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事真是梁偉華幹的,那就太可怕了。他要麽不出手,出手就置人死地。他的這種報複,可能並不是美美想要的。
到目前為止,夏宜對梁偉華的印象還隻是一個精明敏銳的生意人。她想起前夫蔡劍宏對她說的話: “ 梁偉華這人不是好惹的,他軍人出身,當年空手套白狼起家,白道黑道都有關係。他這人,跟你講交情的時候可以義氣衝天,可是你要惹惱他,他可以翻臉不認人,置你於死地也不是不可能的。 ”
不錯,他確實是個精明敏銳的生意人,但是同時,他還是個流氓。現在看來,他對自己還算客氣,也許他顧慮著他的兒子,因為這個兒子一向跟他有隔閡,使他不能輕舉妄動;也許她還沒有觸及到他的底線,所以現在還對她比較容忍;也許是她前麵的那一次出走表現得比較 “ 識相 ” ,所以他才對她保留些餘地;也許他忌諱她身後的夏家跟官僚集團殘餘的一些關係,不能對她太過分。
也許這些原因都有,誰知道呢?她愛梁浩然,但她不希望自己為這 “ 愛情 ” 送了命。她沒有宗教,沒有信仰,不相信永生,也不相信輪回,隻相信現世的一切 —— 苦也好,痛也好,幸福也好。生命在,希望就在;沒有了生命, “ 愛情 ” 什麽也不是,隻能是人們茶餘飯後的故事,傳得久了,如果還能傳頌下去,那就叫傳說,比如梁祝。後人眼裏一對燦爛雙飛的蝴蝶,不過是當年荒郊野外墳下無法團聚的兩具白骨。
她重新思考自己要孩子的決定是不是正確。她反反複複地跟梁浩然講目前這樣的狀況很好,她希望維持現狀,讓他不要無事生非,她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梁浩然工作調動以後,變得更忙,很多時候他們晚上的見麵變成了通個簡短的電話。他有時候會出差,在一些附近的城市或者省外的城市考察當地的房地產市場,如果他獨自一個人,他會要求她跟他一起去。她也盡量滿足他。到了當地,他去辦公事,她去逛街,拿著他的卡拚命花他的錢,買一堆有用沒用的東西,希望這樣可以讓他心理平衡些。他們各自好像都有些心事,她不能對他說,他也不能對她說,隻好都憋在心裏,顧左右而言他。
有一天他這麽飄過一句: “ 好像孟小芸有些察覺到什麽。 ”
她問: “ 她說什麽了? ”
他說: “ 她沒說什麽。但是我感覺她好像知道了些什麽。 ”
究竟她知道些什麽,他不能肯定。現在他們是沉悶的三人行。
她想他還是太善良。做男人似乎不能太善良,太善良自己心裏苦。這世上活得瀟灑自在的,都是那些心狠手辣的。
他的母親被他父親的婚外情逼死,如今他自覺不自覺地,在重複著父親的老路,身不由己。也許他們走這條路的原因不盡相同,但是結果都一樣,沒有太大的區別。
她現在進不得,退不得,情形尷尬。進,不是她願意不願意的問題,形勢比人強;退,梁浩然不同意,她對他發了誓,她傷過他一次,同時也傷了自己,她不想再傷他一次。
她的生命至此,也變成一個死結。
她想要孩子的時候,孩子偏偏不來;在她對自己失去信心,重新思考自己的決定的時候,她發現她出了問題。
她悄悄去醫院檢查,結果呈陽性。她把報告單攥在手裏,渾身就有些顫抖。好在她早有防備,沒有自己開車,出了醫院,迎著刺目的陽光,打車回家。到家她脫掉外套躺在床上,腦子裏是一片的空白。
一個期待已久的孩子,可能是個兒子,也可能是個女兒,是她喜歡的人的孩子,她想親自撫養他 / 她,陪伴他 / 她長大,她要跟他 / 她親密無間。
這可能是她再一次做母親的最後機會。沒了這個機會,也許她這一生都不可能再生了。她想著她曾經看過美美打掉的那個孕囊,一隻扁扁的,圓圓的,白色的一個東西,附著軟軟的一層絨毛,那是一個生命的初級形式,當它安全地依附在女人的子宮裏,它就會日長夜大,漸漸演變成一個可愛的胎兒,然後從母體分娩,成為一個可愛的生命。可是當它被從母體強行剝離,被人拋棄,就什麽也不是,躺在冰冷漆黑裏,甚至是一堆汙垢裏,被汙染,被踐踏。
想到這裏夏宜的心就有抽緊的感覺。覺得頭昏目眩。她慢慢爬起來,到廳裏倒一杯水喝下,才勉強鎮定下來,又回到床上躺下。
梁浩然這天從鄰近城市趕回來,時間還早,直接過來打個轉準備赴一個飯局,看到她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就問: “ 生病了? ” 用嘴唇碰碰她的額頭,感覺沒有熱度,才又問, “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
夏宜搖頭說: “ 沒什麽,感覺不舒服,今天去醫院看了看,醫生說我貧血。我躺躺就好。 ”
梁浩然奇怪: “ 你怎麽會貧血? ” 他到廚房裏看看,從冰箱裏找到一隻凍雞,還是上次給美美補身體的時候沒吃完的,拿到水槽裏化凍,又找到一些紅棗,取出來給她一邊燉湯,一邊用手機跟什麽人講著什麽,把飯局取消。收拾完回來對她說, “ 你是不是太累?我看你那個口語班就別教了。 ”
夏宜說: “ 阿浩,我想單獨找個地方去靜一靜,散散心。 ”
梁浩然警惕地問: “ 你想去哪裏?我陪你去。 ”
夏宜勉強笑笑: “ 你別老把我當犯人好不好?給我一點自由。你看你到哪裏我從來不問。 ”
梁浩然幹脆地說: “ 我沒有逃跑史。 ”
夏宜苦笑: “ 一個人不能犯錯,做錯一次,信譽全失。我要怎麽你才肯信我?阿浩,我想變一下生活方式。我出國住一段時間,然後再回來住一段時間好不好?老待在一個地方很悶。 ”
梁浩然看住她,半天才說: “ 這裏有父母有親人有同學有朋友還覺得悶,到外麵什麽也沒有反而不悶?七七,你的結構跟一般人不一樣呢 —— 你這叫作天作地。 ”
夏宜悶住,轉換話題: “ 跟誰的飯局,說取消就取消? ”
梁浩然隨意地說: “ 跟胖子談點事。我陪你吃完飯再去跟他喝兩杯好了。 ”
沒幾天,她恍惚聽到,他跟孟小芸提出離婚要求。她從美美嘴裏聽到這話,嚇了一跳。美美奇怪地問: “ 夏姐姐,你真的不知道嗎?不是你要我哥這麽做的嗎? ”
如果男人要求離婚,那一定是外麵的女人挑唆的,這大約是所有人的共識。
夏宜問她: “ 你怎麽知道的? ”
美美說: “ 我去他們家,看到我哥睡在書房裏。我問小芸姐,小芸姐才跟我說起。 ”
夏宜隻得對她說: “ 我真的不知道。 ” 還想說什麽,卻再也說不下去,怎麽說都象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不想再跟她商量,決定單方麵采取行動。
再次見到梁浩然的時候,她就對他發火: “ 我這麽跟你說不要無事生非,你為什麽不聽?你為什麽非要耍小孩子脾氣?你是不是非要把我逼走才甘心?阿浩,如果哪天我走了,你不要怪我,那是你逼的! ”
梁浩然火氣比她還大: “ 你就會罵我,我的苦衷你了解不了解?我不想再耽誤她了。眼看她也往三十奔,她也想要孩子,我再拖下去能拖到幾時?再拖下去隻怕到時候她殺我的心都有! ”
夏宜問他: “ 如果我這輩子不能給你生孩子呢?你早晚要有孩子,跟誰生不一樣? ”
梁浩然欲哭無淚: “ 這話你也說得出口!跟誰生都一樣,你怎麽不到大街上隨便拉個男人來幫你生孩子?我說過,我的孩子我要負責。如果一邊是我不愛的女人,她可以生孩子,另外一邊是我愛的女人,那麽我隻能選我愛的女人,至於這個女人能生孩子也好,不能生孩子也好,我都認了!所以我不可能去跟孟小芸生孩子。如果我不能跟她生孩子,她又是個正常健康的女人,渴望有個自己的孩子,我為什麽要耽誤她? ”
夏宜瞠目結舌地看著他,不可置信地問: “ 你這一向心事重重,想的就是這些?阿浩,你這種男人我見都沒見過。 ”
梁浩然怒氣衝衝地說: “ 好了,如今你見到了。 ”
夏宜找出那張匯豐銀行的卡片拍給他,說: “ 阿浩,我們分手吧。我們好合好散。我目前這種身體狀況,經不起折騰。你要離婚你去離,別把我拖進這種是非漩渦。 ” 她現在隻想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
梁浩然一聽她說分手,立刻發飆。他衝進廚房,又一頓亂摔亂砸,邊砸邊說: “ 好,分手!分手就分手,誰怕誰啊?我就是不幹了!那種日子你倒是去過過看! ”
夏宜把臥室的門關上,捂住耳朵。過一會兒她聽到砸碗的聲音停止,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接著兩聲門響 —— 一聲是木門,一聲是鐵門,所有的聲音都靜止下來。
她推開臥室的門,來到廚房,收拾地上狼藉的碎片。瓷片堅硬鋒利,她用了三層塑料袋,才把這些東西紮好,放在一邊,接著洗毛巾擦地。
如今整整一套餐具都給梁浩然摔得一隻不剩,眼看她明天沒有碗吃早飯。他發起脾氣來怎麽這麽嚇人?簡直就是不可理喻!也許真象他自己說的那樣,他是個徹底的平權主義者,目前他們的這種狀態已經嚴重違背他的信仰和信念,他被自己的良心快擠扁了,馬上要人格分裂。如果他不這麽發泄一通,就要發瘋。可是他老這樣來發泄,隻怕他不發瘋她卻要發瘋。
不知道孟小芸想些什麽,外麵對於梁大公子要離婚還沒有什麽風聲。孟小芸涵養好,口風緊,不代表這件事就能這麽捂下去,早晚梁偉華會知道,這個城市的相幹不相幹的人也會知道。她跟他的故事又會被挖出來,成為人們茶前飯後的消遣,笑料。他們會說,嗬,梁家的大公子為一個老女人,要休掉自己年輕的發妻,這個老女人是如何如何有魅力,如何如何有手段,如何如何。。。
她又要被暴露在世人麵前,連帶著她的父母親人,她的兒子,甚至於她跟她前夫蔡劍宏的離婚故事,可能都要被挖掘出來。這些話到了世人口裏,從張三嘴裏傳到李四的耳朵裏,在李四那靈光或者不靈光的腦子裏翻個身,再通過他的口,傳到王五那裏,如此依次傳下去,傳到最後,她會成什麽樣的人?
他們會說,那個女人是夏工的女兒,夏工是夏某某的弟弟,當年夏家多少威風啊,如今樹倒猢猻散,姓蔡的都不肯買賬了。她媽媽那麽要強的一個人,當年她的一個師兄背妻別戀,給這位師母罵了個狗血淋頭,如今這種醜聞落到自己小女兒身上,她又會是什麽反應?她還能正義凜然地去跟人家說嘴?
蔡劍宏好容易快被遺忘,此時又要被人們熱情“關心”,他會怎麽想?他們從離婚時的反目成仇,到今天和平相處,他甚至頂住後妻的壓力,沒有在她和兒子之間製造障礙,這種局麵來之不易。如果他們之間平地再起風波,他會不會惱羞成怒,遷怒於她,她會不會永遠失去兒子?
到了梁偉華那裏,又是什麽樣的想法?他自然會認為他兒子的所作所為,都是背後那個女人指使。她不給他麵子,觸到他的底線,他會用什麽手段對付她?一個男人,隻是欺騙了他過世妻子的外甥女,他就挑了他的手筋,斷了他的姻緣,那麽如今這個女人破壞了他兒子的家庭,甚至要搞得他們父子不和,他又會怎麽對付她?
夏宜跪在地上,心裏充滿了無力的感覺。
介個,介個, 可能跟夏JJ的難度一樣大地說
@~@
現在補還來得及的說 :DDD
真慘,好象留守在祖國的都是老人。現在偶充分體會到獨生子女的弊病了:((
很遺憾沒給小蜜生個弟弟或者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