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粟》（1） 百變女郎

蕭雨笑吟吟地看著林葉子，挑了挑眉毛：“奇怪，你有什麽地方不對勁，我卻說不出你哪裏不對勁！”

她們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店裏吃冰淇淋。亞熱帶的夏末，外麵依然驕陽似火，店裏麵卻冷意森森。林葉子把挽上去的頭發放下來，一刹那，一個長發在頭頂散開，兩頰有點碎發的日式少女，轉眼變成瓊瑤劇中的女主角——長發飄飄地垂落在肩後，修得整齊。前麵劉海也修成一刀齊，跟眼下流行的帶著層次的剪發完全不一樣。

很老式的款，蕭雨覺得那是倒退十年叔叔阿姨們年輕時代的流行款式。

可是林葉子眉毛濃，眉眼輪廓鮮明，眼皮雖然是雙的，但是雙得不厲害，這樣的發型顯得她別具一番清純的氣質。

可是如今不流行清純，流行可愛呀！

林葉子不是傾城美女，在學校裏也就算個中等偏上一點點吧。可是她似乎很招人，身邊的追求者總是比班花級花校花還多，這多多少少讓蕭雨感到納悶。

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葉子，我那點不如你？你說，你說，為什麽那些男生總愛跟你搭話，對我卻視而不見？”

“葉子，我要嫉妒了。你當心我私下裏給你使絆子，把你衣服偷偷剪掉扔掉，往你飯碗裏扔蟑螂。”

能麵對麵地這麽說，當然她不會是真的嫉妒。但是蕭雨真的是納悶，經常仰天長歎——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現在她又把眼睛睜成探照燈，盯著林葉子使勁看，妄圖從她臉上找出答案——她究竟哪裏不一樣？為什麽我會覺得不一樣？” 

林葉子微微一笑，半真半假地說：“我剛剛去韓國整過容！” 

“哪裏哪裏？真的假的？”蕭雨站起身子往林葉子臉上湊過去，試圖找出蛛絲馬跡。 

林葉子虛晃一槍往後躲，拖長聲音說：“騙你啦！我不過修了個新發型罷了！” 

說完咯咯地笑個不停。 

這時咖啡店的門開了，走進一對青年情侶。男的高高大大，一臉陽光，女的嬌小玲瓏，眉清目秀。

林葉子轉過頭去眼鋒一掃，目光落在那男孩身上。男孩微微一愣，目光停留在林葉子身上。身旁女友走到窗前坐下，回頭催促男友：“看什麽呢？快去買杯冰淇淋。簡直熱死人！”

林葉子目光流轉，微微一笑，轉回頭依然對著蕭雨。

蕭雨卻呆呆地盯著林葉子，仿佛被魔住一般。

林葉子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晃：“喂，你怎麽了？”

蕭雨疑惑地問：“葉子，你前一陣是不是去中央戲劇學院或者北京電影學院表演係進修了？”

林葉子掩嘴咯咯地笑：“你是不是中暑了，怎麽怪怪的？一會兒說我的臉跟以前不一樣了，一會兒說我去進修表演了，你沒事兒吧？”

蕭雨說伸過頭低聲說：“我明明看你往那個帥哥身上丟了那麽一個誘惑的媚眼！葉子，這種媚眼，在家裏對著鏡子自己練，可能三年五年練不出啥名堂，除非你特地學過。”

林葉子這次贈她一個大白眼：“搞七撚三！你有病！”

蕭雨還欲多言，林葉子打斷她說：“你上班後感覺如何？”

蕭雨說：“還能怎麽樣？辦公室裏最小的一個，什麽老人都可以支使我，讓我去複印我就要去複印，讓我去倒茶我就要去倒茶。有一次很過分，那麽大那麽毒的太陽，老板善心一發，說請員工吃冰淇淋，讓我跑幾條街去買冰淇淋給大家解暑。好了，大家解暑了，我差點中暑！”

林葉子捂住嘴，吃吃地笑得花枝亂顫，如楊柳搖曳。

蕭雨又看得呆了。

媽呀，這個不過中人之姿的林葉子，不會是狐狸精轉世吧？怎麽念大學的時候沒這麽明顯呢？不對啊，這才工作了一個月，她就脫胎換骨，變成一個風韻女郎？

她狠掐自己的大腿——沒變成同性戀吧？怎麽會覺得這麽受誘惑？

蕭雨用調羹挖著自己杯子裏的香草咖啡冰淇淋，慢慢地問：“那你呢？你怎麽樣？哎，我問你，當初有幾家公司給的錢比這家多，為什麽偏偏選了這家公司？”

林葉子咽下一口冰淇淋，伸出舌頭舔一天嘴唇。她要的是草莓冰淇淋，顏色粉紅，染得本來就粉紅的嘴唇，顏色更加鮮亮。她的舌頭小巧玲瓏，在唇上輕巧地掃過，留下一片晶亮。

蕭雨掩住臉嗚咽：“葉子，葉子，我是不是同性戀？我媽會不會打死我，跟我斷絕母女關係？”

林葉子愕然，伸手去摸她的額頭：“你發燒了？不會啊，剛才還好好的！”

蕭雨接著呻吟：“葉子，我知道你大學四年，至少三年在本校學生話劇社混，可是拜托你不要混得演技比專業演員還牛好不好？人家演員上台是戲，下台是生活。可是你倒好，上台是戲，下台也是戲，已經完全分不清你自己和角色的區別。你看看你，現在一舉一動好似在演狐狸精，偏偏一雙眼睛卻清純無比——你這是練的什麽功啊？！”

她不斷哼哼唧唧，仿佛得了急性腸胃炎。

林葉子又捂住嘴咯咯地笑個不停，引得那臨窗的陽光帥哥不住地往這邊看。他對麵的女孩臉色越來越黑，終於烏雲壓頂，站起來拂袖而去。

男孩恍然醒悟，連忙起身去追，桌椅一片聲地響，引人側目。

蕭雨坐的位置剛好把這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這次她也伸出了舌頭，咂嘴歎息：“你看看，你魅力無窮啊，咯咯地幾聲笑，幾乎要拆散一對情侶。”

林葉子眯起眼睛看著窗外，冷笑一聲。

蕭雨凝神看她，呆了一呆，輕聲說道：“葉子，我們倆同齡，可是我總覺得你從來都不像我的同齡人。”

林葉子轉過頭來，複又明媚地一笑，說：“有些人少年老成也是有的。”

蕭雨搖頭說：“不是。我感覺你似乎是正在修煉的千年老妖，看透世情的樣子。你好奇怪。”

她這麽說是有道理的。比如晚上熄燈，照例是女生的臥談會，大家八卦某某名人的後妻從氣質到容貌以及事業都不及前妻，不明白為什麽這男人為什麽鬼迷心竅，為了這麽個女人舍棄前妻。

爭得熱火朝天之際，林葉子的聲音冷冷地做了總結，說道：“你們自然不明白。這個時候男人金錢有了地位有了名望有了，缺的是什麽？是青春。青春，千金難買，知道麽？”

一句話定了乾坤。

這樣簡單的道理，這些正處於青春期的如花女孩自然不明白。當一個人自然而然地擁有一樣東西的時候，他們一般不會覺得這東西有多珍貴。隻有失去的人才明白，失去的東西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