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允鑫拿到美國兩所學校的錄取通知書。他綜合比較一下,選了一個地處中西部小城 C 城的大學,隻因為這所學校的名氣比另外一個大城市的大學稍微大些。
接下來是辭職。書記和院長都不同意。書記不同意是想卡他,院長不同意是不想人才走失。但是張允鑫去意堅決,夢醒也知道這種單位很難弄,願意按照合同賠錢。交了錢,學校沒有不放行的借口,隻得揮揮手讓他走,不帶走一片雲彩。
張允鑫開始忙著辦護照,辦各種各樣的手續。夢醒隻負責不斷地從銀行提款以支付他的各種需要,並且想辦法把家裏的人民幣換成美金。
那一日她對李映紅感慨:“知道什麽叫花錢如流水?這就是了,感覺簡直跟當初裝修房子一樣。
李映紅幫她找一些男裝廠褲廠被服廠,帶著夢醒到廠裏去,以廠價買了很多衣服褲子床上用品。其他東西,夢醒都是到小商品市場批發回來的,一買就是一個包裝袋,從牙齒武裝到腳丫子,內衣內褲,無所不包,把兩隻最大號的航空旅行箱塞得滿滿的。
不知道是離別在即,還是忙忙碌碌,他們幾乎沒怎麽吵過架。對於帶什麽東西,張允鑫都聽夢醒的。對於他在那邊所需要的文件,他自己是個很有條理的人,列一張單子,一一辦妥,放進隨身的包裏。
夢醒媽媽悄悄塞給女兒一筆錢,叮囑她說:“你給小張換了多少美金?不能帶少了,帶少了剛過去他要添很多東西,需要錢;也不要帶太多,你把錢留一部分,寧可下次你去了再帶過去 。”
夢醒說:“他把他學校的錢全部結清,再加上我們裝修房子以後剩下的積蓄的一半,我已經給他換夠三千美金,應該夠了——他在那邊有獎學金呢。”
夢醒媽媽說:“夠了。這些錢你拿著,看著在這邊幫他添些什麽東西,剩下的你留著放放好,不要亂花。”
夢醒又帶張允鑫買了一套高檔全毛西裝和幾件全棉硬領襯衫,幾根配襯衫的絲質領帶,以備萬一有這麽正式場合好穿。
夢醒跟著孫明峰李映紅下廠,耳染目睹,對於服裝的剪裁已經有了些認識,所買的西裝來自江蘇常熟的一個廠家,一看就知是歐美版型,十分大方得體,貴也就貴一點。
這個時候,張雲鑫的爺爺已經去世,張允鑫的大哥張允暉轉業回老家在公安局工作。張允鑫村裏一個比較頭麵的人物搞了一輛麵包車,拉著張允鑫的爸爸媽媽,大哥,妹妹來 H 市給兒子送行,把夢醒整得很沒脾氣——人家兒子走得這麽遠,你總不可能不讓人家來送兒子!
夢醒隻得讓張允鑫在家附近的小旅館給他們開了兩間房,讓他媽媽和妹妹住在客廳裏,男人全部去住旅館。
張允鑫出麵,在一家飯店擺了一大桌,把蘇張兩家人聚在一起答謝。因為有村裏的頭麵人物,張允鑫很會擺譜,特地點了龍蝦兩吃。倒是夢醒勸他:“龍蝦肉要生吃,你們老家這些人不一定喜歡,你還不如點幾個實惠的,比如東坡肉之類的特色菜——”
張允鑫堅決不同意。說話間兩個人臉色都不好看,夢醒媽媽過來問清楚原因,扯了夢醒一把,說:“這樣很好,龍蝦就龍蝦好了。”
等張允鑫走開,夢醒媽媽訓女兒:“他要走的人了,你跟他吵什麽?他要給自己撐麵子,你就讓他撐好了,什麽大不了的事!”
夢醒鬱悶之極,隻得回席。過一會兒龍蝦上來,碎冰塊上貼了薄薄的一層龍蝦肉,張允鑫站起來讓菜,村裏的頭麵人物吃了一口,問:“這是什麽?”
張允鑫解釋說是龍蝦——自然不是他們家鄉生長在爛泥裏的那種龍蝦,是海產品。
夢醒看見那幾個鄉親笑笑沒說話,張允鑫再讓他們,他們卻說什麽也不吃了。
顯然是並不覺得這道高級的菜味道有多好。夢醒冷笑一聲,用胳膊肘碰碰媽媽,示意她觀察他們那裏的人的搛菜方式。
隻見他們把菜夾起來,抖一抖,放下,再夾起來,再抖一抖,又放下,如此三次,才把這一口菜放入嘴裏。
夢醒媽媽頓時沒了胃口。
以前她聽女兒這麽說,還以為她在誇大其詞,現在看來這是真的,還是一個很普遍的“風俗”。
晚上回到家,張允鑫陪著鄉親家人去旅館,在那裏聊天。夢醒在家裏把東西最後整理一遍,想想沒有什麽遺漏,上床睡覺。當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張允鑫上床來,吻她,撫摸她。
她頭腦不清醒地問:“幾點了?”
張允鑫說:“還早,快一點了。”
她稍稍清醒,伸出胳膊抱住他,迎合他。
張允鑫邊吻邊說:“我先過去,一年後把你申請出去探親,你也過去。”
夢醒笑著說:“我還是多幹兩年,這樣這個房子就不用賠很多錢。”
張允鑫說:“你想想別的辦法。你們公司裏肯定比較靈活,不會像我們學校那麽死板。”
夢醒說:“我有什麽辦法?算了,不說這個,走一步看一步好了。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到了國外你還對我那麽壞,我可是要跑的——所以你要仔細想清楚要不要把我辦出去。”
張允鑫依依不舍地抱住老婆說:“不會了,不會了。夢醒,你是我老婆,我要跟你過一輩子。”
夢醒笑著說:“如果你要跟我過一輩子,意味著要精神虐待我一輩子,那還是算了吧。”
張允鑫納悶:“你這人真怪。人家家裏男人出國,做老婆的都放心不下,生怕老公出國以後變心,不把老婆接出去,你怎麽還這麽會搭架子——你就真的這麽放心?”
夢醒冷嘲熱諷:“那是因為我結婚前沒搭過架子,給人說成犯賤——”
話還沒說完,嘴巴又給張允鑫堵住。他說:“好了,好了,老婆,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我們現在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學業,都重新開始。”
早上起來,夢醒爸爸從出版社借來的麵包車和張允鑫家鄉開來的麵包車,載著兩家人和張允鑫的行李一起開往上海,在上海送張允鑫出關。張允鑫媽媽眼圈紅紅的,夢醒笑著圈住她的肩膀說:“你兒子這是投奔大好前程,又不是上山下鄉吃苦受累,別傷心。”
也不知道這位婆婆大人聽懂了沒有。張允鑫媽媽伊裏哇啦對著夢醒說了一通話,這次不用人翻譯,夢醒基本明白——她說即時張允鑫出國了,也希望夢醒也能經常回老家看看。
當這張允鑫的麵,夢醒自然要滿口答應——至於以後去不去,那是另外一回事。
夢醒爸爸自然有一番教導:“小張啊,你這一去,在異國他鄉就是孤身一人,萬事要自己當心。做學生,肯定是很辛苦的,要耐得住貧窮,耐得住寂寞,等到畢業以後,隻要真本事在身,總會出頭的。”
張允鑫連連點頭。
夢醒爸爸又問:“到了那邊有人接你嗎?”
張允鑫回答:“有中國學生會的人接機,都聯絡好了。”
當著這麽多家人,夢醒和張允鑫自然也不好意思擁抱告別。張允鑫隻對著夢醒爸爸媽媽和誌醒說了些多關照之類的場麵話,又跟自己父母兄妹說了幾句,看看時間差不多,揮手入關。
他帶著對前途的茫茫無知和一點點對新生活的向往,飛向大洋彼岸。
因為出版社的司機要趕回去有事,蘇張兩家在機場告別,各自回家。
回去的路上,夢醒爸爸對夢醒說:“你以後的一年裏好好把英語抓抓,以後出去直接上學。”
夢醒媽媽更關心房子問題:“你真要跟小張出去,這房子是不是要還給公司?”
夢醒說:“可以不還,但是要賠一筆錢。”
夢醒媽媽說:“你們那點積蓄,大約裝修房子,小張出國,都花得七七八八了。”
夢醒爸爸說:“等夢夢出國,我們給她一筆錢帶過去好了。”
夢醒媽媽這麽說自己老公:“你是一點心眼兒也沒有!那次小張在咱們家,要不是我岔開話題,你差點說要給他一筆錢換成美金帶走。這種傻話你以後不要亂說。”
夢醒爸爸不以為然:“給小張帶走跟給夢夢有什麽不同?”
夢醒媽媽說:“當然不一樣!他們現在分開那麽遠,萬一小張以後情況有變呢?這種事還少嗎?林家大哥家的小女兒穎兒,她男人不也是個什麽研究生?到了英國就變心,把潁兒剛辦出去就離婚,差點害得穎兒走投無路,最後隻好嫁個英國老頭。我們家的錢,要給隻能給夢夢帶在身邊防身,怎麽能給小張呢?!你這人老實,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麽老實?!”
夢醒媽媽所說的林家大哥,是夢醒爸爸的表哥,家在北京,是高幹家庭。
夢醒爸爸無語。
誌醒在旁邊說:“你們真瞎操心。這不錢沒給姐夫帶走嘛,媽你就不要老念叨了好不好?我姐夫這人,我看他就算是有賊心也沒賊膽,說不定將來變來變去的是我姐呢。”
夢醒拿著空水瓶砸誌醒的腦袋:“管好你自己!別讓人家小姑娘上門找麻煩就行!”
你怎麽知道人家蘇小姐不是天天洗澡長大的,你又怎麽知道張是天天洗澡長大的?
嗬嗬,好像一筷子把菜夾起來送進嘴裏並不需要專職司機和保姆。
點龍蝦擺譜的也不姓蘇。
俺倒覺得,平常心=東坡肉之類的特色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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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特別具備現實意義。我要是早3年聽到這句就好了。
也有的是隱忍,一旦讀出來,覺得自己了不起或者有資本了,無需再忍,分道揚鑣或者翻臉成仇
很多時候問題早就存在,隻是忙於立家立業,相依為命。一旦安逸,問題一個個暴露出來,變得難以忍受。
一般的人都譴責F2過河拆橋,其實真的深入下去,沒有這麽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