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的果園

寫痛,你寫得過偶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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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情(60) 支票

(2008-05-09 15:49:54) 下一個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恢複得快。彥成睡一覺起來,就行走如舊。夏宜打電話給前婆婆,找了個借口又留彥成住一晚,母子兩個人一起調養,彥成強壯如初。她反複叮囑兒子:“回家不要跟奶奶說你生病,她要擔心的。”

彥成點頭答應。

梁浩然做了犧牲,回家去睡。臨走一再交待她:“不要單獨出門。如果非要出門,一定要找人陪著。”

她送兒子回蔡家後,特地打電話到公司找蔡劍宏,把他約出來找間咖啡館談。

她說:“我決定回加拿大住一段時間,想帶彥成走,但是你媽媽不同意。我想請你幫我個忙,說服她老人家跟我帶著彥成一起去。以前我在蔡家的時候,我們相處得不錯,我想現在也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蔡劍宏驚奇地問:“這事不是不提了嗎?怎麽又提起?發生了什麽事?”

夏宜苦笑:“哪有什麽事?現在是暑假,這裏太熱,我有些熬不過。再說去那邊,我給彥成找個夏令營,對他英語提高也有好處。”

蔡劍宏懷疑地看著她,說:“阿宜,你臉色怎麽那麽差?現在到處是空調,你怎麽會苦夏?你不告訴我實情我怎麽幫你?你知道我媽的,拿彥成當命根子。你這人心眼多,她就怕到那裏她語言不通,兩眼一抹黑,你把孩子藏起來或者搶走,她到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服務員端上點心,都是平時夏宜愛吃的。蔡劍宏把碟子往她麵前送,說:“你看,我還記得你愛吃的東西。”話沒說完,就見夏宜皺了皺眉,把碟子推開。

蔡劍宏電光火石之間,明白了:“你懷孕了?那個小子的?”說著瞄了瞄她的腹部。

夏宜艱難地說:“劍宏,我們之間,過去的事情就翻過去了。你沒有在我和彥成之間製造障礙,我一向很感激你。彥成一直跟著奶奶,現在他也大了,夾在你們和繼母之間,想必關係也不是太好處。我在這裏向你保證,我決不想把他從你這裏搶走。我隻是想讓他跟我生活一段時間,我也不會讓他不認父親或者不認奶奶。你看這樣好不好,讓他跟奶奶先跟我去那邊,等開學的時候,讓他們自己決定回來還是留下。放假了他們還可以回來探親。實事求是地說,國外的教育條件比國內好得不是一般的多,小孩子的負擔也沒那麽重。彥成持加拿大護照,總有一天要回加拿大生活,去得太晚了他也會有不適應。彥成的奶奶,我會象以前那樣對她。再說彥成跟奶奶感情那麽深,我要是對他奶奶使什麽壞心眼,他也不會答應。”

蔡劍宏神色複雜地看著前妻,歎一口氣:“阿宜,不是我說你,你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幹這種糊塗事?你現在這個樣子,看來是打算到那邊把孩子生下來啦?你跟那小子到底怎麽樣?他能對你負責嗎?早知有今日,當日你何必執意跟我離婚?你覺得你現在的情形比當年還要好嗎?”

夏宜有求於他,並不想激怒他,於是說:“劍宏,別跟我說這幾年你過得不好。我若不成全你,你現在的老婆會帶著孩子離開你,到時候你心裏會有所缺憾。我說過,我們之間,翻過去就翻過去了,現在我隻求你成全我跟彥成。”

蔡劍宏轉過頭看窗外,半天才轉回來,說:“阿宜,我今天隻想對你說一句,我當初並不是完全看你的家庭才跟你結婚的。我是愛過你的。你當初話不多,可是你的眼睛會說話,目光純淨,沒有什麽雜質——”就算今天,他也不能完全忘情。可是,當年他們怎麽會走到不可收拾的一步的?

如果轉身的時候,她走得不是那麽決絕,那麽冷酷,保持著她作為夏家女兒的驕傲,他還會對她難以忘情嗎?即使今天她來求他,她的言辭很懇切,目光卻絕不卑微。

夏宜的眼睛有些濕潤:“我相信你。但是都過去了。現在的我已經完全不是以前的那個我,我的心裏有太多的雜質,我的目光不再純淨。劍宏,幫我一個忙,我求你。”

蔡劍宏點點頭:“我盡力吧。如果老人家實在不願意,我也沒辦法,到時候你隻好先去那邊避避,把孩子生下來再說。”他了解她的固執,勸也沒有用。

夏宜伸出手:“不管成不成,我都謝謝你。”

這算不算相逢一笑泯恩仇?他並不是壞人,還有一點點同情心,至少對她這個前妻還有一點點同情心。離婚大戰的塵埃落定之後,他們彼此還留慈悲,能心平氣和地相處,他能理解她的處境,給予配合。

隻是他們已經不再相愛,如此而已。

別了蔡劍宏出來,手機鈴響。梁浩然為她安全考慮,又不願意她錯過自己的電話,把她的手機換成配了無線耳機話筒的,所以此時她可以一邊開車一邊接聽。她曾經跟他開玩笑,說用這種方式講電話,好像神經病在自言自語。

居然是梁偉華。他在那頭說:“夏小姐,我想請你吃頓便飯,請你無論如何要賞光。”

該來的,終究一個一個都要來,先是孟小芸淋她一身咖啡,現在又是梁偉華找她,躲是躲不掉的。那天彥成生病,梁浩然催她避走加拿大,想必是父子之間談過,並且談崩了,他怕她出事。

暴風雨來臨前通常都是異常的寧靜。

這一次不是老地方,而是一間會所的小型包廂。封閉的空間令夏宜感到壓抑。

她坐在他對麵,服務員上前擺杯盞,鋪餐巾,陸續上菜,然後梁偉華手一揮,他們紛紛退下。

梁偉華問:“夏小姐想喝點什麽?”

夏宜回答:“冰果汁吧。”

梁偉華起身給她斟果汁,然後坐回去,緩緩開口:“我想夏小姐明白我為什麽要找你。”

夏宜定定神,說:“事情走到這一步,我實在無能為力。我該說的都說了,該勸的也都勸了,阿浩他不聽我的。我早就說過,我對阿浩的影響力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大。”

梁偉華的臉色比前兩次都要陰鬱。他問:“究竟為什麽?”

夏宜沉吟著說:“他說再這樣下去他要人格分裂。目前這種狀況,他感覺壓力太大,已經不堪忍受。我說了你可能也不相信,我們為了這事還吵過,阿浩把我家的盤子全砸光了。”

梁偉華確實不能相信。一般男人,都是兩頭瞞,兩頭拖,瞞到瞞無可瞞,拖到拖無可拖,才二選一,比如蔡劍宏。如今他兒子自己主動要離婚,他外麵的女人不要他離婚,他們還因此爭吵,整個就是天方夜譚,恐怕這滿城的人,你問十個,十一個都不會相信。

但是說不說由她,相信不相信由他,她低頭吃菜。她如今懷著孩子,碰到合口的飯菜,食量就比較驚人,想忍都忍不住。

然而在梁偉華看來,這就是不在乎,這就是沒心沒肺。她知道他的底線,還這麽坦然,是不是太不把他放在眼裏?

他們兩個,一個比一個囂張。他兒子是因為這個女人的囂張而囂張,還是這女人因為他兒子的囂張而囂張?

他知道這個女人的性格,據說倔強起來毫無通融餘地。當年跟蔡劍宏的婚姻,家裏除了那個好好爸爸,幾乎無一人讚成,她硬是堅持著嫁給他;後來她跟蔡劍宏離婚,也是離得一陣風,根本不理蔡劍宏破鏡重圓的要求,甚至於舍了兒子,割走前夫半身肉。

梁偉華揉著太陽穴,說:“夏小姐,離了婚,阿浩將失去一切。”

夏宜喝一口果汁,說:“我跟他說過,他不管不顧。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一根筋——梁先生,我實在是無能為力。”

梁偉華此時已經不能不承認這個女人很厲害,比孟小芸要厲害。她不否認她知道這件事,可是堅決撇清自己。她甚至小心翼翼地不表明自己的態度,隻說她無能為力。這個女人,如果不是她比阿浩大八歲,如果不是蔡劍宏的前妻,如果她不姓夏,那麽做他的媳婦是足夠資格。

可偏偏她就有那麽些牽牽絆絆,真是造化弄人。

梁偉華說:“辦法還是有的,就是不知道夏小姐肯不肯,願意不願意配合。”

夏宜放下杯子等他下文。

梁偉華從旁邊座位上拿起一隻中號信封,放在夏宜麵前。

夏宜取過來打開看,裏麵是一張香港匯豐銀行的支票。她如在土耳其那夜一樣,數著那一堆零,兩百萬港幣。

有沒有搞錯?做兒子的前一陣給她一張匯豐銀行的銀行卡,今天做老子的給她一張同一銀行的大額支票。梁浩然給她那張卡,是為他們將來在一起做準備;梁偉華給她這張支票,大約是要她離開他兒子。

果然梁偉華說:“請你離開阿浩。”

她看看他,咬著嘴唇,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接著她收斂笑容,連聲抱歉:“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覺得這太象小說電影裏的情節。”

梁偉華平靜地說:“若是嫌少,你開個價。”

她記得梁浩然那天晚上問她: “如果哪一天,有人拿錢來收買你,要你離開我,七七,你會給我開個什麽價?”

果然這一天來了。是啊,她該給他開個什麽價?如果梁浩然真的放棄名下財產,那套房子和車子,大約就是兩百萬靠上吧?那麽孟小芸值多少錢?梁浩然又值多少錢?梁偉華真是個精明的生意人,算進不算出。

她還記得美美說: “他倒還認得我媽,拉著我媽的手說讓她不要走。他問為什麽他愛的人都要拋棄他。夏姐姐,我媽聽了這話也哭了。”

她也記得梁浩然曾經對她說:“跟我約好的那幾個樂隊的人,被我們老頭子收買,招呼都不打一聲地一齊消失——七七,我被賣了,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價值幾何。”

如果哪一天她要離開他,那是因為她不再愛他,或者他不再愛她。她絕不能因為錢而離開他,讓他再一次有被所愛的人拋棄,被人出賣的感覺。這種噩夢般的感覺跟隨了他的整個青少年時代,她不想再讓這夢靨跟他一生,讓他對人性徹底絕望。

夏宜的抬眼看著梁偉華,目光平靜如湖水:“梁先生,我若接受這張支票,你覺得阿浩會怎麽樣?”她笑一笑,接下去說,“他會恨我一生,恨我入骨——這是我負擔不起的代價。”

也許她可以給他開四百萬,五百萬甚至更多,梁偉華不見得不願意出,因為隻要梁家不失去左某的信任,能賺到的絕對不止這個數。但是如果她為了這些錢離開梁浩然,他會變成什麽樣子?他事事依她,甚至願意在沒有做好做父親的準備的情況下跟她生兒育女。他深愛的女人,他最信任的女人出賣他,他未來孩子的母親出賣他,他會變成什麽樣子?他十八歲那年遭遇朋友的出賣,如果十多年後再一次被愛人出賣,他會不會變得比父親更加冷酷無情?他會不會變成一個充滿仇恨的怪物,從此不信任任何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

出賣和背叛可以讓天堂變成地獄,從此萬劫不複。

她把支票裝入信封,推了回去,說:“兩百萬不是個小數字,但是買不了阿浩的感情。梁先生,我說過,他這婚不是我要他離的,其他的,我無能為力。”

梁偉華的目光灼灼地注視著眼前這個女人,臉色陰沉得如同這個城市冬季的雨天。

當然,屋外藍天白雲,赤日炎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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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waywaywayway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雲起的評論:
我沒看出來夏怎麽自私,自私的人是梁父,典型的“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而且他現在反對的主要理由還不是怕兒子不幸福,而是考慮他的生意第一。至於夏,隻不過爭取自己的幸福罷了。任何女人遇到梁浩然都會難以舍棄的,問題是梁不會給那麽多的人機會吧?
雲起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白玫的評論:
因為夏自私.看到此,忍不住想說,任何女人遇到浩然這樣執著的愛,都會難以舍棄的.隻是現實中幾乎沒有這樣的男人.
如果他們的親人都不祝福他們的結合,他們狹隘的愛能否久遠?

waywaywayway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白玫的評論:
我也覺得為什麽不告訴梁父?就算是沒用,也要讓他知道他曾經把他的兒子傷害得多厲害。

現在覺得最難的人是夏宜,每個人都要看著她,她能希望蜜瓜不要給我們一個太傷心的結局。
最近很感動哦,更新得那麽快。蜜瓜寫得很辛苦吧?有禮了.
白玫 回複 悄悄話 她還記得美美說: “他倒還認得我媽,拉著我媽的手說讓她不要走。他問為什麽他愛的人都要拋棄他。夏姐姐,我媽聽了這話也哭了。”

她也記得梁浩然曾經對她說:“跟我約好的那幾個樂隊的人,被我們老頭子收買,招呼都不打一聲地一齊消失——七七,我被賣了,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價值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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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不能把這些告訴梁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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