倫多住了很多年,除了下雪化雪的時候街上黑乎乎的像豬圈,從來沒感覺多倫多很髒很臭。尤其是那個“臭”字,不知從何而來。冬天化雪的時候像豬圈那是沒辦法,跟台風地震一樣,屬於“不可抗力”。
這次在舊金山,從市政廳往唐人街走的時候,一邊體會著很久遠的惡臭的記憶,一邊心理湧起一種報複的快意——你說多倫多臭,舊金山比多倫多更臭。
像多倫多渥太華一樣,舊金山的市政廳也是古舊建築,巍峨漂亮得像一座宮殿,市政廣場規模也很大,點綴著幾座鑄鐵的雕像,也古色古香。最令人拍案驚奇的是,市政廣場的兩邊,各種了三排樹,中間鋪黃沙,不知道是哪些藝術家搞些什麽藝術風格,有什麽說法沒有。
1. 市政廣場(Civic Center)
但是當我們轉過廣場對麵的一條斜街的時候,感覺就不對了。街道的兩邊,我們看到一個兩個,或者三五成群穿著肮髒的男女在街上晃蕩閑聊,感覺是流浪漢或者無家可歸者。女兒的神經一下子繃緊。
好容易等到一個打扮體麵舉止優雅的老太太從身邊路過,我趕緊抓住問路:“請問唐人街怎麽走。”
老太太停住腳步,和藹地說:“你們打算走路嗎?”
“大約走多久?”我心裏盤算著,如果太遠,還是乘車比較好。女兒是個懶蟲,最愛做的事就是上網吃東西,最不愛做的事就是走路。
“大約二十分鍾。”老太太說。
我說:“那我可以走。”
老太太指著上坡的路說:“你們往上走數個路口,一直到BUSH街往右轉,再走若幹個路口到GRANT街,就是唐人街的大門了。還有更近的路,但是太複雜,我怕你們記不住。這條路最簡單容易記。”
二十分鍾,小菜一碟。我謝過老太太,大手一揮,豪情萬丈地對女兒說:“走吧!”
舊金山的市中心,就是一個一個起伏的山坡。道路兩邊依坡而建的是一座座小小兩層樓民宅或者是不大不小的樓房,下麵是店麵,上麵是公寓的那種。大約是因為氣候溫暖,常年無雪的緣故,很多舊樓都有戶外樓梯從二樓通到頂樓,而且是在陽台上呈之字形曲折而上,頗為壯觀。
令我想起蒙特利爾的出租房,也是這般。不過蒙特利爾的樓房大多是兩三層,室外鐵樓梯作為出租單元的入口。而舊金山這種樓梯將各層陽台連在一起是幹啥用的讓人納悶。最後我才心有靈犀地一拍腦袋——是不是消防樓梯?
2. 城內到處可見這種有室外樓梯的老建築
我在看風景,女兒則一邊縮在我身後躲著流浪漢一邊抱怨:“媽媽,可以不讓我走上坡嗎?我不介意走路,可是我介意爬坡!”
這個懶蟲,懶病又犯了!
BUSH 街似乎總也走不到。而經過的幾條街,不算太髒亂,可是明顯感覺治安不好,因為兩邊的房子有些有鐵門當道,而且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久違的氣味——那種人類液體排泄物的氣味。這種氣味以前在國內弄堂深處的公共廁所附近經常可以聞到。隨著城市建設的迅猛發展,這種氣味即使在國內也聞不到了,沒想到今天居然舊夢重溫。
我拖著女兒加快腳步。女兒一邊走一邊抱怨:“舊金山就是這樣啊?太糟糕了!我可不打算到這邊來上大學!這邊的人持槍是合法的,誰知道會不會給我來一槍啊?!給我獎學金我也不來!”
金錢誠可貴,生命價更高,女兒不為五鬥米折腰,有誌氣!
不過我也疑惑,如果舊金山就是這副模樣,為什麽那麽多人齊聚這裏,將一個西部小城發展成一個龐大的都市群落?
好容易到了BUSH街,我們照指示往右轉,這下是下坡了,可是GRANT街居然也遙遙無期。不管怎麽說,越走中文招牌越多,街道兩邊很多幹洗店,越南飯店,中國飯店和日本飯店。雖然打著各國招牌,一般來說老板都是華人。
我不斷地以海鮮大餐鼓勵著女兒,終於在她崩潰之前到達了GRANT街,唐人街的大門果然就在路的左邊。
這個時候我和女兒人不約而同地嗅到了屬於舊金山的獨特氣味。這裏唐人街的規模與氣派,無論是多倫多還是卡爾加裏,抑或是溫哥華,都是不能比的。這裏店鋪一家接一家,店麵闊大,商品豐富,中國氣氛的濃鬱,好似一個縮小版的國內小商品城搬到了域外。在第一條街,我們居然沒看見飯店,一直走過第三條街口,才看見一家像樣的飯店的招牌——國外的好多中餐館是糊弄洋人的,很多喜愛中餐的洋人都不吃那種餐館了,我和女兒自然更加不屑一顧。
3 唐人街大門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跟女兒心滿意足地吃了一頓油焗蟹,加了油充了電,才接著逛。
我對女兒說:“要買什麽趕緊買,明天我們可能就沒時間來這裏了。”
如果沒有後麵為了找漁人碼頭走的冤枉路,如果不是把地圖的短短一段距離想得太近,至此我和女兒還是愉快的。我們在市場街(MARKET ST.)逛完露天攤,眼看天色漸晚,女兒也抱怨走累了,於是看著街口的地圖上指示去旅館的30路公車不過幾個街口,就拖著她繼續走,又一次走不到頭,女兒終於爆發了,說自己背著電腦,走不動。
她的電腦用於畫圖,屏幕大,所以重。我比她還氣——就住一晚,你背著電腦幹啥?
好容易又在唐人街的另一端口找到30路公車,居然是無軌電車。我們上車就問司機——是不是經過我們要找的旅店。黑人司機看了我打印出來的地址和地圖,告訴我說,我不知道具體地址,你們上的車是對的。我們會顯示出交叉路口的名字,你看著吧。”
於是我一邊對照地圖,一邊對照街道,一邊再對照電車上方的顯示屏顯示出來的字幕,跟著這古香古色的電車,在舊金山起起伏伏,上上下下,終於到達了目的地,趕緊拉鈴。
司機衝我們讚賞地伸出了大拇指。
進了旅館,我休息了一會兒爬起來要去看金門大橋。CHECK IN的時候已經問過前台,說是離這裏四、五站路的距離,有公車直達。我下午在一個CABLE CAR上背一個說廣東話的賣票的家夥忽悠著買了一天的公交通票,啥車都能上,浪費了可惜。
再說當初把旅館定在金門大橋附近,就是為了晚上看一看,早上再看一看,最好能拍到日落日出。
女兒說死都不去。我於是自己去。
金門大橋我如願以償地看了兩次,感覺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它之所以這麽有名,大約還是該橋的建造在當時是技術上的突破,至於這橋有多漂亮,不見得。
大橋旁邊的觀光咖啡廳和信息中心,以及幾個鐵鑄的紀念物都漆成跟大橋一樣的紅色,頗有特色。
4. 早晨的金門大橋
空著肚子,我們坐28路再轉30路去九曲花街。我前頭說過,舊金山是一座山城,整個城市建立在起起伏伏的山坡上。這個九曲花街,就是很陡的一個坡,它不是直上直下的普通道路,而是將這條街間隔成“之”字,砌了花壇做隔離帶,讓車在“之”字上蜿蜒下行,像爬盤山公路一樣,大大降低了坡度。
30路不直達花街,還有兩三個路口,我們又要爬。女兒氣得大叫。我連哄帶拉地把她拖上坡頂。
身邊不時有汽車摩托車自行車駛過,這麽陡的路,即使是自行車,你打死我我也不敢在這種街上騎。
我恐高。站在坡頂一覽這個城市,別具一番風味。最讓人佩服的是這裏的住家,要有多高超的駕駛技術才能天天開著車出入,趴車如趴平地?這裏的車沒有順著坡趴的,全是橫著趴,不是左低右高,就是左高右低,別具一番風景。
5. 非常陡的街,街上居民的趴車
6. 九曲花街
7. 九曲花街
花街往反方向朝下走就是海邊,離漁人碼頭不遠。這條街上有CABLE CAR,坐一次一個人6美元,兩人12美元,我們當然不會坐。洋葷昨天開過了。下坡比上坡簡單輕鬆,我們就走吧。
CABLE CAR是一種半開放式的電力驅動花車,款式很古老。奇就奇在,它的動力來源不是天上的辮子,它沒有電車辮子,而是來自地上的鐵軌。
我們走過鐵軌,能聽見軌道內轟轟轟地響。
海邊可以遠望金門大橋。我們在海邊的一家賣早餐的酒吧吃了一頓海鮮早餐,再接著往東走沒多遠就是漁人碼頭。到了那裏女兒就後悔了,一間間大排檔賣的是新鮮的海鮮早點。我教訓她——你看你看,要不是你吵著肚子餓,我們不是就在這裏吃了?!
沿街是一家家的旅遊特色店。正背著相機在街上走,一個男人用英語揚聲叫我:“這位女士,你來看看,你的相機再配上我的鏡頭,能拍出更美的美景!”
8. 漁人碼頭
9. 漁人碼頭
在美加走的地方不多不少,這種跟國內類似的叫賣,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次輪到我拉著女兒落荒而逃。
又到信息辦公室去問,找到要乘坐的電車去POWELL街轉灣區快鐵(BART, BAY AREA RAPID TRAIN)奔機場。這次乘坐的是有軌電車,更加古色古香。早上去金門大橋,黑人司機給的轉車票還沒過期(本來有效期是一個半鍾頭的,大約是黑人階級兄弟懶得一張張撕票,於是一口氣撕了很多張,每張停在11:30上,也就是說,如果我有時間,這張票我可以用到下午1點鍾)。有軌電車站的兩站是BART的一站,所以我數著站數對著街牌,準確地在POWELL站下車。
這條街完全征服了女兒。因為這條街讓我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中國,想起了上海,想起了淮海路。街道兩邊高樓密集,商店氣派,招牌巨大且層層疊疊,橫街豎街都人氣十足。路的一邊,是一條CABLE CAR的終點站,排隊的人蜿蜒成長龍。
我們跑進一家購物中心,雖然什麽也沒買,可是那種感覺,確實在卡爾加裏用錢也買不到的。
女兒在街頭買小吃,小販不在,旁邊一個看似流浪漢的黑哥們跟她說:“他馬上回來,你等等。”
小販果然沒多久回來,塞給黑哥們兒一塊錢,說聲謝謝,兩個人友好地互拍一下,流浪漢離開。
在這樣人氣十足的地方,流浪漢也不可怕了,變得和藹可親,跟勤勞的小販稱兄道弟。
一切都與昨天不同。
女兒說:“媽媽,如果昨天我們在這裏下車,我對舊金山的印象會完全不同。”
從不同的站下車,得到不同的結論,對同一個城市。昨天嫌棄它鄙視它,今天熱愛它讚美它。
一枚硬幣的兩個麵,有多少人能看全?
10. 古老的有軌電車內部
11. CABLE CAR
12. 鮑威爾(POWELL)站附近的一條側街的商家招牌
二,近期木有啥好作品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