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允鑫八月底到新單位報到,被分到單身教工宿舍。單身教工兩人一間,衛生間公用,跟他讀研究生的時候差不多。跟他同住的那個教師名叫石海,也是外地人,所以在他那裏,他跟夢醒基本上沒有作案機會。
機會還是在蘇家。周末的時候張允鑫到蘇家吃飯,順便幫女朋友家幹些力所能及的體力活,晚上就住在客廳裏。這個時候是九月份,天已經沒有那麽熱,至少晚上還是很涼快的,所以空調基本上不開,大家各睡各的房間。隻是在晚上夢醒爸爸媽媽熄了燈之後,有時候夢醒會偷偷跑到客廳裏,有時候張允鑫躡手躡腳地跑到夢醒的房間裏親熱做愛,做完再一本正經地回房去睡。父母大人如同獅子老虎睡在旁邊,他們自然不能發出聲響,做到激情高潮的時候,張允鑫不得不捂住夢醒的嘴。
做賊自然有做賊的刺激。
夢醒家的房子是夢醒爸爸單位分的房子,整個一棟樓都是出版社的同事,彼此認得。時間長了,鄰居們都知道蘇家有個毛腳女婿,是全國重點大學的研究生。他們看他周末老住在蘇家,有好事者問夢醒媽媽:“你們家住得開嗎?怎麽住啊?”
夢醒媽媽不動聲色地反問:“怎麽會住不開呢?我和老蘇一間房,夢醒一間房,小張來了睡客廳——誌醒在上海念書,就算他回來也沒關係,兩個男孩可以睡一間房。”
眼開要到國慶節,有一天夢醒媽媽趁著家裏沒人,跟女兒談私房話,這麽說:“你跟小張商量商量,什麽時候把證領了吧。以前我們不提這事,是不知道他畢業後能在哪裏工作。現在他人在本市,工作也不錯,你們可以考慮結婚了。”
夢醒覺得媽媽真是個北方人,粗線條,有些拎不清。這些年她周圍的同事,小姐妹都是南方人,她也學到些南方人的為人處世,當即說:“你真是的,求婚怎麽可以由女方來求?到時候給他們家人看扁為止,吵起架來說都說不響。”
夢醒媽媽不知道還有這一說。當初她跟夢醒爸爸戀愛的時候,因為兩家懸殊太大,家裏都不讚成她跟夢醒爸爸交往,想方設法給她介紹“門當戶對”的結婚對象,這種行動沒拆開他們,由夢醒舅舅出麵跟夢醒爸爸談的結婚事宜,大意是你對我妹妹到底是什麽態度,你家條件那麽好,她出身文化都跟你不配,你不會玩完了拍拍屁股就走吧雲雲。
夢醒爸爸是個很老實的男人,從來沒有過把癮就走的念頭,一等到夢醒媽媽到法定結婚年齡就與之結婚,並想方設法從了軍,讓夢醒媽媽以隨軍家屬的方式解決了戶口問題。
夢醒媽媽聽女兒這麽一說,倒不知如何是好,隻得問女兒:“那你說怎麽辦?”
夢醒說:“當然要等他求婚。再說我現在還小,以後怎麽樣還不一定,將來變數也很多,著什麽急?”
夢醒媽媽是個很正統的人,不能理解女兒在說什麽,當下說:“暫時不結婚就不結婚,不過如果你沒打算跟人家結婚,就不要拖著人家,早點散的好。你這樣拖著人家算怎麽回事?將來鬧出點什麽,名聲好聽嗎?!”
夢醒沒說話,隻是重申:“你千萬別主動跟他提結婚的事。”
夢醒總覺得她媽媽感覺到點什麽,所以才催著他們結婚。如今聽女兒這麽說,有天在吃飯的時候又教導她要“自尊自愛”。夢醒爸爸倒是很開通,說:“感情好發生這種事也很正常嘛,這是青春規律,誰能阻擋得了啊?不過要注意安全倒是真的。”
夢醒媽媽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夢醒多年以後再回頭看看,不得不承認老爸的思想比同齡的人都要超前,一點性別歧視都沒有,從來就沒認為夢醒是女孩子,這個也不能做,那個也不能做。
他對他們姐弟一視同仁。
張允鑫剛到新單位,頭一個月要辦各種手續,給新生上課,因為他是新人,還擔任一個班的班主任,很是忙碌了一陣。等到忙過國慶節,有一天他去接夢醒下班,一起吃飯逛街,遠遠看到夢醒,李映紅,孫明峰,小朱一群男男女女在一起說說笑笑。李映紅隨便慣了,那天在說自己長了分量,小朱過去從身後把她抱起來掂一掂,轉一個圈,開玩笑說:“好像是胖了,我昨天抱著還沒這麽重。”說得好象他每天都要抱抱她一樣。
李映紅笑著尖叫一聲。
夢醒在旁邊嚇唬他:“你當心讓馬克看見,把你揍成肉餅。”
小朱笑著向夢醒走過去,說:“那讓我來掂掂你看,是不是也胖了——這下馬克看見也不要緊。”
嚇得夢醒躲到孫明峰身後,把他推向小朱:“你抱他好了!”
小朱說:“靠!我有病啊,抱個大男人!”
孫明峰笑著和稀泥:“快回家吧,別在這裏鬧,讓人看見影響不好。”
公司裏的單身男女同事,搞活動的時候像兄弟姐妹一樣打打鬧鬧,都習慣了,沒人當回事。李映紅無限同情地對孫明峰說:“師傅,你現在已經不是自由之身,可惜,可惜。”
等他們人都散光,張允鑫過來跟夢醒匯合,跟她一起去吃蘭州拉麵,問她:“那個戴眼鏡,個子不高的男人是誰?”
他有點印象,看到過他在大樓門口向夢醒獻殷勤,對他沒有好感。
夢醒剛好做新聞報導:“他是李映紅的師傅,業務二科的副科長, H 大英語係本科畢業的,最近剛剛登記結婚。他業務做得很好,去過香港,日本,美國,明年還要去歐洲。”
業務做得好,收入自然也不錯,張允鑫沒再接下去問。他轉移話題:“那個瘦高個呢?就是抱著李映紅轉圈的那個?”
夢醒說:“哦,他啊,他是辦公室的, H 大中文係畢業。我跟李映紅經常借他們的相機玩。你看每次搞活動,我們倆雖然不是領導,可是拍的照片不比領導少,為什麽?就是因為跟老王和小朱的關係搞得好。”
張允鑫作為夢醒的男朋友,自然知道李映紅的男朋友是馬克,當下發表意見說:“李映紅有男朋友,還跟別的男人這樣拉拉扯扯,影響多不好!”
夢醒詫異地抬頭,說:“沒什麽了不起吧?公司裏年輕人多,大家在一起玩的時候打打鬧鬧很正常。而且李映紅這人非常男孩子氣,也很西化,她也沒做什麽很過分的事,怎麽影響不好了?你們學校待的時間長的人真死板!”
張允鑫想了一想,反問:“如果馬克這樣抱著別的女孩子轉圈,李映紅看著舒服嗎?”
夢醒聳聳肩,說:“我不知道。反正李映紅說他們老外如果好長時間不見麵,見個麵就要摟摟抱抱,還上演貼頰禮。”說到這裏她回過味來,這樣問張允鑫,“你這是說李映紅呢,還是說我呢?我今天可沒讓小朱抱!萬一哪天你看見我給誰冷不丁地這麽抱一下,你千萬別有什麽想法——公司裏的小男孩,有些人很隨便的,喜歡開玩笑,人家沒有什麽意思,我更沒有什麽意思。”
其實讓張允鑫耿耿於懷的是夢醒躲到張明峰的身後,笑著把他往前推的那個動作——這個動作看起來很熟絡很親密,讓他心裏酸酸的。
張允鑫還想說什麽,看看夢醒的臉色,把話都咽回去——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須努力,切不可得意忘形,因小失大。
吃完飯他們沒逛街,張允鑫引著夢醒走到湖邊僻靜處,跟她商量:“夢醒,我現在已經畢業,我們結婚吧。”
這算求婚嗎?戒指呢?鮮花呢?要不要單腿下跪?
看她不說話,張允鑫把她拉到湖邊的椅子上坐下,吻她,用柔情攻勢。
“結婚?”夢醒問,“我們住在哪裏?你知道的,我那個小房間隻有六個平方,我爸爸需要一個單獨的工作室,不可能把那個做客廳兼他的工作室的房間給我們做婚房。”
夢醒知道他們家鄉的風俗,孩子結婚,做父母要把最好的房間讓出來,這在蘇家是絕對做不到的,即使是弟弟誌醒這個兒子結婚也不可能做到。
張允鑫早就想好:“我可以先跟學校申請鴛鴦房,我們暫時住住。你可以在你們公司排隊分房子。”
夢醒不是太開心。她知道張允鑫剛畢業,跟她談戀愛又把微薄的積蓄都花的七七八八,他父母都是農民,溫飽不愁,但是手頭不會有很多現金,也不可能給他們金錢幫助,那麽他們在一起過日子,買家具電器都要靠她的積蓄,這她不計較,因為她爸爸早就說過,學生剛畢業肯定條件不會太好,隻要有本事在身,將來日子總會好轉的。夢醒爸爸當年跟夢醒媽媽結婚,也沒要家裏一分錢,都靠夢醒爸爸媽媽白手起家,現在不也是過得很滋潤?隻是她覺得他一個大男人,過日子靠老婆,房子也要靠老婆,而且都算計到了,未免太過分太沒擔當。
所以她問:“難道你們學校不分房嗎?”
張允鑫說:“分啊。學校僧多粥少,我是新人,現在沒有職稱沒有資曆,要排隊等的話還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年,可能等到的時候我已經要出國了,房子還要退回去。你們公司福利好待遇好,不存在這個問題,你排隊肯定比我排隊快。”
這時夢醒不得不承認他想得深遠,想得周到,想得精密。她想了想,這麽說:“結婚可以,不過我要提幾個條件,你答應了我們才能結。”
張允鑫連忙問:“什麽條件?你可別讓我上天摘星星月亮,那個難度太大。”
夢醒笑著推他一把,說:“第一,有沒有婚禮我無所謂,我不喜歡這些繁文縟節,而且我們家的親戚都不在本市。但是你要用你的錢買一對戒指。你現在的條件,鑽戒也不可能,最起碼要純鉑金的。”
張允鑫點點頭說:“這個應該沒什麽問題,我豁上去一個月不吃飯也要給你買。”
夢醒接著提第二條:“我不主張你跟父母要錢,我也不跟我父母要錢,我隻跟我媽把我這兩年存在她那裏的錢要出來做我們成家的基金,我們有多少錢買多少東西,辦多大的事,我們一起白手起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