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的果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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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愛情》41 挫折

(2009-12-14 07:41:07) 下一個

張允鑫在單位裏遇到麻煩,這個麻煩名叫爭權奪利,每天每時每刻在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有人的角落裏上演著,概莫能外。在中國,大機構或者政府機構尤其演得劇烈。大學裏,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都是人精,鬥起來更加激烈好看,表麵上卻又文質彬彬,冠冕堂皇。

不是張允鑫爭名奪利。在他剛進學校的一開始,夢醒就建議他走專業道路,隻要專業過硬,誰也捍不動,這是夢醒從自己父親身上得出的經驗。

然而你不爭名奪利,勾心鬥角,別人廝殺起來卻可能殃及魚池,把你卷進去沒商量。青年教師,剛走上工作崗位沒多久,專業自然不可能有多過硬,正是努力時期,張雲鑫還沒到別人捍不動的階段。

起因是學校裏的黨政之爭。大學裏,大部分的學校都有“黨委”線和“校長線之爭。大學校長,一般由懂得專業的權威教授擔任,專業十分過硬;黨委書記則不然,在專業上不必有很大的成就,一般從黨務一條線上提上來的。跟行政幹部不同,黨務線上專門“務虛”。這群“務虛”的人整天無所事事,把精神文明,思想建設演變成整人大戰,爭權大戰。

誰讓中國是黨指導一切呢?但是現在神州大地,都在抓經濟,抓業務,在大學裏,沒有專業威望,這些高級知識分子誰服你?在教師中間,自然是校長更有威望。

張允鑫學校的校長叫林大森,教授,很有經濟頭腦,思路敏捷,是個實幹家。他是省教委從別的學校調進來的,教委的頭頭很喜歡他,希望他能給這個學校帶來新氣象。黨委書記名叫吳光耀,是早年本校畢業生,因為學曆不夠,人很“勤奮上進”,一直由輔導員,黨支部書記,宣傳部長,組織部長,黨委副書記一路升上來。為了便於院長開展工作,吳光耀的職務到黨委副書記止就不再往上升。他一直為把“副”字去掉而努力,孜孜不倦。

夢醒隻從一件事就感覺到這兩位學校領導者的領導水平天差地別。學校參加市裏的精神文明建設檢查,其中幾個指標是遲到早退數量和校園衛生狀況。而這個學校裏的衛生狀況較差,校園裏隨處可見紙屑垃圾。吳光耀采取的措施是成立匪夷所思的“精神文明糾察隊”,由各係裏的黨務係統的工作人員和機關樓裏的各科室工作人員組成,一周六天輪流值日,自早上起在校園裏轉悠,專門捉拿遲到早退者和隨地亂扔垃圾者,在校報通報批評外,還要罰款。

夢醒聽鴛鴦樓裏的老師這麽講,還以為聽天方夜譚——這不是把已經成人的大學生當作幼兒園小朋友了嗎?

林大森的對策截然不同。他對手下說:“考勤由教務處和任課老師來抓——遲到早退扣專業分,記入期末的成績,你看他們還遲到不遲到!至於衛生,學生們找不到地方扔垃圾當然扔到地上,在校園裏多放垃圾桶不就行了?!”

夢醒當時這麽對著張允鑫評價:“你們校長很有頭腦,是個做事的。你們黨委書記大約靠整人上位的。”

那時學校裏有兩派,院長派和書記派,張允鑫哪一派也沒參加,隻教好自己的書,複習好英語,搞好專業,想置身事外,不招惹是非。他剛進學校的時候,書記派下麵的黨務線的人想拉攏他,他沒有表示,竟然得罪了吳光耀,從此處處刁難他,為難他,所有他能控製的資源,能讓他少沾就少沾。

最突出的就是科研項目的申請上,教務的提拔上,都設置障礙。

不投靠某一派有時候並不能讓你置身事外,相反,真的出了什麽事,也沒有人罩著你。目前張允鑫就處於這種困境中,苦悶之極。

夢醒不可置信地說:“知識分子居然也這麽靈魂醜惡。”

張允鑫在讀研究生的時候入黨,學習過黨史,這麽回答:“你翻翻黨史,基本就是一部整人史。”

夢醒說:“我們公司還好——現在的公司都是經濟掛帥,業務說話,這就比學校強太多。學校是花錢的,公司是賺錢的。這樣說起來我心理就不平衡了——我們上交的利稅,養著這批學校的飯桶,整天勾心鬥角,不幹好事。”

公司裏有沒有爭權奪利?有,但是比學校稍微強些。在公司裏,誰的營業額高誰的聲音響,其他的全是假的。

張允鑫鬱悶地說:“本來我還覺得我們過得蠻舒服,想在國內讀個在職博士。現在看來還是要準備出國。”

夢醒說:“就是,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你拿個洋學位,不管以後留在國外還是回國再找工作,選擇餘地都比現在大。你留洋回來,去 Z 大做教師也沒問題了吧?”

張允鑫一心一意準備 GRE ,挑燈苦讀。

自從搬家後,夢醒上班隻一班車就能到,路程和時間縮短很多,張允鑫反而沒有以前方便了。因為張允鑫複習功課,夢醒主動承擔了煮飯燒菜的工作,張允鑫擔任飯後洗碗的責任。夢醒回家跟媽媽學習做魚,紅燒清蒸煮湯都像模像樣,比張允鑫做得更好。張允鑫的紅燒魚,一條魚配著半鍋湯,味道很寡淡。夢醒的紅燒魚,湯汁收得濃濃的,薄薄地蓋著一層,味道鹹淡可口。如果煮魚湯,能煮得像牛奶一樣白。

采購還是張允鑫下班進行,學校附近有菜場,他又騎自行車,順路且方便。他比夢醒更懂魚和肉新鮮不新鮮,菜是嫩還是老。

夢醒對自己略為多做並無怨言——你隻要不強迫她做,不給她壓力,讓她自己產生興趣慢慢學,她還是很願意嚐試的。而且,生活有時候就是一種妥協,這一點她深深地體會到。

有時候張允鑫出考卷,改作業,備課實在忙,夢醒甚至主動把碗也洗掉。他在那裏忙這忙那,她也不好意思看電視,要麽拿本英文小說讀,要麽上樓在自己的“書房”,擰開燈試著寫寫詩歌或者小說。

她有一個小說寫了十頁紙,給李映紅讀了,李映紅說:“文字很流暢,能讓人跟著一口氣讀下去。你接著寫,說不定能成作家。你爸爸做這一行,在出版業有很多關係,不利用多可惜。”

這篇小說到底沒能進行下去,被她扔到一邊。她覺得她構思情節,駕馭人物能力還是欠缺。或許她書讀得太少,或許她的生活積澱不夠豐富。

這種有頭沒尾的嚐試她沒有跟張允鑫講,因為她基本能想像他不會給她鼓勵,肯定說她異想天開,浪費時間。

這段時間,比較接近他們剛結婚時的蜜月期。張允鑫在單位裏如意或者不如意,夢醒都沒有責怪他,沒有給他壓力。她主動多做家務,為他分擔。兩個人的生活,沒有孩子,也沒有多少事要做。張允鑫讀書讀得辛苦,不妨礙他勤奮地享受性愛。也許這種幸福生活讓夢醒有些忘乎所以,有一天甜蜜過後,他們聊天,跟他講起小時候的某些願望。她說她小時候有兩個願望,上小學前希望自己能有個哥哥——這個看似不可能的願望已經實現;讀書後希望自己將來能成為中國的撒切爾夫人,這個願望不知道還有沒有可能。

張允鑫當即不屑地說:“真夠異想天開的。要是你這個大專能成為中國的女總理,還要那些碩士博士幹什麽?你的毛病就是嘴巴會厲害,眼高手低,大專就大專唄,還自費!”

也許張允鑫這句話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也許他隻是隨便說說,也許揭人瘡疤是他性格中很正常的行為,正常得像他父親在自家院子裏邊幹活邊嘮嘮叨叨地罵人一樣。也許他自幼就在這種教育中長大,不這樣做才不正常,我們從小到大,經曆了每次考試的排名次,成績太差被老師當眾點名批評,也許他被這樣揭著罵著長大,也許,夢醒不知道還有什麽原因令他這個讀到碩士證書到手的人如此不會說人話。

夢醒坐起來反唇相譏:“自費怎麽啦?好歹我自費家裏還供得起,不想象你家,沒錢還給你妹妹去讀自費!我自費讀的是大專,你妹妹自費讀技校!你家真好,真能幹,個個眼高手高!這麽眼高手高怎麽還幹臨時工?”

張允鑫被噎住,頓了一頓才說:“知道你家有錢,多好啊,你家真有錢!”

夢醒更加氣憤:“噢,我倒不知道,原來現在這年代還講越窮越光榮!怎麽,我家是有錢,可惜這錢不是從你家偷來的搶來的,犯了誰家的法了?!”

說著她又躺下,被轉身對著他,不再說話。

從此以後,夢醒再也沒對張允鑫談過任何人生計劃,未來打算。她的人格不被他尊重,她的理想被他恥笑,她的自尊被他踐踏,不管他有意還是無意,造成的結果都一樣。

她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進入夢鄉。閉上眼的霎那,耳邊響起高考那年夏天,鄭義成帶著她在一家小麵館吃麵,溫聲對她說:“夢夢,這次挫折實在算不了什麽,也不能說明什麽問題。你的分數,如果在我們那裏,已經夠上本科線了,隻不過這裏的分數線特別高。所以你沒發揮好,並不能說明你比別人笨。我知道你讀很多書,知識麵很寬很有思想和見解。”

他還說:“學曆說明不了什麽問題,隻要有真學識真本事就可以。”

她原來以為,這世界上的男人都跟她的父親,鄭爸爸,義成哥差不多,現在看來,事實絕非如此,男人和男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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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4)
評論
漢代蜜瓜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小泥山的評論:

ABUSIVE人格。

小泥山 回複 悄悄話 I know someone just like 張允鑫.

You can't say that 張允鑫 doesn't love his wife, but he would say things like that to her everyday :(
漢代蜜瓜 回複 悄悄話 回複DanaD的評論:

通過家暴討論,才明白這種人是ABUSIVE人格。
DanaD 回複 悄悄話 貶低自己最親近的人有意思嗎?不知道他腦袋裏是怎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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