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淘憋著股氣跟著小學徒到後院,臉拉得要多長有多長。沒成想到了後院還不讓進房,隻聽那小學徒隔著窗戶向裏請示匯報:“師娘,張夫人府上的丫頭小淘要見見夫人,說有事回稟。”
鬱不平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小淘,你在外麵等著,我馬上就出去。”
小學徒帶著一臉嘲諷地看著小淘,意思是怎麽樣,帶你進來你們夫人也不讓你進去。
小淘惡狠狠地剜他一眼。夫人太讓她沒麵子了!
隻聽裏麵唏唏索索地一陣布料響,沈夫人低低的說話聲和鬱不平的笑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鬱不平總算走出來對小淘說:“回家。”
王大娘沒有跟出來。
小淘驚訝地問:“回家?”
鬱不平反問她:“你不是來找我回家的嗎?”
小淘鬱悶啊!夫人來這裏,八成是定製新裝。可是夫人哪一次做新衣不是她小淘先睹為快啊?怎麽今天連衣服的邊兒都摸不著呢?!
不僅僅如此,鬱不平在還在本城著名的賣高檔酒具瓷器的鋪子買了兩隻水晶杯。
水晶杯耶!那是用整塊水晶打磨出來的酒杯,晶瑩剔透,價值不菲!小淘有理由懷疑夫人被老爺氣得神誌不清了。這要是讓城外的老夫人知道了,還不罵媳婦敗家?
於是某個傍晚,張老實從外麵回到家裏,在西廂換好衣服,發現飯沒有擺在堂屋裏,而是被擺在了東廂房臥室裏。
他掀開門簾進去,隻見餐桌上杯盤羅列,美味珍饈,暗紅色的葡萄美酒傾注在亮晶晶的水晶杯裏,仿佛美人在等夜歸的良人。
然而真正的美人卻不見了蹤影。
張老實撓撓頭,想叫丫鬟來問一下夫人哪裏去了,卻連鬼影子都看不見一個。
張老實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不知如何是好,隻聽咣當一聲簾子響,從裏房裏走出一個嫋嫋婷婷的身影,嗲聲嗲氣地說:“老公,你回來啦!你辛苦啦!”
張老實骨頭一陣酥麻,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立刻呆在那裏。
太溫柔了不自然了那就不是真正的溫柔,怎麽能讓人不起雞皮疙瘩?鬱不平是誰?鬱不平的風格應該是:“你怎麽才回來?我等你等得都快餓暈了!”
張老實再一看鬱不平那身打扮,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她上身穿了一件黑色緞子背心,隻不過背心的兩根帶子不見了蹤影,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粉胸。沒了係在頸後的帶子,大約是怕衣服往下掉,於是胸下係了一條繡花的帶子,使得整個胸部呼之欲出,絕世而獨立。背心的胸口部位秀著一朵粉嘟嘟的碩大牡丹花,胸帶是粉色的帶子,繡著鬱鬱蔥蔥的牡丹葉子。
下身是同色麵料所製黑裙,裙擺上也開著一朵一朵的牡丹花,爭奇鬥豔。
最外麵披著一款粉色薄紗的長披衫,無扣無襻,與其說是披衫,不如說是披紗,白晃晃的玉臂性感地在披紗下時隱時現。
張老實的眼睛像是被麥芽糖粘住了一般,死死地盯在老婆誘人的胸脯上。
都說百花樓的當紅大牌姑娘謝五娘風情萬種,具體怎樣張老實沒見過也沒領教過,可是他此時此刻覺得,就算十個謝五娘也比不上一個鬱不平嫵媚動人。
鬱不平嫣然一笑,坐下來舉起水晶杯,對張老實說:“老公,餓了吧?吃飯!”
張老實回過神來,把眼睛從老婆的胸前挪開,移到鬱不平的臉上,忽然大叫一聲,差點不省人事。
咋啦?被雷得!鬱不平的眼睛看上去比平時大了好幾倍,比她生氣的時候怒瞪的眼睛都大!
張老實震驚過後,舉燭湊過去仔細看,隻見鬱不平的眼皮不再是往日的清清爽爽,而是似藍似煙,顏色自眉骨往下,越變越深,所以這眼睛從水光瀲灩,變成了今夜的山色空濛,看起來比西湖還大。
鬱不平得意地衝老公拋了個媚眼,問:“老公,怎麽樣啊?這可是我跟波斯女人貓娘剛學會的煙熏妝!我說怎麽波斯女人會那麽漂亮,原來也是畫出來的。”
煙熏妝??!!他老婆這是受了什麽刺激了?
此時的鬱不平,頭梳倭墮髻——要知道她平時最恨這種發型,欲墜不墜的,妨礙幹活;身著露胸裝,眼睛畫得像個黑窟窿——確實比平日要美出十分去,可是這個刺激太強烈,強烈得超過了張老實心髒的承受程度。
張老實不知道的是,她老婆鬱不平的這套衣服太好看了,沈家娘子又照著樣子複製了一套掛在店裏做樣品,被洛陽來的貴人看到,買回去討好太平公主。太平公主穿出來,立刻風靡宮廷,成為中唐以後的女性宮廷流行服飾。
鬱不平一個不當心,引領了一把大唐流行時尚新潮流。這是後話。
今天她的任務是把張老實拿下,而不是把整個大唐拿下。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一個老公不能降服,何以降服大唐?切!
鬱不平拿著銀筷,搛起一塊糖醋魚說:“老公,張開嘴,讓老婆我喂你!”說著挪到張老實身邊,胸脯有意無意地蹭著張老實的胳膊。
性騷擾啊性騷擾。據說男的騷擾女的,是要挨耳光的,但是如果女的騷擾男的,該怎麽辦呢?
怎麽辦?順水推舟地揩油唄!張老實的手指撫過鬱不平的細膩光滑的裸胸,故作關心地問:“老婆,你露著這麽一大塊,不冷嗎?”
鬱不平啪地打開他的手說:“你不摸就不冷,你一摸就感覺冷了。”
張老實實事求是地問:“你穿成這樣,怎麽能讓人不摸呢?”
鬱不平又湊近一把,把頭靠在他肩膀上問:“老公,我好看不好看?漂亮不漂亮?”
張老實點頭:“好看,真好看。不過老婆,這身衣服你可別穿到街上去——”
鬱不平把嘴巴湊近他耳邊小聲說:“那當然!我隻穿給親愛的老公看!”
張老實此時已經被鬱不平暈得七葷八素,完全迷失了方向。他顧不上吃飯了,一把抱住老婆,往下就要倒。鬱不平忽然往後一縮,拿起碗塞到他手上,連聲說:“吃飯吃飯,老公,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張老實接過飯,扒了兩口說飽了,再一次湊近鬱不平。
鬱不平挪到他對麵,正襟危坐地指著盤中菜說:“老公,我要吃這個,還有這個,你夾給我。”
張老實往鬱不平身邊挪挪,用調羹舀起一勺,說:“老婆我來喂你。”
鬱不平又往旁邊閃閃,嗲嗲地問:“老公你要做什麽啦?你不要老擠我!”
張老實這次變得不那麽老實,嘿嘿地曖昧地笑著又湊上去,說:“老婆,你這不明知故問嗎?我要做什麽你還明白嗎?”
“我不明白。”鬱不平跟張老實圍著桌子轉開了。
這頓飯吃得好累,一男一女圍著長條小幾做圓桌運動,上演不知道是貓捉老鼠還是老鼠誘貓的好戲。
最終貓把老鼠撲到在地,脫衣解衫。無奈這衣服款式太新潮,不像尋常衣裳那樣到處都是帶子。上衣因為是緊身設計,後麵釘著鈕扣,解起來頗為費勁。
老鼠抓著貓的手,笑著撒嬌:“老公,幫我開個茶樓酒館。”
這貓對著嘴邊的肥老鼠,所有的原則都被拋到九霄雲外,急吼吼地應承:“好,好,咱們就開個茶樓好了。”
老鼠貪心不足,得寸進尺:“要選在黃金地段,最好是買樓或者買地建樓。租人家的房子很討厭,他要漲租你一點辦法也沒有!”
張老實說:“好,好,我們買樓!”
美麗的小老鼠心滿意足,一笑傾人城地貼上去,指導著饞貓解扣子,膩著聲音撒嬌:“老公,你真好。我愛死你了!”
春宵苦短日高起。
張老實一邊穿衣服,一邊避著進房收拾殘羹剩碟的丫鬟。
鬱不平懶洋洋地躺著,隨口跟他商量:“老公,你上午出去辦事,下午回來跟我一起去看店址好不好?”
張老實詫異地問:“什麽店址?”
鬱不平提醒他:“你昨晚不是說我們開個茶樓嗎?當然是茶樓的店址!”
張老實撓撓頭:“我說過嗎?我怎麽不記得了?如果說了,那肯定是夢話!”
鬱不平忽地一聲坐起來,掀開帳子高聲喝問:“你說什麽?昨晚的話你都不認了?”
張老實嚇得抱頭鼠竄。看來今天的早飯要在外麵解決了。
鬱不平衝出臥室,站在堂屋門口,抓起身邊一個丫鬟托盤中的還殘留著半杯葡萄酒的水晶杯衝著張老實扔過去:“有本事你永遠別回來!”
水晶杯落在石板鋪成的甬道上,碎得精光四射。那些華麗的碎片在晨光中一閃一閃,仿佛在嘲笑鬱不平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