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例行體檢,華人女家庭醫生劉醫生把手指搭上夢醒的脈搏,皺著眉頭問:“怎麽你的脈搏這麽快?你最近沒感到身體有什麽不舒服,不正常的地方嗎?”
夢醒疑惑地問:“怎麽?”她想了想,又遲疑地說,“我最近大腿和膝蓋經常有無力感,人也經常餓。”
劉醫生問:“是不是經常出汗?睡眠好不好?”說著讓她把兩隻胳膊向前方伸直,觀察她的手指,再翻開她的眼皮看眼睛,摸她的脖子。
原來她經常發抖不僅僅是因為生氣,原來她失眠已經成為習慣。
劉醫生給她開化驗單,說:“你驗驗血吧。我給你開些降心跳的藥你吃吃看,先把心跳降下來再說。真要命,跳得這麽快怎麽受得了。”
夢醒問:“我怎麽啦?”
劉醫生說:“驗血出來再說,現在不好說。”叮囑她不可以喝咖啡喝茶等刺激神經的飲料。
過了幾天,夢醒在公司開會,開了一上午,中午回到桌前,發現手機裏有留言,連忙接通來聽,是劉醫生診所的秘書打來的,說讓她回電,有緊急事務要她見醫生。
夢醒的心咚的一聲,幾乎停跳,心想自己是不是生了癌。這個時候她最後悔的是沒把兒子接到身邊親自撫養,如果她真的生了絕症,要麽辭職回國,要麽把兒子接過來,總之要跟兒子在一起。
她感到很餓,先到廚房去吃飯。吃完飯剛想撥診所的電話,約翰又找她討論下一季的打樣計劃,她隻好跟他再去會議室。
他們在下午三點茶點時間結束討論,夢醒回到辦公室給劉醫生診所撥電話。那個胖胖的西人秘書說:“你的檢查結果出來了,你需要進一步檢查以確認需要不需要看專科醫生。”
夢醒深吸一口氣問:“我到底是什麽問題?”
秘書說:“蜜糖,並不是很嚴重有關生死的問題,別擔心。我保證你沒有大問題。”
夢醒舒出一口氣,約定下班時間過去。
那天夢醒提前半小時下班,去了診所,胖秘書給她一張表格,要她到指定實驗室做化驗,說劉醫生初步的結論是她可能患有甲亢。
夢醒沒聽懂那個“甲亢”這個詞,回到家根據發音查字典,了解了這個詞的意思,頓時鬆了一口氣——不是癌症。
同時她的心又吊起來——她患了甲亢?這個詞在罵人的時候,意味著瘋狂。
化驗結果出來不久,劉醫生約見她,告訴她已經確診她是甲亢,並替她約了專科醫生開始治療。
臨走的時候夢醒問她:“甲亢是什麽原因造成的?”
劉醫生聳聳肩,用英語說:“很多原因,壓力,病毒,都有可能。”
夢醒告辭出來,穿上外套,走在冬日的陽光裏,心頭感覺不到一點點陽光的溫暖。她想她知道原因,不是病毒,是壓力。
跟張允鑫的這段異國生活造成了她現在的健康問題。可笑不可笑,他們來到這片土地,追求著所謂的美國夢,就在他們已經觸碰到夢的邊緣的時候,她的健康出現了問題。
這是個美國噩夢。
接下來的日子,她抽時間去看專科醫生,不斷地驗血,最後專科醫生給出三種方案讓她選——吃藥,治標不治本,一旦停藥病情反彈;開刀切除;鐳射藥物滅除腺細胞,後兩種方案一勞永逸,隻是做完後要終身服用激素,每日一粒藥丸。”
夢醒說:“讓我想想。請先給我開些藥。”
夢醒給家裏的電話中,把自己的病情告訴媽媽。夢醒媽媽到處打聽,在一次通話中對夢醒說:“我們家附近有個人就是生這種病,吃鐳射藥治的,據說叫小原子彈,要跟人隔離,還要補充高蛋白營養的東西。夢夢,你回來治吧,我把南山放到李媽媽家,我跟你到你的那所房子裏去照顧你,做好吃的給你吃。”
那一刻,夢醒淚流滿麵。她說:“媽,你讓我想想。”
她照常上班,繼續服用降低心跳的藥,每天兩粒,每十二小時一粒。她停止上網,回家一有時間就睡覺。
過幾天她上班的時候接到公司人事部門的一封群發電郵,說公司駐上海的遠東采購辦公室負責人結婚辭職,有願意申請這個職位的人可以向人事處申請,並列舉了一些福利待遇。
醫療保險,免費的公寓,汽車,專人司機等等,還有一些津貼。
夢醒想都沒想,把自己的簡曆修改得符合這個職位的要求,給人事部發回去。
那天吃午飯,她聽同事們在談論這件事,說人事部門現在同時在公司內部和外麵招聘。約翰開玩笑地對她說:“可惜你有家庭,如果單身,申請這個職位倒不錯。”
夢醒笑笑沒說話。
一周後,人事處接見,接著總裁接見,他們跟約翰打了招呼,約翰對她的評價不錯。因為這個職位以後直接跟約翰這個生產部經理打交道,所以他的意見至關重要。
他們唯一擔心的是,現在她的家庭在美國,能在中國幹多久。夢醒說:“我願意待多久就多久。這個職位的合同是幾年?如果我違約,你們可以向我要違約賠償。”
她的申請得到批準,要擇日啟程。夢醒同時申請休假,這樣她可以回國跟南山和父母待一段時間再去接任。
她回家後,住在另一間房的夫婦沒有回來。她在廚房裏邊做飯,邊用平靜的聲音把這個決定通知張允鑫。
張允鑫頓時驚呆,怒不可遏地說:“這些年你到底想怎麽樣?事事跟我作對。現在好不容易我們的日子開始好起來,你又要折騰——你到底想怎麽樣?”
夢醒看著他平靜地說:“我沒想怎麽樣!張允鑫,我能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賜!我已經丟了半條命,不想再丟掉整條命。你不要這樣衝我大喊大叫——我現在很榮幸地通知你,你老婆得了甲亢,她得這個病是因為壓力,因為這些年她過得不快樂!她要回國放鬆治病,想跟家人在一起。 That’s all! ”
張允鑫憤怒地質問:“誰是你的家人?我和南山才是你的家人!”
夢醒看他一眼,把做了一半的飯丟在料理台上,解下圍裙,打開門出去。
她在樓下便利店買了一塊三明治吃下去,再乘地鐵到唐人街,找到自己打工的那家店,跟老板辭職。老板還惋惜地問:“你要去中國了?真可惜。不過祝你一路順風。”
老板找到新人之前,夢醒如果還沒走,還是到店裏幫他頂一個周末。
告別老板出來,夢醒找到一家飯店,好好點了兩個菜和米飯慢慢吃,吃完把剩下的菜打包,才優哉遊哉地回家。
張允鑫在家裏等她回去,換了溫柔的口氣問她:“不可改變了嗎?夢醒,你要治病,為什麽不能在美國治?我們倆都有醫療保險。我剛才上網查了一下,這個病要心情放鬆,多休息還是能治好的。現在我有了工作,你可以把工作辭了,我們搬到新澤西,你專心養病好了。”
夢醒微笑:“嗬嗬,等到哪一天你再一不開心,可以翻臉說我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連治病都要用你的保險,再一次把我趕出家門?這個老婆有什麽用?連兒子都不能親自撫養。我在家裏做家庭主婦,操持家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無休,還要給你說成是在家裏享福,是個寄生蟲——我有那麽傻嗎?”
張允鑫悲哀地問:“夢醒,你要記仇一輩子嗎?”
夢醒疲勞地說:“無所謂一輩子不一輩子。我現在不考慮其他,隻考慮把病養好,跟兒子在一起。允鑫,我不能盡一個妻子的義務,我們離婚吧。現在我們都剛起步,也沒什麽財產要分,再過幾年離,你賺得比我多,你很不合算的。”
張允鑫有些冒火:“你為什麽這麽倔強?你到底想讓我怎麽做?”
夢醒說:“你就做你自己好了。允鑫,我不能夠再跟你一起生活。跟你在一起,我神經緊張,我不快樂,我們為什麽要硬綁在一起?你放過我吧。”
停了停她又說:“你現在工作也有,綠卡也有,回國找一個很容易,哪怕在這邊找也不難,何苦硬要綁在我這個一無是處的倔女人身上?”
張允鑫說:“那麽兒子呢?你就不考慮考慮兒子?”
夢醒說:“我自己的命還保不過來,談什麽兒子!我現在能多活一年,就是多為兒子負責一年。你再娶新人,隨便要兒子便有兒子,要女兒可以生女兒,你會有新的生活——隻是再討個老婆,別那麽往死裏罵她,否則她不跑也會死。”
張允鑫從身後抱住她低聲說:“夢醒,再給我們這個家一個機會吧。”
夢醒反問他:“那麽我失去的健康,誰給我一個機會找回來?”
張允鑫抱著她說:“對不起,對不起,我要是知道那種傷害有這麽嚴重的後果,我一定不會做的。”
夢醒閉上眼睛,眼淚順著眼角滑下來,落在胸前:“允鑫,如果你想通了,想離婚,請把文件寄到我媽媽家,我會簽字。”
離婚不離婚,隨他去吧,她現在沒有精力沒有心情糾纏這些雜事。她在公司裏要準備帶過去的樣衣和資料,在家裏要收拾帶走的衣物,還要給父母家人買些禮物。
眼見大江東去,張允鑫變得異常合作,陪著夢醒去買東買西,主動做飯或者帶著夢醒到外麵吃。他這樣對夢醒說:“你回去養病也好,假期我回國去看你和兒子。養好病我把你們一起接回來。”
夢醒聽聽算數,不置可否。
兜兜轉轉,她又回到中國。來的時候,她帶著對新生活的渴望,對美國夢的向往,帶著青春帶著健康,回去的時候,背著疲憊和傷痛,還有,一身的病。
別了,自由女神,別了曼哈頓,唐人街,別了,無數人做過的美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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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完,周三在博客裏出後半部劇透,《非典愛情》連載結束
HaHa,你換了標題,我可就不知道砸啥好了!
當網絡作家真不容易。還要看讀者反饋,與大家共鳴。要能想啥寫啥就簡單多了。蜜瓜不僅故事寫的好,和大家的互動也好。總之,你不砸她,她不砸你。你若砸她,她必。。。是黨的好孩子,咱們的好榜樣:)
真寫的話也不敢用那個標題,不成了鼓動離婚派了?估計會被砸成肉餅。:)
蜜瓜的這個故事和我父母的婚姻真是有太多相似點,連最後夢醒的病和我母親的病都很相似。莫非我夢遊的時候把素材給蜜瓜了?感想很多,可想寫還真不知道從哪裏下筆。羨慕文筆好的姐妹們。
"本來準備寫個書評,就叫“當離不離,害人害己”。:))還是算了吧,怕被大家砸死。"
寫吧。一定磚頭伺候!
這麽多感想,還是說清楚的好。
你也是好筆頭。
周三會解釋的。
把俺搞糊塗了, 為什麽隻上劇透呢?不繼續貼呢?你知道你的小說是好多人每天的必備小菜呢.
寫吧寫吧,不會有人砸你的。
周三你讀完劇透再決定讀不讀後麵的。在劇透裏,俺會把所有的情節都交代清楚。
本來準備寫個書評,就叫“當離不離,害人害己”。:))還是算了吧,怕被大家砸死。
嗬嗬,這部小說不打算出版,也不是因為VIP問題。
如果吊你胃口,明天就沒有劇透了。
Feel so sorry for 夢醒! Hope she'll be better after going back to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