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的果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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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伊人(6) 秋裝

(2008-10-26 09:58:55) 下一個


辯論賽之前,何葭再也沒見到過沈遠征,即使是周末。聽同學們傳言,說他們辯論隊跟係裏要了間房子,借了電視和錄像機,夜以繼日地看一些大專辯論賽的錄像,觀摩取經。觀摩討論完畢後的放鬆節目是播放當時被禁掉的電視記錄片《河殤》。

年輕,體力好,精力充沛,據說看累了宿舍已經關門,他們男男女女橫七豎八地躺在那間房裏過一夜。

張帆說:“其實你表哥是內秀,口才並不特別好。”

何葭也同意她的說法。

張帆說:“英文辯論賽咱們是沒法參加,過段時間的中文辯論賽你報名不?勝出的要跟複旦去辯。”

何葭答道:“哪裏就輪到咱們一年級新生了?還是省省力氣吧。”

轉眼間辯論賽就到了。何葭和張帆老早就趕到大禮堂去占前排座位。辯論的都是熱門話題,比如禁止香煙進口的利與弊,校園戀情的利與弊,參加社團活動的利與弊等等。剛好沈遠征他們組抽到的是校園戀情的利與弊。聽到題目,下麵就是哄堂大笑。

張帆說:“要死!出題的人有神經病!”

何葭說:“才糟,沈遠征他們要說利。”

就見台上眾人,除了主持人是粉色連衣裙外,其他的人都是一色的黑色西裝。用張帆的話說起來就是八隻烏鴉。何葭看見沈遠征的拿著卡片的手在抖。張帆說不可能,這麽遠你怎麽知道他在抖。後麵一個同學噓了一聲,兩個人一齊閉嘴聽台上說話。

沈遠征他們是正方,顯然處於不利地位。他們找到的理由和論據都有些奇奇怪怪,自然生理的必然性涉及的多些。盡管何葭也認為表哥的長項是思維和觀點,口才並不強,還是覺得表哥比其他男選手要出色很多。他聲音不徐不疾,低沉有力。可是這次辯論,陸小雅的風采顯然蓋過了表哥。她本來就天生麗質,再畫上淡妝,一身合體的套裝裙,半高跟鞋愈發襯得身材亭亭玉立。並且她的聲音圓潤悅耳,英語也流利,抑揚頓挫,贏得了陣陣掌聲。尤其她別出心裁地說,戀愛中的男生女生,都希望給對方留下好印象,都會注意自己的舉止和打扮,這樣,無形中起到了美化校園的作用,比上美育課都管用。聽眾爆發出一陣笑聲,掌聲亦如潮水般地湧來。
張帆說:“這個女的真是伶牙俐齒。如果她真的成了你嫂子,我敢保證,你表哥絕對不是她的對手。”

何葭絕大多數時候跟張帆意見一致,這次也不例外。

結果,沈遠征和陸小雅的一組,以十分不利的地位居然勝出,進入了下一輪的決賽。

何葭迫不及待地跑到後麵找沈遠征,想給他祝賀,卻看見沈遠征和他們小組裏的人一起出去吃慶功宴去了。陸小雅被一群人眾星捧月,顯得神采飛揚,是大家矚目的焦點。

何葭氣得跺腳。

陸小雅被選到校辯論隊去參加市裏的比賽,而沈遠征沒有。何葭既失望又高興。失望的是表哥失去了一次大好的機會,高興的是從此可以不必再看陸小雅那張狐媚的臉。

何葭怕表哥不開心,拉著他到四川北路去吃小吃,逛街。

沈遠征心裏並沒有什麽不平衡,他說:“我本來就口才不好,這次是被趕鴨子上架的。”

何葭問道:“陸小雅口才好麽?”

沈遠征說:“我們班第一嘴,你說好不好?”

何葭撇嘴說:“那她為什麽喜歡你?”

沈遠征正在喝赤豆湯,忽然被嗆了一口,說:“別瞎說!”

店裏不斷有人進來,也不斷有人出去。何葭用筷子夾起一隻小籠包,狠狠地咬一口,仿佛那隻小籠包是階級敵人。她說:“這是很明顯的事實——全校人民都知道。”

沈遠征微笑著說:“你口才也不錯,明年可以考慮參加辯論賽。”

此時正值金秋季節,天氣漸冷。四川北路上有很多專賣外貿剩貨的小店,物美價廉,深受附近學校學生的喜愛。何葭逼著沈遠征陪自己逛店,挑挑揀揀,給自己買些秋裝。

也有些大型的百貨公司,名牌公司的門店。在一個特色鞋店裏,何葭拿著一長筒靴捏捏,又放在鼻子下嗅嗅,想看看是否真皮,皮質是不是很柔軟。

店裏人來人往年輕人居多,很擁擠。沈遠征站在何葭外圍,用身體給她隔出一點空間,鼓勵她說:“喜歡就穿上試試。”

黑色的靴子,坡跟,皮質柔軟,散發著皮革特有的幽暗的光澤,手指撳下去,一道細微的皺褶——證明那是貨真價實的真皮。

何葭抬眼看表哥,微微一笑,問:“黑色,百搭,什麽顏色的裙子褲子都能配,是不是?”

沈遠征說:“是。”回答得簡潔。

何葭又低下頭,整齊的童花發型垂下臉龐,睫毛覆蓋住眼睛。她看看靴子,又看看表哥,坐下來,把靴子穿上,走一走。

“稍微緊一點,”她低聲說,“不過剛剛好——真皮的鞋會越走越鬆,如果現在買的不緊,以後會很鬆,不合腳。”

沈遠征說:“剛剛好就買吧。”

何葭把靴子脫下來,看看鞋底貼的價格標簽,再看看表哥,小聲說:“唔,錢不夠了。”

她剛剛買了一條黑紅格子的羊毛裙子,攢下的零花錢花得七七八八,再買靴子心有餘而力不足。可是不買靴子,天一天比一天冷,這裙子穿著也太“美麗動(凍)人”。

沈遠征掏出自己的皮夾,把裏麵的錢盡數拿出來數,還差五塊。他問:“你五塊錢有沒有?沒有我們隻好去銀行取。”

何葭大喜:“有啊有啊。可是——遠征哥,給我買了這靴子,你還有錢吃飯嗎?”

沈遠征拍她的頭:“傻丫頭,當然有錢吃飯啦。這錢是我們辯論隊勝出發的獎金。買下吧,為了好看凍出老寒腿就麻煩了。”

陽光暖暖地曬進來,灑在坐在皮凳上試鞋的何葭身上。沈遠征站在她的一側,數著自己手上的鈔票,又看著她從自己的包裏拿出小錢夾,從裏麵往外掏硬幣,一元,兩元,三元,四元,最後一元是兩個五角湊起來的。

他從她手裏接過那五塊錢,跟自己的錢湊在一起,讓她坐在原地慢騰騰地穿鞋,自己拿著靴子到收銀台去付款。

拿了靴子回來,他把她拉起來出門,聳聳肩說:“徹底無產階級了,你是接著用眼睛過幹癮,還是回家?”

何葭沉浸在躍躍欲試試新衣的興奮中,建議:“回家的車錢也沒有了,我們走回學校吧。”

於是他們步行回校,途中路過一家銀行,沈遠征進去取了些錢出來。何葭本地人,都是現金出入,反而沒有銀行戶口。

回到宿舍,何葭迫不及待地換上羊毛裙,厚型連褲襪,穿上靴子轉個圈給張帆看。那裙子是喇叭裙,一轉裙擺飛揚起來。

張帆說:“臭美!真罪過,買了這身行頭,你大約要吃一個月青菜了吧?我要跟你分開吃,免得你來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何葭上前踢她:“你這個小氣鬼!靴子是我表哥給我買的,是他參加辯論賽發的津貼。”

張帆怪叫:“何葭你自覺點!我不是你表哥,專門給你踢的!原來不是你要吃青菜,是你表哥要吃青菜,真可憐啊!”

何葭抄起桌上一本書扔過去:“你嫉妒!”

入秋以後,很多女同學買來絨線開始織圍巾,使女生宿舍的氣氛更加具有閨閣氣息。小女生們下了課,嘻嘻哈哈閑聊的同時,就一寸光陰一寸金地抓緊編織,織進歲月,織進光陰,織進小女子款款柔情。看得何葭也心癢起來,買來針線,央及張帆教她。

張帆說:“讓我看看你的線。”看了以後又說:“啊哈,是藏青色的。說吧,織給誰?”

陳珊在結婚前就給何葭織了一條大紅色的。

何葭道:“難道我就不能用藏青色的?”

張帆看通世事地總結說:“你看吧,現在每個宿舍,沒有人不織毛線的。凡是顏色鮮豔的,都是給自己。凡是顏色深的,都是給男朋友的。你要想知道誰跟誰談戀愛了,就留心看幾天後,這個女孩子的毛線活到了誰的身上。不過話又說回來,有幾個人的男朋友大家都知道。還有些人暗戀誰誰的話,也會借這個好機會,織條圍巾表表衷情。”

張帆織的是粉紅色,顯然不是用來表衷情的。

何葭捂著耳朵說:“受不了你,哪裏聽來這麽多奇談怪論?我這條圍巾是織給我表哥的。他給我買雙靴子,我當然要還他一份禮——來而不往非禮也。再說,誰讓我是他在上海唯一的妹妹呢!”

張帆奇怪:“你姑媽不會織嗎?她難道不給自己的兒子織圍巾嗎?”

何葭一邊留神看張帆給自己示範一邊回答:“我姑媽是老革命,工作狂,不會做手工。我住她家的時候,我和表哥的衣服鞋帽全是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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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sunflower28 回複 悄悄話 很好看,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flowerstar 回複 悄悄話 Ding!!!
老鍋餅 回複 悄悄話 看起來平鋪直敘的一章,我讀出了淡淡的憂傷,赫赫
仿佛也回到大學時代,可不是,毛活識別法放之女生宿舍皆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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