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的果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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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罌粟》(36)一生一世

(2011-01-05 10:18:32) 下一個


林葉子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形同行屍走肉。她的身形是飄的,她的臉色是蒼白的,她的眼神是空洞的。

她吃了安眠藥在家裏昏睡了一天,直到蕭雨和趙迦荑一起來找她,將她從床上拖起來。

她們看見她大吃一驚,因為她已經不像一個活人,而像一隻無聲無息的幽靈。

蕭雨問:“葉子,發生了什麽事?你這一陣子在哪裏?”

林葉子恍若未聞。

蕭雨還要追問,趙迦荑對她搖搖頭。她隻能禁聲。

趙迦荑蹲下身輕聲說:“葉子,上班去吧。你需要工作充實你自己。”

她早上特地來拖她去上班。

工作確實讓林葉子一點一點地複蘇。然而她也隻是埋頭工作。除了工作,她沉默寡言。她打開信箱,不再有漫畫發過來逗她開心。她對著一個號碼發一條短信過去,結果自己抽屜裏的一隻手機發出“當”的一聲響。她打開抽屜,取出那隻手機給自己回複,她的手機會顯示羅瑞星給她回複了短信。

她對著窗外,任由眼淚自眼中墜落。

那日馮智跟胡啟東討論工作,胡啟東問:“葉子怎麽了?”

馮智搖頭:“不知道,整個變了個人,隻幹活不說話。不幹活的時候就對著窗外發呆。”

林葉子回到家,一進門她的素描像在對她微笑,她的心像是被一隻手揪了一下;她走進客廳,沙發上麵的罌粟花妖異地紅著,她的心又似被一把刀割了一下;她走進臥室,床頭的鏡框裏,海盜和海盜婆麵對麵地親嘴,一顆顆紅心在上空閃爍,她頓時感到一種撕心裂肺的痛。

我的身體穿過陽光
我的心劃開黑暗
悲傷在身後重合
琴聲漸漸彌漫

來吧,我的影子
隻有我理解你的孤單
來吧,我的愛人
隻有你能給我溫暖

來吧,我的影子
隻有我理解你的孤單
來吧,我的愛人
隻有你能給我溫暖

她一遍一遍地翻看著那些他們在春節拍的照片。隻要有合影的照片她都一看再看,放到最大,貪婪地看著那張被化療折磨後還很陽光的笑臉。她還翻看那些從上海帶回來的照片,他從出生到長大成人的照片。

他是個沒有父母的孤兒,照片不多,不過是兩本相片簿。

她後悔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沒有多拍一些照片。她知道他總有一天會離她而去,但是她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年三十的夜晚,他們相擁仰望天空,看鄰家燃放的煙花在天空綻開,飄下。

他說: “這是我看過的最好看的焰火,比國慶在外灘上看的都好看!”

她回答: “因為有你與我一起看。”

以後的日子,不會再有人攜著她的手,跟她一起共看煙花。

蕭雨電話過來,說要過來陪她。她客氣地道謝:“不用,真的不用。我想一個人待著。謝謝你。”

語氣音調,都拒人千裏之外。

趙迦荑歎氣:“給她一點時間,給她一點空間,不管發生了什麽,都會過去的。”

林葉子蜷在沙發的一角,用自己的手機給羅瑞星的手機發短信:“我想你了。”

“我愛你。”

“我愛你一生一世。”

她再用羅瑞星的手機給自己的手機回複。她的手機當當當地響過之後,她點開短信收件箱,裏麵靜靜地躺著來自“羅瑞星”的脈脈溫情的誓言。

“我也想你了。“

“我愛你。“

“我愛你一生一世。”

公司所有的人都看出林葉子的狀態很不好。她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透露出憂傷的氣息。但是她沒有向任何人訴說她的憂傷。

下了班她有時候隨便在公司門口跳上一輛公共汽車,隨便開到哪裏,她跟著人流下車,信步在街道上走著。上下班的高峰時刻,滿街是人,滿街是車,滿街是喧囂的聲音。她走在這人車鼎沸的喧囂中,感覺自己無比孤獨。

生命的意義是什麽?這對她來說是一個深刻的課題,無解。

那日她走到湖濱,漫無目的地飄蕩,信步走入星巴克。

她點了一杯咖啡和一塊點心坐在玻璃房窗前的一個角落裏慢慢地喝著——反正晚上睡不著,再加一杯咖啡又如何?

她坐的位置遮蓋在一棵大型的盆栽熱帶樹之後。她現在走到哪裏,隻要能找到把自己遮掩起來的角落,她就會把自己藏在角落裏獨自品嚐孤獨,與世隔絕。

她翻看著手機裏的一條條來自“羅瑞星”的短信。

所有的短信都翻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朵:“謝謝你謝謝你,你說吧,等下去哪裏吃飯我請你。”

林葉子順著聲音稍稍偏過頭看過去,發現說話的人是李婉婷。她坐的方向剛好能讓她看到 2/3 個側麵,看得清清楚楚。

她進來的時候那個位置還空無一人,她們什麽時候來的?她怎麽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對麵是個年紀相仿的女人,笑著問:“真有效果?”

李婉婷說:“我的第六感覺告訴我,這次你介紹的這個老中醫確實不錯,估計這次能成功呢。”

“何以見得?”那個女人問。

李婉婷說:“首先呢,我的周期越來越正常了,其次呢,量也越來越多了。你知道,我以前量少,周期不正常,經常是兩個月三個月才來一次。這婦科病,真麻煩。現在正常了,你看我皮膚起色都跟著好了。”

她對麵的女人笑著說:“這個老中醫是專門治婦科的,聽說很神。哎,跟你說啊,等到你跟老胡真的做爹做娘了,我可要做你孩子的幹媽的。”

李婉婷說:“沒問題沒問題。你不知道,老胡對我很好,在這事兒上從來不給我壓力,可是我婆婆我大姑子整天給我敲邊鼓,把我煩死了。我現在盡量找借口不去婆家,每次去回來都要生氣。”

那個女人說:“咳,隻要你們老胡不給你壓力,你婆婆大姑子的態度別放在心上。”

李婉婷說:“老胡嘴上不說,我知道他心裏怎麽想?再說我自己心裏也很不好受。但願這次這個神醫能救我,如果真生了,我把他當送子觀音來拜。”

那個女人笑嗬嗬地說:“你們老胡是真不錯。我記得你說過你們當初結婚他家裏是反對的吧?”

李婉婷哼了一聲說:“可不是嘛!他媽媽嫌我是外地人。他們家都希望他能找個本地人,而且人選都給他物色好了。”

那個女人說:“可是他最後還是選擇了你。”

李婉婷洋洋得意地說:“當初他立場可堅定呢,寧可負父母也不願意負我。他說啊,他要愛我一生一世,無論什麽事情發生都動搖不了他對我的愛。”

那個女人笑道:“我說,這麽百裏挑一的好男人,你別老欺負人家!”

李婉婷笑著拍了她一下說:“喂,你到底是屬於哪一派的?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欺負他了?我對他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個女人一副好笑的樣子:“你說的是結婚以前吧?”

李婉婷看看表說:“好了好了,我們去吃飯吧。再晚可能要排隊等座了。”

接著桌椅聲腳步聲傳來,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消失。

她自始至終都沒發現林葉子。而林葉子,則把她的對話全部錄了下來。如果不是怕被她發現,她甚至想給她把整個過程都做個錄像。

他要愛她一生一世?她微微冷笑。這個女人,她懂不懂什麽叫一生一世?一生一世可以有很長,長到充滿了 N 個不可預知的變數;一生一世也可以很短,短到生命之花來不及綻放就枯萎凋零。

短到生命已經沒有任何可能的變數。

從這個角度講,認識羅瑞星,與他相愛,讓他帶著對自己的愛離去,對她來說,何嚐不是一件幸運的事?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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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5)
評論
foxinsnow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漢代蜜瓜的評論:

這麽小年紀就雙重人格,小時候一定受過重大打擊,又一個梁浩然式的悲劇人物(不過梁浩然後來貌似蛻變成了絕世好男人,不知葉子小姐的結局會如何)
漢代蜜瓜 回複 悄悄話 回複foxinsnow的評論:

嘿嘿,你看出點了?林小姐有點雙重人格。

漢代蜜瓜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歡顏展卷林中閑坐的評論:

確實是緊缺物資,早就被哄搶一空,人家老婆偷著樂,都緊抓住不放呢。
foxinsnow 回複 悄悄話 林葉子的笑好陰冷啊,俺聽見李婉婷洋洋得意的大笑不起雞皮疙瘩,看到林葉子微微的不露聲色的冷笑全身都起了層雞皮,忍不住打個冷戰!(武林高手啊,效果類似黃藥師黑暗中的輕輕一哼,比打雷還震撼!:p)這女孩子好可怕的樣子!現在愛情也經曆過玩完了也變成永恒了(自己跟自己互發短信的行為已透著變態,好象心智已有點失常了),估計她如今心如死水,下一步該進行自己的複仇計劃了(為何要錄李婉婷的音?陰謀?詭異!)。。。

這樣的女孩好怕怕,真是一朵表麵嬌弱美麗卻有毒的罌粟花啊!俺見到林葉子這樣的女孩要躲著走,看見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氣都要發抖,更何況沾著點兒。。。
歡顏展卷林中閑坐 回複 悄悄話 555, 世界上優秀的帥哥又少一個了。

未婚姐妹看到優秀的帥哥要抓緊啊。優秀的帥哥是緊缺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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