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的果園

寫痛,你寫得過偶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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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伊人(58) 深痛

(2009-05-13 07:05:32) 下一個


何葭腦子一片空白。她身邊沒有一個可以求助的親人,何偉不知道在中國還是美國。她遲疑了片刻,立刻撥電話給陳珊。

陳珊果斷地讓她立刻報警,然後再通知弗萊德的妹妹維多利亞,並說自己隨後就過來。

警車先到,陳珊和維多利亞隨後趕來。

弗萊德死於突發性心肌梗塞。因為他一貫沒有心髒病,所以沒有隨身攜帶應急藥物。醫生說,這種情況經常發生,是中年人的殺手,往往看上去很健康的人,說說去就去了,一點征兆和過渡都沒有。

那一日他回家早,吃了飯,感覺疲勞,於是上樓小憩。鬧鍾強行把他叫醒。他起身下床,找襯衫領帶。

忽然之間胸口發悶,被擊倒在地。

何葭在兩年之內先後失去了父親和丈夫,她一下子被打擊得失去方向。

陳珊因著對何致遠的內疚和歉意,極力照顧何葭,跟她一起和弗萊德家人協商辦理喪事。

弗萊德的老父老母老年喪子,悲痛之情不亞於何葭,先後病倒。

維多利亞全權代表父母做中間人,跟何葭協商,想以基督教儀式安葬弗萊德。

弗萊德事實上是個無神論者,何葭不知道該尊重丈夫的信仰還是該替他盡最後的孝道以安慰一夜衰老的父母。

陳珊建議說:“既然是無神論者,就該達觀一些。死的人已經死了,活的人需要活下去的勇氣。如果一個宗教式的葬禮能讓他的父母心懷希望和安慰,何樂而不為呢?”

何葭沒有跟維多利亞爭執,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何偉正在美國,輾轉從國內家人那裏得到消息,第一時間聯絡何葭,自美國趕過來參加葬禮。他看到他的堂妹嚇了一跳——隻見她臉色蠟黃,眼圈發黑,仿佛風一吹就倒。

她的神情很克製,但是目光裏沒有內容,甚至連悲痛都沒有。

也許痛到了極點之後的感覺是麻木。

安葬的那天,何葭站在墓地,一邊是弗萊德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一邊是陳珊和何偉左右陪伴著她。她看著棺木緩緩入土,聽著牧師用低沉的聲音說了“生於塵土,歸於塵土”之類的說辭,強忍著不讓自己哭泣。何偉緊緊地圈著她的胳膊,極力支撐著不讓她倒下去。

何偉是個男人,自覺對著堂妹的境況無能為力。他公務在身,已經一拖再拖,實在不能不走,找陳珊商量,請她多照看幾天。

何偉說:“實在不行,我走的時候帶她回國算了。”

陳珊說:“這裏很多手續要辦,一時半時哪裏走得了?我看不如把你姑媽接過來陪陪她。一來她有個親人在身邊說說話總要好些,畢竟當年姑媽撫養她那麽多年,情分非比尋常,二來你姑媽不會英文,走到哪裏需要她照顧,說不定能轉移她的注意力。”

何偉不放心地走了,陳珊陪了何葭兩天,公司裏有棘手的事要處理,連著忙了一個星期。

這一個星期,何葭幾乎天天去公婆家,跟安娜一起懷念弗萊德,跟她一起回憶弗萊德的一些往事,然後婆媳抱頭大哭。

沒有幾天,維多利亞把何葭堵在家門口,到房間裏跟她認真嚴肅地說:“葭,你不可以再去找我媽媽。你們這個樣子,遲早兩個人都要垮掉。我媽媽現在夜夜失眠,時不時就要流淚,健康狀況非常不好。我今天一早帶她去看醫生,醫生建議她去休假。我下周陪我爸爸媽媽帶著孩子們到我邁阿密的大哥家裏去度假。葭,我建議你也去哪裏散散心吧,你真的不可以再這麽過下去。”

何葭茫然地看著小姑,沒有說話。難道弗萊德死了,他們就不是一家人了?那麽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是她的親人?

維多利亞看著她的樣子,幾乎要忍不住淚水滾落下來。她強忍著悲痛說:“葭,我們永遠是你的朋友,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隻是這一段時間你不可以再去看我爸爸媽媽。他們的健康狀況真的很差。他們現在需要遺忘——你不是個能幫助他們遺忘的人。”

陳珊處理完公司的事,選個周末去看何葭。她坐著跟她在廳裏聊天,何葭去廚房給她泡茶,卻空手回來,杯子忘在料理台上。

陳珊擔心地說:“葭葭,我最近很累,阿青又不在我身邊,你陪我去夏威夷休假如何?”

休假,又是休假,連陳珊都說她需要休假!難道她真有什麽事兒嗎?她沒有!

何葭搖頭說:“我沒事兒。”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本來我們計劃生個孩子,一定非常漂亮。弗萊德說混血兒很少有金發的。”停了停她微笑著問陳珊,“你說是不是?”

陳珊心有戚戚。如果他們有個孩子,偉大的母愛會給何葭生活的勇氣,讓她快速地從悲痛中走出來。但是現在她怎麽辦?

各種帳單紛至遝來,何葭應接不暇,這以前都是弗萊德在處理,她不需要操心。如今她得一件一件處理。

律師,銀行,保險公司,她都要打交道。假期用完,她還要接著上班,願意不願意,強顏歡笑。

何葭覺得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是要對著一堆堆不相幹的人微笑。

晚上,她坐在電腦前一個鍾頭一個鍾頭發呆,穿著他寬大的外套,仿佛他溫暖的懷抱如同愛一樣包圍著她,像往常一樣。

夜裏,她躺在床上,枕頭還殘留著他的氣味。她久久舍不得洗掉。

她的同事們發現,陽光般的笑容從這個東方女人臉上消失,眼睛裏隻剩空洞的悲哀。

一天晚上,何葭獨自吃完晚飯,開著電視似睡非睡地歪在沙發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是什麽時辰,忽然有人敲門。她跳起來,透過客廳的薄紗窗簾向外看,隻覺得窗外是沉沉夜色。

她衝過去開門:“弗萊德 , 弗萊德!”

然而開得門來,門外卻站著陳珊和沈遠征。何葭怔怔地看著他們,不明白為什麽他們站在她家的門外。

這個時候回家的,應該是弗萊德。

陳珊說:“本來讓你姑媽來,你姑媽生病了,心髒不好,隻好遠征來。”

他是誰?他來做什麽?

陳珊自說自話地示意沈遠征跟她進門。她走到窗前,把裏麵的一層厚窗簾合上,又上樓到客房給沈遠征收拾房間。

何葭抱著膝蓋在廳裏的沙發上看電視,從一個頻道翻到另外一個頻道。等她把十幾個頻道都翻一遍的時候,她拿著遙控器關了電視說:說:“我去睡覺。”

她吃了安眠藥緩緩上樓回房,門一掩,把沈遠征和陳珊隔在她的世界之外。

沈遠征送陳珊出門,帶著長途旅行的疲倦問這位前舅媽:“她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前幾天雖然精神恍惚,還沒有失禮到這個程度。” 陳珊疑惑地說,“她這邊的手續都辦完之後,你能說服她回國去休養一段時間嗎?她這種精神狀態,遲早要出事。”

沈遠征往樓上看看,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第二天何葭早早出去上班,把一套鑰匙留在餐廳的桌子上。沈遠征在家裏打掃做飯,倒時差。

廚房裏到處是罐頭和方便麵,冰箱裏幾乎空空如也。吃飯的桌子上一層灰塵,手一劃,能用來做寫字板教小學生認字。

他把房子上上下下打掃了一遍。

何葭恍恍惚惚,不斷地出差錯,老板已經對她不耐煩。她辭職回家。要麽看吃零食電視,要麽就關在房間裏猛睡。

沈遠征的時差倒過來,研究地圖頗有成果,他建議:“我帶你出去散散心。”

他嚴格地照著地圖開車帶她四處兜風。她坐在他旁邊聽音樂,聽著聽著就流下淚來。沈遠征不出聲,隻是默默地開車。

路過咖啡店,她記得她記得弗萊德微笑著說:“你誘惑我。”

她當時這麽回答:“你為什麽總是被誘惑?”

可是現在她不能夠再誘惑他,他也不會被她誘惑。他們生死相隔。

陳珊仍舊時不時地采購了食物來看望她,開解地說:“葭葭,往前看吧。我們要麵臨著實際問題。你現在丟了工作,一個人住著這麽個房子也沒有太大的必要。房子大開銷大,要交地稅、貸款也沒付清,水電,暖氣,維護,這些事情都要處理。再說,你也不能老這麽傷心下去。”

何葭沒出聲。這是她的家,弗萊德留給她的家,她不住在這裏住哪裏?

陳珊說:“你已經不適合住在這裏了,還是把它賣了好。要麽換一個小一點的,要麽就回國住一段時間再說。”

“你還是跟我回國吧。家人都在那裏,方便互相照顧。” 沈遠征這時也開口說,“大伯父大伯母,還有我爸爸媽媽都等你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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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佳黎 回複 悄悄話 蜜瓜,你怎麽安排這樣的情節?這兩天我一直在追著看,掃過標題,我就擔心,弗萊德會被你寫死,可到底還是這樣了,我的心都痛了。
漢代蜜瓜 回複 悄悄話 何葭大約屬於八字不好,她自己也這麽懷疑。
餅姐姐 回複 悄悄話 太難過了
pzhaofliu 回複 悄悄話 愛到了極處,痛才會到了心底。原有情人能峰回路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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