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鬱的吳珍珍一看到井小景就忍不住笑了。
她不是沒見過胖子,哥哥的朋友,她的同事,很多大塊頭,可是胖成這樣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走路基本上呈橫向挪動狀態,脖子基本看不見,臉上的一雙眼睛,是名副其實的一線天,中間架塊石頭算鼻子。
小景媽因為最近一段時間兒子比較自覺努力地減肥,沒有跟來。井小景跟李小曼儼然好友,每天到小曼家去叫上小曼一起上俱樂部健身。這一次,他陪著小曼去接吳珍珍,一路上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地到了,不知不覺地跑完步,小曼再帶著吳珍珍去練健身舞,井小景去玩某些鍛煉局部肌肉的器材,然後他們一起陪吳珍珍去吃牛肉麵。
陪吳珍珍去吃牛肉麵,意味著李小曼和井小景坐在桌邊喝涼水,看著吳珍珍吃香噴噴的牛肉麵,麵不改色,口水不流,視牛肉麵為空氣。
吳珍珍驚訝得眼睛瞪圓:“你們真不吃啊?你們真的修煉到這種程度了?你們太牛了!
李小曼如江姐般搖頭:“不吃,就是不吃。”
井小景看看李小曼,更加堅定地搖頭:“對,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數,說不吃就不吃,給白吃都不吃!”
吳珍珍感動得淚花閃閃:“小曼,小景,你們對我太好了,太夠哥們兒了!你們為了讓我早點強壯起來,居然克服那麽大誘惑,陪著我吃牛肉麵,我,我一定不辜負你們——”
李小曼拍拍好友的手說:“如果你體諒我們,拜托你快點吃。”
晚上,客人不多,老板娘很稀奇地看著這三位,一個航空母艦級,一個產後減肥級(當然是李小曼讓人這麽誤會),陪著風一吹就倒的林妹妹在吃牛肉麵。
吳珍珍低頭吹著麵條,一邊喝湯,一邊吃麵,吃著吃著,眼淚流下來。
要命!李小曼心想,不會是又想起結婚前跟她老公在外麵吃牛肉麵的情景吧?拜托啊,那不過是頓牛肉麵!可惜我李小曼太窮,否則請你去吃魚翅,這樣你絕對不會想起你那破老公了。
這女人啊,意亂情迷的時候,男人用一碗牛肉麵就能騙回家做老婆,結婚後,做一輩子牛肉麵海鮮麵打鹵麵涼拌麵雞湯麵去償還這一碗牛肉麵,你說虧不虧!
吳珍珍眼淚流進嘴,感覺到苦與鹹,醒悟自己流淚,連忙取紙巾擦拭不止,一抬頭看見李小曼也淚流滿麵,驚訝地問:“你哭什麽?”
李小曼抽搭著說:“我容易嘛我!我這人最能吃,吃什麽都覺得香,天下沒有我不吃的美味。好不容易我戒煙一樣戒掉了吃,為了讓你早點康複,早點把身體養好,我深入美食巢穴,陪著你吃香噴噴的牛肉麵,你居然不覺得幸福,還覺得痛苦,痛苦得流淚——我坐在你對麵,我都比你痛苦一百倍,你說我眼淚能不嘩嘩地淌嘛我!”
井小景也哭喪著臉去握李小曼的手,深有同感地搖動著說:“是啊是啊,我的痛苦比你還強烈一千倍,我都挺不住了我!不行,我得出去待一會兒!”說著離開座位,急奔門外。因為身體太胖,如鍾擺般橫向擺動的他,碰得桌椅咣當咣當地響,引人側目。
吳珍珍索性哭出來:“小曼,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起以前他請我吃牛肉麵的時候的事,不知道怎麽就會悲傷逆流成河——”說著說著,麵條嗆進鼻子,猛拿紙巾擤鼻不止。
她還悲傷逆流成河?! 李小曼昏倒!她是不是想走回頭路啊?她這河是黃河還是護城河啊?冬天的黃河還是夏天的黃河?她真要回頭,以後還會悲傷逆流成奔騰的雅魯藏布江!
但是自古寧拆十廟,不拆一婚,如果吳珍珍真的舍不得老公,外人說什麽都沒用。
她隻能擔心地叫一聲:“珍珍——”
吳珍珍放下筷子,擺手哭道:“你別管我,小曼。我哭哭就好。我不是想回頭,我隻是覺得這些年有些冤。我嫁給他,存款沒了,青春沒了,孩子沒了,健康沒了,差點還把自己父母給的房子也給整沒了。小曼,有時候我真的想我還是到靈岩寺出家算了!”
李小曼說:“不行啊珍珍,我聽說現在出家需要大專以上學曆,還必須是佛學院的畢業證書。”
吳珍珍大怒:“這是哪個混蛋規定的?!過去老百姓活不下去,還可以到廟裏找口飯吃,現在連菩薩都不收留,還讓不讓人活了?!”
井小景這時自外麵回來,聽得心裏慘兮兮的,連忙附和地一拍桌子:“就是,就是,還讓不讓人活了?”接著他轉頭問李小曼,“考佛學院,需要參加高考嗎?”
李小曼暈倒,頭差點磕進吳珍珍吃了一半的麵條碗裏。
不知道是鍛煉有用,還是吳珍珍確實走出了憂鬱和悲傷,一直胃口不開的她,吃下了大半碗牛肉麵,剩下小半碗湯在碗裏悲傷逆流成河。
第二天是周末,都不需要上班,三個人在一起熱熱鬧鬧的,覺得回家有些早,特別是吳珍珍的睡眠不好,萬一躺在床上睡不著,拿逆流成河的悲傷又流淌出來,今天晚上的努力算白費了。
小曼提議:“小景,去看看你做的動畫吧。”
井小景一聽,立刻像癮君子注射了嗎啡,剛做媽媽的女人談起自己的孩子,滔滔不絕地開始說起他的動畫。井小景的公司有點遠,他提議到他家去看,這樣待晚了也不要緊,反正他家離小曼家近,走路都不需要十分鍾。
小景媽對這兩個不速之客熱烈歡迎,給三人一人泡了一杯茶,讓他們在小景的房間隨意玩。
小景人胖,住的房間也有 13 平方,睡雙人床,跟父母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雙人床靠牆放。
一隻衣櫃一排書架一隻大號寫字台,一台看上去很先進的台式電腦,一把很結實的大班椅——倒不是小景擺闊,實在是普通椅子坐不下他龐大的身軀。
房間很整齊,李小曼估計這都是小景媽的功勞,絕對不會是井小景的衛生習慣良好。
井小景打開電腦,給兩個女孩看自己做過的動畫——大部分是給公司製作的卡通形象,電視三維動畫片頭等等。
李小曼覺得他的製作確實很好,問:“你沒有原創作品嗎?”
井小景撓著頭嘿嘿笑:“我以前沒進這家公司的時候自己倒是瞎編瞎畫過,不過編著編著就編不下去了。進了公司後瞎忙,索性都扔下了。”
李小曼問:“為什麽編不下去了?”
一直在聚精會神地翻看小景書架的吳珍珍忽然插嘴:“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那麽會編故事?這需要生活,想象力,和經驗的積累。我們高中的時候,我的作文也不差,怎麽你做了編輯出了書,我卻一事無成呢?!”
李小曼不以為然地說:“你那是被幸福的小日子泡昏頭了。再說你工作好,生活安逸,我這是沒辦法,不賺點外快活不下去。我要是有你那麽穩定的工作,那麽好的福利,我也過小日子去了。”
說完想起吳珍珍的婚姻剛剛遭遇不幸,怕她多心自己在諷刺她,連忙打住,偷看吳珍珍的臉色。
吳珍珍倒沒在意,隻是輕輕地哼了一聲:“你成心氣我呀你!”
李小曼連忙轉移話題,問井小景:“你編的啥故事,給我們看看!”
井小景搖頭說:“現在這題材老掉牙了,差不多有點像星球大戰。”說著從電腦裏調出一個文件夾,打開,裏麵有幾個單獨的卡通原型形象,還有些故事情節的頁麵。
李小曼這才發現,原來井小景雖然內向,不愛與人打交道,他自己的內心世界卻十分豐富,設計出來的外星卡通人十分機靈可愛,對話也有幾分幽默感。
她提議:“小景,你這份稿子有多少給我打印出來多少,我看看行不?”
井小景紅著臉說:“呃,這個怎麽好見人呢!我這羞答答的玫瑰隻能靜悄悄地開。。。”
這時小景媽給他們送宵夜進來——給吳珍珍的是麻心湯團,給小景和小曼的是特製的粗纖維減肥餅幹,無糖無脂酸奶——聽到這話連忙說小景:“你這孩子,怎麽整天跟大姑娘似的!小曼要你就打印一份給她!人家小曼是在北京工作過,見過世麵的,還出過書,說不定能給你指點指點呢!”
李小曼從小景媽手裏接過餅幹,嘴裏謙虛著說:“阿姨你別這麽說,你這麽說,我隻能到廚房找下水道躲起來。”
井小景一張一張打印,拿訂書機哢嚓一聲訂好,找隻文件夾放好交給李小曼。
吳珍珍對井小景玩的電遊更感興趣。結婚前她就喜歡,結婚後給婆婆管得,玩遊戲似犯罪,漸漸不玩了,有什麽新遊戲都不知道。井小景把位置讓給她,找出一個自己玩得最新最好的,耐心給她講解,吳珍珍是老玩家,一點通,一會兒就沉迷進去。
當天晚上,吳珍珍跟媽媽和哥哥打了招呼,睡在李小曼家,這樣評價井小景:“你別看他胖,也比較害羞,人聰明著呢。”
對於這一點,李小曼嚴重同意:“唔,有些人羞於跟人打交道,但是內心世界很豐富,想象力也出奇得好,某些方麵挺天才的,井小景應該屬於這一類。”
吳珍珍一直睡眠不好,打遊戲又打得神經興奮,在鋼絲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感覺跟老公的往事又逆流成河地湧上來,還想跟李小曼說說,疏通一下淤塞的河道,無奈李小曼這人幹什麽都慢,就是入睡快,頭一挨枕頭就能睡,一會兒就無聲無息了。
吳珍珍的悲傷徹底地淤塞住了,隨著黃河的泥沙,緩緩地沉澱。
寫得幽默。亞洲男人一胖就象玩相撲的,老外稍好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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