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的果園
寫痛，你寫得過偶麽？
“昨天我去上班的路上，到路邊的咖啡館買咖啡，看見一個東方女人從店裏走出來，臉上掛著微笑，不知怎麽，我感覺你長得應該像她一樣，是個甜蜜女孩。”
“她是短發。你是短發嗎？”
陳明快把兒子送進學校，把女兒送進托班，回家把早飯的碗洗了，把冰箱裏的肉拿出來化凍，接著到每個臥室，把換洗衣服床單被套枕頭套好一頓拆，堆在一起拿到洗衣房，先分淺色深色，再逐一檢查每一件衣服上有無汙漬，有果汁油漬的，那去汙的噴劑噴了放進洗衣機，加上洗衣粉，停十分鍾開動洗衣機進行清洗。
然後她先拿拖把拖樓下的地板，再拿吸塵器吸樓上的地毯，所有這些都忙完了，才坐下來燒水，給自己泡杯茶，拿到樓上的臥室，打開筆記本電腦，赫然看見這個 MSN 的離線留言。
她的 MSN ，隻要一打開電腦就自動登錄，有時候她實在忙懶得談天，會立刻退出登錄。
可是這段時間她不管什麽時候上線，都舍不得退出登錄了，因為她期待著這樣的對話框會彈出來，人在的時候跟她聊天，人不在的時候給她留言，她感覺她被人惦記著，被人惦記著是件幸福的事。
這個人就是 NELSON ，耐心同學。耐心同學工作很敬業，人很忙，上班的時候不會跟她聊天，會在午休的時候抓緊時間跟她聊幾句。
好在這個老外中午不是吃三明治就使吃漢堡，速度飛快，省下的時間都泡在 MSN 上等她出現。她有時候忙，上班或者出去辦事，他就會留幾句傷感或者美麗的句子。
晚上的時間，他是單身漢，沒有多少事，她等孩子上床，他們就會坐在兩個終端前，像麵對麵那樣聊天。
陳明快看了他的留言，心想神了，他怎麽知道我是短發？當然她確信，昨天他碰到的絕不是她。因為昨天她送完孩子去上班，她的公司跟他的公司不在一條線路上。
她微笑著打出一行英文：“是的，我是短發。”，然後發送過去。
這時對方忽然回過來一句：“你在家？”
陳明快嚇了一跳，連忙看了看電腦的右下角，果然十二點已過，是午飯時間了。她心想時間過得真快，這一大早她還沒幹幾件事，就中午了。
她連忙回複：“是的，我在家。”
“做什麽呢？”
“送孩子，做清潔，洗衣服。”
“你一定是個非常能幹的主婦。我猜你是急性子，做事非常快。”
“你猜得很準。正因為我的這個脾氣，很多人認為我的性格不像女人，像個男孩。”
對方送過來一個微笑：“誰說的？這些壞家夥。我覺得你是個非常女人的女人。”
呃，這是除了鍾兆辛之外唯一這麽評價她的男人，她聽得有些心花怒放。
陳明快這輩子最反感的事就是聽別人說她不像個女人。因為那些見鬼的男人們眼神如此差勁，才讓她如花似錦的青春在哥們兒堆裏空虛度過。
她打過去一個問號：“真的嗎？”
他回複：“當然！你看你是個多麽好的母親，多麽稱職的主婦！”
她忽然對他的過去來了興趣：“那麽你的前妻呢？你們為什麽離婚？”
對方沒有回複。
她連忙再打過去：“對不起，如果你不願意回答就不必回答。”
那邊有了反應：“沒事。這事說來話長，現在時間太緊了，我得開始上班了。如果你今晚有空，我晚上講給你聽。”
陳明快鬆了一口氣：“好的，那麽晚上見。”
她凝神聽了聽，樓下的洗衣機已經停止了轉動。她下了樓，把床單被套等大件送進烘幹機烘幹，把那些小件的衣服褲子襪子短褲都用衣架掛在四周的架子上。
這個城市氣候幹燥，衣服幹得很快，不是下雨天，她一般不用烘幹機烘衣服。她把衣服一件一件掛上去，腦子裏想的卻是 NELSON ，想著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男人，是大街上常見的那種高大魁梧的，還是瘦高細長的，是黑頭發還是黃頭發？如果單單從對話上看，他是個非常善解人意的男人，非常成熟，做事有條不紊，深思熟慮，考慮周到。
他居然說她是個非常女人的女人！他這是馬屁，還是真心這麽認為？她以前聽人說過，韓國女人隻要拿出 1/2 的溫柔，就比中國女人溫柔；中國女人拿出 1/2 的溫柔，就比西方女人溫柔。
也許這是真的？
陳明快已經連續一個月差不多沒見過鍾兆辛了。如果不是每天早上她去他的臥室整理床鋪，上麵有睡過的印子，她已經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如果沒有那些床上睡眠的痕跡，她可以撥 911 報人口失蹤了。
他每天早上從冰箱裏取出陳明快頭天晚上準備好的兩隻飯盒——一隻午飯一隻晚飯——去學校，通常是陳明快哄著孩子睡著了他才回家。他就像武俠小說裏的被傳得最神秘的武林高手，神龍見首不見尾。
之前他跟陳明快抱怨睡眠不好，婆婆在電話裏又對她再三叮囑，要她為了這個未來的諾貝爾獲得者做好後勤保障工作，陳明快隻得把兒子也挪到自己的臥室，母子三人同睡一床。
鍾兆辛獨占一間臥室，還要求家人盡量保持安靜。
他甚至變得焦慮，暴躁，經常失眠，莫名其妙地對著陳明快發脾氣，把她搞得莫名其妙。
婆婆再來電話，她忍不住地抱怨，婆婆在那邊擔心地說：“明快，阿辛是不是研究工作遇到什麽麻煩了？你多擔待著他吧，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一頭鑽進去就跟陳景潤一樣，別的都不顧了。”
陳景潤？陳明快眼冒金星——誰都知道那家夥是數學天才生活白癡。她以前怎麽沒發現她的老公有這種趨勢？
鍾兆辛忙得不見人影，連她的生日，孩子的生日，他們的結婚紀念日都忘記，陳明快寂寞地鬱悶著，鬱悶地寂寞著。
孩子睡熟之後，她上網閑逛。此時她的心內亂七八糟安定不下來，自然寫不成小說，李小曼正在熱戀，萍蹤俠影得找不到人；麥奇文籌備北京之行，好幾天沒露麵，隻有“耐心”同學的標記在 MSN 上一閃一閃似星星點燈。
那天晚上，陳明快獨自在偌大的房子裏，又在網上跟這位莫名其妙地撞上來的唯一的“網友”繼續白天未完的談話。
打過招呼之後， “耐心”一行一行地敘述著：“我跟我前妻結婚將近十年，自從兒子出生，她辭去工作在家裏做全職主婦。本來她就喜歡喝酒，孩子漸漸長大，她感到空虛，開始酗酒。”
他打一段發一段，發一段打一段，敘述得有條理，有頓挫，陳明快讀得清晰明白，一點也不費力。
“她不酗酒的時候還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可是一喝醉就變成了魔鬼，發脾氣，砸東西，甚至衝著孩子大喊大叫，生活變得一團糟。”
陳明快一醉酒話就多，會超水平發揮，但是她從來不會失控到打人，暴怒這種情況，沒有這樣的體會。
“我也嚐試過帶她去看醫生，配合她治療，試圖改變這種狀態，可是她自己從內心裏不願意改變，也沒有自製力，最後我隻能放棄。”
“因為不放棄的話，我和兒子的生活都要毀了。”
“因為她酗酒，兒子的監護權歸我。我必須支付她的贍養費和治療費。”
“所以一直以來，我是個單身父親，一邊上班一邊照顧兒子。好在他現在已經長大，很快就會上大學，生活已經能夠自理。”
陳明快感到由衷佩服——一個單身父親帶大孩子是不容易的。她以自己跟鍾兆辛的婚姻經驗來看，男人粗心，脆弱，照顧自己都顛三倒四，再帶個孩子，其艱辛可想而知。
她送過去一個理解的安慰：“撫養孩子很艱難。”
對方似乎並沒有抱怨，打過來一行字：“孩子會帶來很多樂趣。”
一個愛孩子的男人是性感的，陳明快忽然想起這麽一句話。
“你前妻怎麽樣？”她這麽問。
“耐心”解釋：“她後來通過治療還是戒了酒癮。”
陳明快好奇地問：“那你們為什麽沒有複合？”
“耐心”回複：“她愛上了別人，已經再婚。”
呃，陳明快傻了。這好像跟中國人不一樣。在中國，一般是離異的大奶，特別是有了孩子的大奶含辛茹苦地撫養孩子，再婚艱難，象“耐心”同學這樣的管理階層象搶手緊俏貨，被廣大更年輕的女人們女孩們哄搶，早就斷貨，哪知人家西方人，女的已經再婚，男的還單著呢。
這樣的男人還不至於滯銷吧？她這個疑問當然不好直接問過去。正想著怎麽婉轉地向對方傳達自己的意思，對方卻這麽發問：“你呢？能跟我說說你嗎？”
後來在MSN上碰上了，耐心同學主動聯絡陳同學，跟陳同學聊天聊出感覺來了，嗬嗬
小曼不是叫斷了，不耽誤人家洋帥大好青春嗎？
本來是陳明快給李小曼準備的兩位候選人之一
也有可能有些別的意外發生，比如類似韓劇裏麵的那種得了惡性腫瘤，拚盡最後的時光為老婆孩子留下點什麽，生活呢，還是平常些好
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