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井小景和小景媽站在李小曼麵前,李小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井小景確實瘦多了,象換了一個人。身上的皮肉藏在衣服之內看不見,可是臉上脖子上的皮很明顯地掛下來,如果不知道他以前胖過,幾乎會以為他是個皮肉鬆弛的中年人。
他很明顯情緒不高,表情呆板,李小曼不知道他是否為手術擔憂。
跟井小景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小景媽。她比劃著跟李小曼說這裏這裏要收緊,那裏那裏要拉皮,一共好幾個局部手術要做,費時幾個月,趕在夏天之前做完。
小景媽笑眯眯地拿著一張電腦做出的效果圖和井小景十五、六歲時候的照片做對比,無比憧憬地說:“你看,這才是我們小景該有的樣子!這次手術做好,打算在北京住一陣子,讓小景在北京找找工作。我聽說他這個專業如果能在北京找到工作,工資至少能翻一番。”說著她拉著小曼的手不住地說,“小曼,多虧你呀,我才下定決心讓我們小景走這步路。你看你,自從來北京發展,翻天覆地大變樣。”
那個時候李小曼正襟危坐地陪著她們娘而倆聊天,從車禍開始說起一直說到井小景未來的手術,時間長了,尾椎骨有些隱隱作痛,早就坐不住了,聽了這話更加坐立不安。
她側了側身子,把身體重量壓在沙發扶手上。小景媽見狀連忙問:“你是不是不能坐?小曼,咱們不是外人,要不你就躺下。本來想請你去外麵吃,現在看你不方便,不如阿姨給你們做飯吃!”
說著她起身去廚房。李小曼連忙說:“阿姨,你別忙,等會兒鍾點工會來做。”
小景媽看看手表,說:“這個時候還不來,大約是來不了了吧?”
已經到了快下班的時間。李小曼心中疑惑,果然鍾點工的電話過來,說自己家裏有點急事,今天來不了了。
小景媽聞言更加名正言順地走進廚房忙活起來。李小曼無奈,隻得回到沙發上對井小景告了座:“小景,我躺著,你別怪我無禮。”
井小景心不在焉。
李小曼以為他擔心手術,連忙安慰他說:“小景,你那手術說來說去就是拉皮割皮,又不是開肚子挖心挖肝,小手術,你這麽大的男人,別怕。”
井小景看看她,低下頭看自己的腳尖。
李小曼轉移話題:“真的要來北京發展啊?你媽就你一個兒子,她會不會跟過來?你一時半時也不能在北京買房,她放心你一個人在外麵闖?”
她是因為失業,不得已北上接受麥奇文提供的機會,他是為什麽?
廚房的油煙機聲音響起,小景媽怕油煙外泄,特地把廚房門關上。井小景看看廚房,再看看李小曼,開了口。
他說:“我媽為了把我跟吳珍珍隔開,急急忙忙押著我上北京做手術,還讓我留在北京發展。”
李小曼一陣天旋地轉——嘎? 把井小景跟吳珍珍隔開?真是一天不學習,跟不上新形勢!
“小景,你跟珍珍——”
井小景嘟著嘴說:“我跟珍珍沒什麽,我媽神經過敏!”
呃,按理說人到了一定年紀,都開始老眼昏花,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世界上所有的做媽的,在兒女的婚姻大事上都眼睛唰亮唰亮,堪比舞台聚光燈,醫院的 X 光機,偵探的跟蹤器,力求把自己不喜歡的候選人跟兒女的感情扼殺在搖籃裏,斬草除根毫不留情。
李小曼看看廚房,壓低聲音悄悄說:“其實珍珍是個很不錯的女孩,我跟她同學,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井小景恨恨地說:“我媽說她結過婚,我沒結過婚,說她跟婆婆關係不好,將來也會跟她鬥,反正把珍珍貶得一蹋糊塗。我忍不住為珍珍說了幾句話,結果她就說這是我喜歡珍珍的證據,死活不讓我再跟珍珍來往了。”
於是釜底抽薪,帶著兒子勝利大逃亡,跑到北京來先做手術,再打天下。
這老人喜歡誰不喜歡誰,是毫無道理可講的,隻能用緣分兩個字來解釋。小時候,李小曼的奶奶喜歡她,爺爺喜歡姑媽的女兒,比小曼小一歲的表妹,兩個老人各有偏心,而且偏得徹頭徹尾沒有原則,她們姐兒倆找誰講理去?
李小曼低低地歎氣,為珍珍辯解:“她雖然結過一次婚,可是沒孩子呀!現在男男女女同居的多了,這離婚跟同居分手,究竟有多大的區別啊?!”她真心為珍珍惋惜。從感情上說,如果珍珍跟井小景能配成一對,她會由衷為她倆感到高興。
她想起什麽來問:“珍珍離婚沒有?”
井小景悶聲悶氣地說:“她老公不同意,死拖,她分居時間不夠,隻好等。”
李小曼賊眉鼠眼做賊心虛地向廚房張望,見門關得緊緊的,油煙機轟轟作響,才放心大膽地壓低聲音問:“小景,關鍵是你。你是不是喜歡珍珍?你覺得珍珍怎麽樣——”
話還沒說完,門鈴響了,李小曼行動不便,井小景起身代她去開門。
門裏門外兩個人具是一愣,大眼看小眼,相顧無言,表情疑惑。
門裏的井小景看見一個高高大大的黑塔一樣的男人站在那裏,一開始是疑惑,左看看右看看,確信自己沒走錯門之後,眼裏的疑惑迅速轉變為敵意。
門外的是周孟春。最近一段時間因為兩家合用鍾點工,他每天下班都到李小曼家裏吃晚飯,吃完順便幫她做一些清理善後工作再回家,今天不期然碰到一個皮鬆肉垮愁眉苦臉的男人,心裏咯噔一聲。
井小景問:“你找誰?”
周孟春心說滑稽,脫口而出:“你是誰?”
李小曼聽到聲音,連忙說:“孟春啊,快進來。”
井小景的反應慢了半拍,還堵在門口。周孟春詫異地看著他,側身做了個進門的姿態,井小景這才讓過一邊,正欲關門,豈料周孟春手快,已經搶先把門關上。
這是個反客為主的動作,意思是我在這裏比你熟,你別跟我賣老!
走到客廳,周孟春看見李小曼側躺在長沙發上,根據茶杯擺放的位置,井小景似乎坐在靠近她頭這邊的單人沙發上,一副親密曖昧的姿態,心中更加不快。
李小曼稍微抬頭欠身,介紹說:“這是周孟春,住我樓上;這是井小景,我的濟南老鄉。”
兩個男人各自伸手,蜻蜓點水地一握,皮笑肉不笑言不由衷地說:“久仰,幸會。”
都不是名人,不知道如何“久仰”。
小景媽推開廚房門出來,看見周孟春一愣,把嘴邊“你們慢慢坐,我馬上好”的話咽了回去。
周孟春一開始以為小曼媽聽說女兒車禍過來照顧,等到看清楚這大媽操著跟小曼媽一樣的濟南口音,可不是小曼媽,已經啟程的熱情和親切霎時間化為烏有,煙消雲散。
李小曼再給小景媽和周孟春做介紹,並說周孟春也一起吃晚飯。
小景媽對周孟春的態度簡直可以用“口是心非,口蜜腹劍”來形容。她熱情地挽留周孟春吃晚飯,仿佛這不是李小曼的家,而是她跟井小景的家,可是她的臉上顯示笑容的皺紋的走向很僵硬兼呆板。
吃飯的時候小景媽親熱地給李小曼布菜,嘴裏說道:“多吃點,小曼看你瘦得!”
李小曼連連推讓:“阿姨,你別往我碗裏夾了。我現在整天趴在家裏不動,最容易發胖。”
小景媽說:“不胖不胖,姑娘家身上也要有點肉,太瘦了不好看。”
同時一個勁兒地指揮兒子給李小曼拿餐巾紙,遞勺子倒水。同時她對周孟春向李小曼過問病情的熟絡樣子左看不順眼,右看眼不順。這小子長得跟個黑塔似的,一口帶著廣東口音的普通話怎麽聽怎麽別扭。她一邊敵意地觀望著他,一邊在腦海裏展開狂野的想象力,幻想自己趁他轉頭專注地跟李小曼說話的機會,在他的湯裏下瀉藥,讓他一次一次地狂跑衛生間,根本沒有機會向這裏唯一的年輕女孩獻殷勤。
可惜她來之間完全沒料到會碰上這麽個討人嫌的男人,也就無從帶瀉藥,沒有瀉藥,周孟春自然也不會狂跑衛生間,在眾人麵前丟人現眼。
在小景媽這個典型的粗線條的北方女人眼裏,周孟春說話速度慢條斯理,說話聲音低沉溫柔,喝湯無聲無息,勺筷輕拿輕放,一副娘娘腔,肉麻透頂。
對李小曼更是肉麻過分。他問:“小曼,還疼嗎?止疼藥還吃嗎?”
“小曼,你要多吃奶製品多補鈣,骨頭才能長得快。”
“小曼,別怕長肉,你現在需要營養,最多以後我陪你多跑幾圈再減下來。”
“小曼,你什麽時候去醫院複查跟我講,我請假陪你去。”
小曼小曼,叫得跟一隻春天的貓一樣,煩不煩啊?飯堵不上你的嘴啊?!這人什麽家教啊?小景媽再看看自己兒子,傻得跟木頭一樣,幼兒園的兒童也比他機靈點兒!三十多歲得人了,知道猛吃猛睡,一點心眼兒也沒有。小景媽這次帶兒子上北京,固然是早就計劃要給他做手術,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怕兒子跟吳珍珍發展下去真的弄巧成拙,把那個女人變成自己的兒媳。
小景媽不喜歡吳珍珍,覺得她脾氣凶,心眼多,跟前婆婆在鬥爭中成長,經驗豐富,真的嫁過來,老實純真的傻兒子哪裏是對手!
小景媽喜歡李小曼。她覺得李小曼簡單沒心眼兒。
香雪簾櫳:中國父母一方麵是愛過頭了,另一方麵認為子女是自己的私產,理所應當應該服從自己。
俺盡量避免將來對小蜜有這種意識。
小泥山:容易嘛!俺家小曼取得這種局麵不容易啊!
桃葉:可憐天下父母心,經常好心辦壞事。其實哪怕父母再正確再有智慧,這兒女該摔的跤還是要自己摔。。。
魚頭烤玉米/全方位:早知道這樣,該早點給周同學紮幾針刺激幾下,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