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葭感覺自己真的是老了,體力精力都在呈下降趨勢。以前的她,雖然不是十分強健,可也沒生過什麽大病,最多是感冒。可是如今,她隻是連軸轉了兩周,居然惹出急性肺炎,被醫生關進病房。
醫生對“家屬”十分滿意,這麽說:“你這年輕人警惕性高,不錯。很多人把這種發燒當感冒自己吃藥,吃來吃去小病變大病。你們送醫及時,這病很快會退下去的。”
沈遠征一身冷汗,慶幸自己當時沒有耐心去研究那些洋藥說明書,如果真的把肺炎當感冒治,誰知道會釀成什麽大事故。
不忘打電話回家給父母並轉告阿青。
沒多久,家裏的四個人乘坐一輛出租車,帶著一大捧鮮花齊齊來到醫院。
何葭已經退燒,半靠在病床上歉意地說:“我沒事。這病有點傳染性,你們不要這麽興師動眾。”催他們不要在病房久留。
麗迪亞第一次進中國的醫院,參觀中國的病房,十分好奇,東張西望。
沈遠征的手機響,他看了看號碼,臉色微變,出去接聽。過了一會兒他回來,匆匆地說:“公司有點急事兒,我去看看,事情完了再過來。”
何葭堅持讓他們都走。上海人對於疾病的傳染方麵敏感而忌諱,一向本著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普通人對病人如此,病人對探病的人也如此。
沈遠征考慮到何葭體力差,抵抗力自然也差,怕交叉感染,已經托護士給她安排單間病房,並找一個女護工照顧她。
那護士當時還說:“護工?她這又不是重症,不能自理——”言下之意這家人是不是錢多得燒的,沒地方花了?
接到那個電話以後,沈遠征又去找護士問病房和護工的事,那護士說:“剛好有一間單間病房空出來,消毒完畢還沒安排,那就把她挪進去吧。護工我也找好了,你看看成不成。”
沈遠征見那個中年婦女相貌和善,很本分的樣子,點頭表示滿意,讓她跟著一起去病房,按照護士的要求幫助何葭換病房。
他對父母及阿青說:“公司那邊事情急,我要走了。阿青,等下搬完病房,麻煩你把我爸媽順路送回家。”
姑媽嘮叨:“什麽事情星期六這麽急叫你去?李春明呢?”
沈遠征說:“春明他不方便出麵。我走了,葭葭你安心養病,不要到處亂跑。”
說著他匆匆離開。
換了病房,何葭已經輸完液,躺下來又睡,睡前攆阿青麗迪亞送姑父姑媽回家。她說:“我聽醫生說這一陣外麵肺炎鬧得很凶,你們不要在外麵人多的地方走動,少在外麵吃飯。明天你們也別來了,醫院裏病菌最多。”
第二天家裏人沒有來,張帆也沒來,隻給何葭一個電話說家裏出了點狀況,改天再來看她。
何葭說: “ 你家裏有孩子,醫院還是少來的好。 ”
張文東卻來了,帶著鮮花帶著微笑,還帶著從飯店裏買的外賣老鴨煲。他說: “ 這道老鴨煲是正宗杭州菜,一點也不油膩,鴨性涼,肺病屬熱,剛好對症。 ”
何葭不好意思地說: “ 不是跟你說不要來嘛! ” 這債她越欠越多,如何是好。
趁熱喝了湯,何葭建議: “ 外麵太陽很好,到後院去走走吧。室內空氣不好,你們這些本來健康的人不宜久留。 ”
於是張文東替何葭披上擋風外套,跟她一起出門,開玩笑說: “ 要不要去護士值班室借隻輪椅推你出去?你能走嗎? ”
何葭笑出聲: “ 哪有那麽嚴重?! ”
他們乘電梯下樓,到住院部後麵的小院子漫步。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灑下來,人感到無比懈意。
何葭病了一天一夜,幾乎也睡了一天一夜,沒走幾步就感到身體虛,腿軟。
張文東一邊跟何葭說他的出差見聞,笑話,一邊想找張椅子給她坐,卻見她的目光向著一陣激烈的女孩的聲音看過去,臉色變了。
那個女孩細細高高,皮膚白皙,細眉高挑,清秀的五官因為憤怒都皺在一起。她指著一個男人說: “ 你們男人就這麽欺負人嗎?難道沒上過床就不算付出感情?就沒有責任?前一天還好好的,忽然翻臉不認人,不接電話不回郵件, MSN 掐斷,狠哪,真狠哪,拿出生意場的一股狠勁來對付一個女孩子,你們好漢,你們強大,你們 ——”
被訓的人蔫頭耷腦,息事寧人地說: “ 小水,你別這麽說好吧?有什麽要求你盡管提 ——”
是沈遠征的聲音。何葭本能地隱身在一棵半高不矮的樹後,留神細聽。
張文東很識相地閉上嘴,站在她身前打掩護。
那個被叫做 “ 小水 ” 的小女孩白皙的臉變成粉紅,揚高了聲音叫起來: “ 有什麽要求?人都被你們害得這麽慘,差點死掉,你們想想怎麽補償人家吧!她爹媽她哥哥在外地還沒過來,如果她爹媽連同她哥哥過來,你們能拿出幾條命來賠?想不想把兒子也賠進去?! ”
沈遠征臉色變了,說: “ 小水,這事兒不能這麽說。都是成年人了,別打無辜孩子的主意,那可是犯罪! ”
小水冷笑著說: “ 你嚇唬我沒用,要能嚇唬住人家哥哥才行!是,大家都是成年人,可是也別欺人太甚,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別說人家清清白白的一個女孩,浪費了這麽多的時間,受了傷連個說法都沒有! ”
沈遠征臉上出汗,拿出紙巾抹臉。何葭本來太陽曬曬,臉色有些溫暖泛紅,如今站在樹影裏,感覺涼氣從內到外泛出來,五髒六腑幾乎凝結。
她轉過身,默默地低頭往住院樓走。
張文東連忙跟上,還不忘回頭去看看那奇怪的一對,怎麽能讓何葭心情大變。
他把何葭送回病房。何葭上床躺下,疲倦地說:“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張文東連忙說:“好,你休息,改天我來看你。”
何葭說:“不要來了,我這不是大毛病,很快會出院。你公司和家離這裏都遠,來回奔波,太累。”
張文東笑著說:“再遠也比我老家近。我閑著也是閑著。”
張文東剛走,護工帶著外麵買來的銀耳紅棗粥進來給何葭。何葭吃了兩口,感覺心裏煩膩,放在一邊,下床到衛生間刷牙,又回來睡下。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間,仿佛看見沈遠征坐在床前給她拭汗。不一會兒一陣腳步聲,一個細高的女孩衝進來,手中拿著一把刀,挾持著維維,對著沈遠征怒斥:“你不要臉,欺騙小女孩,我要讓你嚐嚐心痛是什麽滋味!”
仿佛李春明也在旁邊,上千奪女孩的刀,告誡她不要發瘋,有話好好講。這時陸小雅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把孩子護在自己身後,對著沈遠征怒斥:“其實你不結婚也沒什麽,不該接受我的好意對不對?你當斷不斷,害人害己,如今還還了我兒子!”
這麽紛紛亂亂,似乎是警察來了,把一幹人都帶走,房間裏安靜下來。何葭似乎聽到兩個人悄悄低語的聲音。一個女聲說:“事情辦得怎麽樣?”聽起來像是張帆。
一個男聲回答:“我去見了人,沒說上話,一直在昏睡。我聽小水說她們好像想把事情鬧大,感覺那女孩的哥哥好像是個不好惹的。”
這是沈遠征的聲音。他在說什麽?說下午的那件事?這到底是在做夢還是現實?
張帆似乎看見何葭動了一下,輕聲地問:“何葭,你醒了嗎?”
何葭緩緩睜開眼,撐著身子坐起來說:“你們都在啊?我這不是做夢?”
張帆笑著站起來,到前頭桌上取一隻保溫杯,將裏麵的東西倒入碗中,放進調羹,遞到何葭手中說:“這是我給你熬的銀耳燕窩粥,潤肺的,嚐嚐看。”
何葭舀起一勺,,慢慢送入口中,笑著表示感激:“到底是自己家煮的東西,真材實料,比外麵買的好太多。”接著她又奇怪,“你不是說沒空,不來了麽?”
張帆頓一頓,笑著說:“李春明在家裏帶孩子,我這不又有空了嘛!”
何葭不再說什麽,低頭一口一口吃粥。
沈遠征抬眼看向她,隻見她低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微微地卷著,臉上看不清表情,似乎無喜無憂。他清了清嗓子說:“葭葭,醫生說你恢複得很快,應該能按計劃出院。”
何葭淡淡地說:“謝謝。”
張帆在一旁笑著打趣:“我說你們倆怎麽這樣客氣?”
何葭不語,專心致誌喝粥,仿佛那是一盤失傳已經的宮廷秘製,味道獨一無二。
沈遠征轉過頭去,也默默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