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的果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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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伊人(42) 又見

(2009-04-03 06:53:48) 下一個


第二天,他們約了經紀去看車。

何葭看中一輛寶藍色小型二手跑車,性能良好,價格也還不算貴。何偉用信用卡付了帳,說:“這是我和遠征合夥送你的,你不可領我一個人的情。”

看來他們這兩年是發了財,出手闊綽,何葭受之坦然。

她坐在駕駛座,端著架子小心翼翼地把堂兄帶回家,車子從側麵開進後院,熄火的時候,何葭坐在那裏沒動,對他說:“大哥,那件事你不要對上海的家人亂講。”

何偉還沒回過神來:“什麽事?”

“弗萊德。”何葭眼睛漫無目的地盯著前麵的別人家的後院,小聲說著。

何偉連忙說:“好,好,我等到拿到你喝喜酒的請柬的那一天再說。”

何偉又住了一日,帶著對堂妹男友一半的滿意,一半的遺憾回了美國。

多大校園的停車費貴,何葭也沒有膽量在上下班的高峰時間段橫穿市中心,隻在下課開著那輛要帶弗萊德去兜風。她問他:“你敢不敢坐?”

弗萊德反問:“我敢不坐嗎?”

何葭笑倒在方向盤上。

他很驚異於她的家庭的經濟實力,這麽說:“我看到很多東方的學生很有錢。好像他們的家庭支持他們很多錢,年紀輕輕開著很好的車,出入飯店,穿著名牌。他們大多數來自香港——”

何葭不以為然:“那又如何?”

陳珊家裏有錢,可是並不嬌慣阿青,他不能以偏蓋全。

弗萊德聳聳肩:“你並不來自於香港——”

何葭笑道:“先生,請注意,我這不過是輛二手車,並且我來加拿大前已經有若幹年工作經曆,收入不算差。這幾年中國的發展日新月異,你不可以老眼光看待這個古老的國度。”

弗萊德連忙舉手:“我投降,我投降,我不該帶著有色眼鏡看中國。”

何葭笑:“看你認罪態度良好,寬恕你。”

自從何葭有了車子,阿青更明顯向她討好,有事無事拍她馬屁。他有約會,或者跟同學去玩,都來找她借車。

何葭奇怪:“你為什麽不跟你媽媽借?她的車保險連帶著保你。”

阿青自有道理:“跟她借她要追根問底,煩!”

接過鑰匙又不走,轉頭遺憾地說:“你的男朋友要是中國人多好。”

何葭不解:“你又來!又怎麽啦你?!”她真不願意再討論這種種族問題。

誰知阿青從另外的角度看待這個問題。他解釋說:“中國人都知道,要想追求人家的姐妹,要拿出錢來賄賂她們的兄弟。鬼佬就不懂。”

何葭啼笑皆非:“你可以告訴他這是中國風俗。他必定十分樂意學習。”

自從跟何偉見麵,弗萊德開始了解何葭的家庭。他問她:“你父親這邊你有兩個表兄,你媽媽這邊呢?”

何葭垂下眼簾說:“我媽媽是孤兒。當年她結了婚能分到房子,就是這個原因。”

她拿照片給他看,父親的,母親的,還有他們三兄妹的合影。他眯起眼來細細地看,評價說:“你們三個長得都不像,不像一個家族的人。不過,看起來你們很友愛。你的另外一個表兄叫什麽名字?他現在做什麽呢?”

何葭手指輕撫過照片,垂下眼簾,小聲說:“按照中國的傳統,嚴格地說起來他跟我不是一個家族,因為他姓沈,不姓何。他現在在上海,跟朋友和我大哥合夥經營一個公司。”

弗萊德恍然大悟:“所以他們送得起那麽漂亮的車給你。”

何葭抬起頭來笑一笑:“弗萊德,我這個禮物受之無愧。他們的公司我幫了很大的忙,但是當時我沒有收取報酬。”

弗萊德點頭:“很多中國女人看起來很柔弱,可是非常強大,非常能幹,西方人往往大意,吃了大虧。”

何葭莞爾。

他也給他看他們家的,爸爸,媽媽,妹妹一家的。

暑假很快到了。遊泳的季節,他租了一個休倫湖邊的度假別墅,開車帶她去湖邊玩。那裏有點遠,車子一路駛過彎彎曲曲的湖岸,有很多遊艇碼頭,鄉間的房子,也不似多倫多那麽逼仄,都很漂亮。快到目的地的時候,一路駛過去,何葭忽然說:“弗萊德,停,你能停一停嗎?”

弗萊德聞聲連忙找個寬敞的路邊停下,問:“怎麽?”

何葭開門下車。嗬,那是一片蘆葦,陽光下隨著微風擺蕩,密密麻麻的,連綿有些麵積。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應該是早晨吧,可惜現在日正當午,碧藍的天空下高大的葦杆呈現出微紅的顏色,一點意境也沒有。

弗萊德問:“你沒見過蘆葦嗎?”

何葭說:“有啊。上海附近有個非常著名的湖叫太湖,大學的時候我跟同學騎車去玩,看到蘆葦。。”

陽光很耀眼,何葭眯起眼睛。透過睫毛,太陽濾出七彩的光來。她的記憶忽然變得模糊,像當年太湖上迷迷蒙蒙的霧靄,蘆葦在霧靄中搖曳。

恍然記得她鬧出的笑話:“那些草是什麽?高粱嗎?”

李春明幾乎要捧腹大笑:“小姐,你真是五穀不分啊!高粱是耐旱作物,怎麽可能生長在水邊?那是蘆葦!”

沈遠征永遠替她解圍:“李春明在北京,肯定去過白洋澱,他認識蘆葦不稀奇。白洋澱盛產蘆葦。”

沈遠征,沈遠征,蒹葭久不來入夢。

何葭背誦那首詩:“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他看著她笑。嗬是,他不懂。他不懂得《紅樓夢》,更不懂得《長生殿》。

她坐回車子,跟他講這首詩的意思。這是一種意境,一種求而不得的美感。他問:“為什麽求而不得?”

何葭說:“或者她不喜歡他,或者父母不同意。”

弗萊德搖搖頭:“她既然不喜歡他,說明她不是他的那杯茶,愛情要兩廂情願,世界上的女人那麽多,他為什麽還要把時間都浪費在她身上?父母不同意,那是很古老的時代的故事了。那個時代的青年因為經濟不獨立,不得不聽命於父母。相愛就要廝守,這種不能廝守的愛情,害人害己。”

在他眼裏,沒有什麽比死亡更無奈。

何葭搖頭道:“弗萊德,你不懂,在中國人的傳統裏,孝道是天倫,情愛是人倫,人倫必須服從於天倫。在中國古代,如果一個縣城裏出一個忤逆不孝子,這個城的城牆就要被扒開一個豁口以示眾民,此城出了一個不孝子。即使現代社會,很多情侶因為父母的反對而分開。”

接著去度假別墅的路上,何葭給他講梁祝,講白娘子與許仙,講牛郎與織女。

碧草青青花盛開
彩蝶雙雙久徘徊
千古傳頌深深愛
山伯永戀祝英台

弗萊德聽她唱著,忽然說:“這個旋律很耳熟——對了,你給我聽過那個小提琴協奏曲。這首曲子非常好聽,就是太悲傷。”

他一轉頭,發現兩行清淚滑落她的臉頰。他默默地開著車子,騰出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說:“忘記那些不開心的事。這世界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隻要你想邁過去。”

這世界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關鍵在於你想不想過去。

五大湖地區,相對於中國的江南,算是幹燥的,相對於極端幹燥的內陸地區,這一片土地又算濕潤的。車子一路開過去,路兩邊時不時地出現一片片的水,水岸上長著茂盛的蘆葦林,沙沙地響著,迎風搖擺著。

似乎加過的蘆葦都要長得比中國的蘆葦要高大健碩,頑強不屈。

他們把空調關了,打開車窗,讓風吹動長發——在夏天,何葭喜歡把頭發留長,熱極的時候可以用橡皮筋把頭發束起來,感覺涼爽些。

車子到了湖邊的木屋,車子停在屋後,屋前對著湖灘。弗萊德把大件行李拎進房子,打開箱子鋪床,掛衣服,一邊對何葭說:“等一下就好。如果你累,等我鋪好床你可以躺下休息一會兒。”

何葭一邊說不累,一邊到廚房去,把拿來的食物都塞進冰箱。

她打開窗子,外麵的大湖看上去似海一樣廣闊,濤聲伴著人們嬉笑的聲音沒有阻擋地傳進耳膜。

似乎要遊向更開闊的水天深處,必得找一片沒有水草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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