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宜以前的所有努力都付諸東流。他們從終點又回到起點。如果說有什麽不同,那就是梁浩然懂得了不張揚。
他在七月底有次香港之行,邀請夏宜跟他同去。他說:“我帶你坐軌道車上太平山頂看香港夜景。”
夏宜問:“公事私事?怎麽就你一個人去?”
梁浩然說:“公事。本來一個歐洲的供應商計劃在上海逗留一天,他臨時改計劃,隻能在香港過境,我隻好去香港跟他談。我又不需要翻譯,也沒什麽行李要人背,一個人足夠。”
夏宜說:“如果這樣,機會倒是蠻難得,不過不行啊,我要把我的另一套電梯房簡單裝修一下,把我媽家搬到那裏,等我媽出院可以直接住進去。你知道的,她出院後腿腳不靈便,不能再住原來的多層公寓。”
梁浩然說他找人幫她搞,夏宜搖頭說別人再怎麽搞,大主意還要她來拿。她說:“阿浩,真的很抱歉,你一個人去吧,我這次回來主要任務是照顧我媽,她還在醫院裏,我這麽撂下她跑到香港去遊山玩水,那就太可疑了。”
梁浩然想想也就不再堅持,隻是臨走前特地抽出一個周六,帶著夏宜到旁邊一個風景秀麗的小城的度假村去見一個“股市牛人”,跟他一起打壁球,遊泳,吃了一頓飯。
他過去的路上給她介紹那人:“這位柯叔叔人稱柯百萬,不是我那群朋友圈裏的,跟我媽做過兩年同事。他當年大學畢業分到我媽廠裏,人很聰明,有些心高氣傲,得罪了領導,很挫敗,我媽幫過他。後來他辭職出去闖,我媽借了一筆錢給他。他去深圳上海混了幾年,炒股發了財回來,準備把錢連本帶利還給我媽,才知道我媽已經去世,就是他走後不久的事。他找到我,把錢還給我,還一個勁兒地對著我自責。”
南方人輕易不借錢給人,梁浩然媽媽把錢借給一個毛頭小夥子,確實罕見。夏宜在旁邊靜靜地聽他說下去:“他說那時想起來,我媽借錢給他的時候就有些反常。我媽對他說,小柯,這錢呢,算李姐借給你的,你要是能闖出名堂,就加上利息還給我,找不到我就還給我兒子;如果你都買了教訓,把錢虧了,算李姐幫你一把,你就不用還了,別背良心債。”
夏宜舒出一口氣:“你媽很善良。”
梁浩然說:“這是個弱肉強食的社會,人太善良沒有好報。”他停了停,接著說,“我估計我媽當時把所有的私房錢都借給他了,大約是要賭一把,賭運氣,賭人性。她當時不能把錢交給我小姨,因為我小姨很聰明,一下子就會猜出她的打算;她也不能把錢留在家裏,因為她一死,這筆錢就自然而然落在我老頭子的手裏,落在他手裏就等於落在別的女人手裏,她的兒子沒有保障。現在想想,我媽真的很可憐,臨死前連個交待後事的人都沒有。回過頭去看看,她那點錢根本不算什麽,可是在那個時候,是她唯一能為我做的 —— ”那個時候,她寧願相信一個初出茅廬的同事,也不相信自己的丈夫。
說到這裏,他已經說不下去,把車子靠邊,跟夏宜掉個位置,由她來開。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當時柯叔叔找到我,把錢倍了一倍還給我。我本來打算用這筆錢打底,到北京去闖闖,結果跟我約好的那幾個樂隊的人,被我們老頭子收買,招呼都不打一聲地一齊消失 —— 七七,我被賣了,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價值幾何。”
他生命中承受的幾次重大的打擊,都是拋棄,是毫無信號的突然消失,其中的一次是自己加之於他的,想到這裏,夏宜心有戚戚。她伸出一隻手,攥住他的手。
梁浩然握住她的手,送回方向盤,接著說:“我被安排出國讀書,出國前把這筆錢全部都送給我小姨。我跟柯叔一直保持聯絡,走得不熱絡,但是每年我都會給他拜個年,在本市就上門拜,出國後用電話拜,這條線一直沒斷過。他說過幾次讓我跟他做股票,做期貨,我哪裏有這精力和時間?這次我把你介紹給他,你要是有興趣,就跟著他做做,不會有太大的風險。”
那天夏宜見到的“柯百萬”,是個四十左右,看起來笑嘻嘻的,略微發福的男人,根本想象不出是外麵傳說的“股神”,隻是不經意間,夏宜能捕捉到他眼睛中閃爍的光精明銳利。他親熱地叫梁浩然“阿浩”,叫夏宜“小夏”,沒問他們的關係,也沒有露出好奇的神色。打完壁球他氣喘籲籲地拍拍梁浩然:“後生可畏,我老了。”
梁浩然開他玩笑:“您老人家是坐在電腦前麵的時間太長,缺乏鍛煉。”
吃飯的時候談起股票,都是他在滔滔不絕,如數家珍。梁浩然的馬屁拍得不動聲色,他對夏宜說:“你要是在別的地方聽柯叔講股市,可是要買門票的。”
飯還沒吃完,柯百萬就答應帶著夏宜做,把夏宜的電話號碼和郵箱地址全部輸入自己的手機。梁浩然連忙說:“按規矩來,交會費好了。”
柯百萬打著哈哈:“什麽會費不會費的,你小子還跟我講這個?”
夏宜媽媽出院,直接搬進夏宜準備好的新家,這樣他們上下樓更方便一些。她把父母的那一套房重新粉刷,連同一些舊家具一起出租,把自己名下的幾套多層單元掛牌賣掉套現,投入柯百萬推薦給她的幾個基金和股票。
梁浩然說:“本市的房價差不多到頂了,梁氏正在把重點放在一些中小城市。你手頭的這種不帶電梯的二手房,即使再漲也漲不多,賣掉後就別去管它到底怎麽樣。你這些錢跟著柯叔做,就算不能翻番,每年30-50%的收益總是有的。”
傷筋動骨一百天,夏冰為媽媽請了個力氣大的中年保姆照料,房間頓時緊張起來。夏宜以此為借口,搬回自己家,隻是白天都在父母家照看。
梁浩然隻要不出差,一般會在晚上七、八點鍾的時候到夏宜那裏吃晚飯,待兩、三個鍾頭。他盡量減少應酬,也很少跟朋友去喝酒。他戲稱她家是夏氏餐廳。她微笑著接上去說這餐廳隻接待一個 VIP 。夏宜閑著無事,買來幾本菜譜,先在父母家練兵,幾天喂下來,夏宜媽媽因為本來就活動量少,漸有發胖的趨勢;到自己家裏再接再厲,梁浩然說: “ 唔,你真可以考慮一下要不要開個飯店。 ”
她大受鼓舞,買了隻小烤箱回來,學做西點。做了西點,免不了煮杯咖啡犒勞自己,就著西點喝下去。不久她發現, 6 碼的褲子,本來穿著還要係根腰帶,如今要深吸一口氣才能提上去。
她又買了健騎機回來。梁浩然詫異: “ 你急什麽?恢複到 8 碼再保持也不晚。 ”
夏宜悻悻地說: “ 照這樣的速度發展下去,還 8 碼呢,隻怕馬上要 10 碼了。 ”
她跟老同學林曉蘇又聯絡上,得知她在開汽車行,讓她給自己推薦一款汽車代步。林曉蘇極力推崇大眾 POLO ,說車身小,好調頭,質量又可靠,適合女人開。
夏宜跟梁浩然商量,他說: “ 這種小車子在市區開開還行,上高速就比較危險,底盤輕,車子本身也小,萬一出事,裏麵的人十有八九要受重傷。要不你把我那跑車拿去開,反正我也不常用,放著也是放著。 ”
夏宜白他一眼: “ 你是不是不招搖就難受? ”
梁浩然認真想了想,也就算了。
幾天後夏宜開回來一輛粉綠色的 POLO 。她硬要載著他去鄉間兜風。他說: “ 這種天,到哪裏都怪熱的,不如我們就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開著空調做運動 ——”
她瞪他一眼,取了鑰匙開門,他也隻得跟上。她開車,他坐在副座上,翻她新買的歌。夏宜說: “ 你唱吧,你唱得最好聽。 ”
梁浩然說: “ 本帥的身價今非昔比,出場費很高的。不過你請我唱,我可以破例考慮一下 —— 但是有個條件。 ”
“ 什麽條件? ”
“ 我唱一段,問你個問題。不管什麽樣的問題,你都必須回答。 ”
夏宜切地一聲說: “ 能回答的問題,你不唱我也回答;不能回答的問題,你唱破嗓子我也不回答。 ”
梁浩然點頭,說: “ 那本帥又何必浪費嗓子?好了,問題一,你這一年多,在多倫多都幹些什麽? ”
夏宜回答: “ 在一家香港人的公司做售貨員,順帶記賬,每天工作七小時,一周做六天 —— 這工作帶些體力活,有助於睡眠。 ”
“ 辛苦嗎? ” 她的雙手是不是在打這種體力工中變得粗糙的?
“ 還好。你別擺出一副同情的嘴臉好不好?國外就是這樣,老板又怎麽樣?貨來了還不是老板自己在卸?主要是工資不高,但是養我自己足夠。離開的時候我已經辭了。 ”
“ 那好,我接著問。問題二,你這一年多,有沒有上過網,有沒有看到過我寫給你的帖子,我在MSN上的留言? ”
夏宜說: “ 我在潛水,看到了。 ”
“ 那你為什麽不出來?為什麽不聯絡我? ”
“ 出來說什麽?我當時就想斷得徹底,斷得幹淨。 ”
“ 你狠!你既然這麽狠為什麽又潛水? ”
“ 忍不住。 ”
“ 你這個傻女人。 ”
夏宜換線,找出口,下來走國道,又轉入鄉村公路,路邊農田漸多。她感慨: “ 我懷疑再過幾年,這一塊就完全城市化,找不到農田了。 ”
梁浩然又開口: “ 問題三,你這一年多,有沒有交過別的男朋友? ” 這才是他最想問的。
夏宜把車轉入一條小路,停在路旁,熄了燈,連人帶車,頓時被無邊夜色淹沒。她把頭轉向他,微微笑了笑,說: “ 這個問題我拒絕回答。 ”
“ 拒絕回答一般都是有。 ”
“ 你願意這麽理解那是你的事。 ” 她開了門走出去,看天上一彎新月如鉤。
他也跟出來,抓住她的手,把她推到車身上,壓住兩隻胳膊說: “ 那你給我斷掉,以後不許來往。 ” 停了停他又說,“給我些時間,我會跟孟小芸離婚。”
夏日的田野之夜,隱隱聽到蟲鳴,有點微風,雖然是熱的,可畢竟也是風。她盯著他的眼睛看,微弱的月光下,俊朗的輪廓依稀鮮明。她記起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滿臉的稚氣,卻裝出一副成熟的樣子,用一種玩世不恭的態度跟她說話。
眼前的男人,稚氣已經無影無蹤,有些成熟,有些嚴肅,隻有那溫暖的眼神不曾變過。她真的就希望這麽跟他麵對麵地彼此凝視,一直到地老天荒,一直到海枯石爛。
她非常非常溫柔地說: “ 你才是傻瓜呢!告訴你,沒有。如果有,我哪裏還會走不出來?我哪裏還會那麽痛? ”
她沒有說的是,她被這鋪天蓋地襲來的痛嚇破了膽,哪裏還敢出來混,哪裏還敢出來玩?她隻想自己慢慢撐過去,找那麽一個人,彼此有些喜歡,平靜地渡過餘生。
他鬆開她。她把胳膊繞上去,吻他,輕聲地說:“我們就這樣很好,你不要無事生非。”
對於打人,小梁道歉了,是對夏宜道歉的,嗬嗬
How do you know if Liang Sr. was not in true love with his lover? Many extra-marriage affair involves love, and many of them were in love before they get married. They are blessed by those who are closer to the extra-marriage party, but condemned by those who are closer to the intra-marriage party. It all depends the angle you look at it.
In noval, true love is often described as something lasting forever. Unfortunately it's only a fantansy to meet current moral standard -- because betrayal is condemned as immoral. In real life, a couple may have been in love, but over time the love between them may disappear. If both party feel that way it may not be a big deal -- just get apart. Problem is if one party want to maintain the marriage but the other party does not. In that case at least one party will suffer. Is it immoral to develop another affair? Yes with our current society moral standard. Whom is to blame? The 3rd party? It's convenient to blame Liang Sr. and his lover simply because we don't know the detail of his extra-marriage so we take liberty of going with mainstream of moral standard. That is a double standard if we bless Liang Jr. and Xia, in my opinion. Actually I believe Liang Jr. is more irresponsible than Liang Sr. Liang Sr. may be wrong, but he should not be guilty for his wife's death -- suicide commitment is an overreaction. He would not do that if he knew his wife would commit suicide. He took the spiritual burden for the rest of his life. Liang Jr. shows no appreciation to his father as if his father owes him something big, but never hesitate to do anything to please himself, even if it means hurting somebody else. He is comfortable to have sex with somebody in marriage on the first day they met each other; he is comfortable to propose marriage to somebody he does not love and have gut to tell her he will not love her but ask her to marry him; he is comfortable to beat an innocent stranger in a bar and never say sorry; he is comfortable to be with 2 women and still feel himself as a victim. What a hypocrite!
嗬嗬,那蜜瓜就沒啥責任了,他們幸福了,那是他們執著勇敢,他們不幸了,全怪社會,嘿嘿。
下半部,兩個人的身份和位置就徹底轉變了。
嗬嗬,好像一沾上婚姻就錯了。
很多人這麽認為的。
你的表揚蜜瓜照單全收了。
現在看起來,因為梁浩然的個性很鮮明,很可能到結束的時候,他的光彩會蓋過夏宜。
嗬嗬
也滴水不露。夏宜----不是夏衣吧。
秋風來時,如那首著名的團扇詩---怎麽念的呢?
梁DD和夏JJ的問題和梁爸爸的問題是有本質區別的,在這裏,夏JJ不能算是第三者。不能不問青紅皂白,逢三就舉棒啊
我永遠支持你!
誰說蜜瓜寫不好男人,你寫浩然恨不能比寫夏宜還出色。這篇真好看,又很符合邏輯和人物的性格。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