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做外貿的人來說,春節前的這一段日子照例是非人生活,每個人忙得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個小時。自土耳其回來後,夏宜再忙都每天開車回 H 市家中,煮點宵夜,等梁浩然回來吃。
他問: “ 怎麽你不吃? ”
她笑: “ 我這年紀,哪敢夜裏吃東西?吃下去都轉成肥肉。 ”
他聽她拿自己的年齡說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早已疲掉,現在已經學會左耳進右耳出。
她又說: “ 馬上就是回來後的第二個春節了,日子過得真快。 ” 她一邊說,一邊往自己臉上塗麵膜,立時這張臉就象京劇中的曹操的縮水版 —— 平常的日子實在抽不出時間去美容院,隻好見縫插針地自己做。
她把碗拿進廚房去洗,梁浩然取張報紙讀,就說: “ 汽車促銷呢,我給你買輛車做新年禮物好不好?你那輛舊車老壞,還是還給你們老板吧。 ”
夏宜說: “ 可我也老碰啊。就因為車舊,我這麽個碰法我們老板都沒說什麽,要是你給買輛新的,撞一下還不給你罵死? ”
梁浩然喊冤: “ 我哪裏罵過你 ? 我哪裏敢罵你? ”
夏宜說: “ 誰老把笨女人掛在嘴上? ”
梁浩然更加冤枉: “ 我那叫罵?我那叫實事求是! ”
夏宜把那張白臉湊過去: “ 你不能找點好聽的實事求是一下? ”
梁浩然閉上眼睛: “ 你這張臉現在很恐怖 —— 這也是實事求是。 ”
夏宜不說話,躺在沙發上等麵膜幹透,然後一片一片揭下來,邊塗營養霜邊做按摩。梁浩然湊過來又說: “ 現在好看了,這又是實事求是 —— 這個是不是好聽點? ”
夏宜被他搞得笑起來,兩個人吻在一處。她忽然想起來什麽,閑閑地說: “ 那個孟小芸,好像跟美美很熟。 ”
梁浩然一愣: “ 怎麽說起她來了? ”
夏宜說: “ 沒什麽,隨便說說。我覺得你們倒是很般配。 ”
梁浩然盯住她半天,才問: “ 這話憋在你心裏有多久了?你真是好深的心,忍功一流。 ”
這種語氣態度,怎麽這麽耳熟?象誰?象不象離婚的時候蔡劍宏對她說的話?
見她不說話,梁浩然忽然鬆開她,坐起來發火: “ 我算服你!為什麽每次你總把好好的氣氛搞成這樣?有什麽話你不能明白跟我說嗎?為什麽總是陰陽怪氣,旁敲側擊? ”
夏宜申辯: “ 我沒有陰陽怪氣,旁敲側擊啊。我也不知道怎麽突然就想起她來了。我隻是有些奇怪,為什麽一個女下屬會跟男上司的家人這麽親密 —— 我問問不行啊? ”
梁浩然火更大: “ 你想表現什麽?你想表現得很不在乎是不是?那我現在告訴你,孟小芸曾經給美美和悠然做過家教,她現在每個周末都會跟我們老頭子聊聊社會形勢,我們老頭子也很喜歡她,不排除想讓她做兒媳婦的可能性 —— 我這樣說你滿意不滿意? ”
她吃醋是錯,不吃醋也是錯。她轉過頭去,辯解: “ 所以我說你們很般配,我什麽地方說錯了? ”
他給她氣得發昏: “ 你沒錯,你沒錯!那我現在明白告訴你,我們家裏所有的人都喜歡她,獨獨我不喜歡她!我對她沒感覺,我對她沒有欲望,你聽清楚沒有?你明白了沒有? ” 要不是深更半夜,他真想跑到廚房裏去砸碗。
再吵下去他又可能摔門而去。夏宜走過去抱住他,央求地說: “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以後再也不這麽煞風景了好不好?你既然知道我是笨女人,還跟我計較什麽? ”
梁浩然緩和下來,說: “ 我要你跟我結婚,你推三阻四,然後你又說這樣的話,你讓我怎麽辦? ”
夏宜拉他又坐下,轉移話題: “ 我跟你要樣禮物,你能不能幫我去定做? ” 說著她取出紙筆,在紙上畫一條項鏈,細細的鏈子,中間是兩隻戒指一樣的大環扣在一起。她在一邊寫上細節 —— 材料, PT900 ;圓環內側,一隻印字 L ,另一隻印字 X 。
梁浩然看了看,說: “ 這個應該很容易,沒有多少錢。 ”
夏宜笑一笑: “ 你做好了再說。不一定有地方給你做的。 ” 接著她又說, “ 我年後要跟老板去美國,大約要一個星期或者半個月,然後順路回溫哥華去辦點私人事務,這樣算起來我基本上要離開將近一個月左右。阿浩,年三十我們要各自回家守歲,二十九那天你別約朋友喝酒,好不好?你過來,我們提前守歲 —— 其他的時間我不管你,你愛怎麽玩就怎麽玩。 ”
梁浩然說: “ 好啊。反正我現在的時間表都是跟著你轉。 ”
夏宜推他: “ 這話說得好沒良心!你比我忙,是我跟著你轉還是你跟著我轉? ”
二十九那天,夏宜早早從廠裏回家,把空調開得足足的,又把米飯煮上,把菜洗淨切好,把牛肉燉上,又燒個砂鍋魚頭豆腐煲,在梁浩然快到的時候,把青菜炒好,然後她去衛生間洗澡洗頭,把油煙味衝個幹淨,換上那套鬆藍色的大 V 領的羊絨衫及項鏈耳環,又噴了一點點香水。
梁浩然看見她就說: “ 唔,這樣就對了。女人要溫柔,知道不知道?! ”
她趁他洗澡的功夫,把買來的八寶飯熱在微波爐裏熱好。梁浩然出來說: “ 可惜我們隻有兩個人,吃不了這麽多。 ”
她問: “ 你喝點白酒還是黃酒? ”
梁浩然說: “ 黃酒吧。 ”
夏宜就把酒倒進一隻不鏽鋼的小壺裏,放在煤氣灶上稍微加熱,又拿出來座在熱水裏,給兩個人都斟上。她端起酒杯說: “ 阿浩,我祝你明年事業更上一層樓。 ”
梁浩然忽然想起什麽,站起來,走到沙發邊在公文包裏翻了翻,取出一隻盒子,走回來遞在她麵前說: “ 打開來看看。 ”
夏宜打開來看,裏麵赫然就是她要的那款項鏈,純鉑金的鏈子散發著幽暗的光芒,中間兩隻大環交叉扣在一起,一隻上麵打著 L ,另一隻上麵打著 X 。她衝他嫣然一笑: “ 謝謝啦。沒想到還真有人給你做。現在麻煩你幫我戴上。 ”
梁浩然幫她戴上,然後把手伸到她的鼻子下麵,問: “ 我的禮物呢? ”
夏宜說: “ 我早就給你了!那條圍巾你不是都圍了兩個月了? ”
梁浩然拿出一副有理講不清的表情說: “ 算了,算了,你這個小氣鬼,今天本帥心情好,不跟你吵架。 ”
夏宜在桌下踢他: “ 我小氣?那可是純羊絨的線,本經理的工價一小時多少錢?你那條圍巾花了我多少小時? ”
梁浩然切了一聲說: “ 你的薪水聽聽很高,可你每天差不多工作十二小時,每周工作六天,這樣一平均,每小時才多少錢?我看你還是嫁給我算了,我來養你,肯定比現在要舒服得多 —— 至少你可以每天早上睡到十點再起床。 ”
夏宜笑: “ 你就胡說吧你。 ”
他們一邊喝酒吃菜,一邊絮絮叨叨地聊些本市新聞,一邊放著卡拉 OK 的碟,看到自己喜歡的歌,就拿起話筒吼一嗓子,然後奚落對方的歌不好聽,對方的偶像太濫等等。
夏宜說: “ 唉,我們那個時代,可是出經典的時代。如今這些歌算什麽?太沒水準太沒水準。 ”
梁浩然這樣回敬她: “ 切 ~ 知道這幾年為什麽中國前進的節奏放緩了吧?就是因為你們這些思想守舊的人像螳螂一樣阻擋著曆史車輪前進的腳步。 ”
這樣喝著,說著,互相詆毀著,他們喝得半醉不醉,起身把餐杯剩盞收拾了,進冰箱的進冰箱,進水池的進水池,然後兩個人一前一後相擁著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唱歌。她惋惜: “ 阿浩,你沒向歌壇發展真是可惜,那麽好的嗓子,那麽好的樂感。 ”
梁浩然說: “ 我那是有慈悲情懷。你想想,本帥這樣的人要是成了明星,那要有多少懷春少女為我發狂,為我自殺啊? ”
夏宜笑倒在他懷裏: “ 說你胖你就喘。 ”
她又說: “ 我比較喜歡陳淑樺的聲音,幹淨,清冷。 ” 接著她開始清唱:
“ 你說 你愛了不該愛的人
你的心中滿是傷痕
你說你犯了不該犯的錯
心中滿是悔恨
你說你嚐盡世間的苦
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你說你感到萬分沮喪
甚至開始懷疑人生
早知道傷心總是難免的
你又何必一往情深
愛情總是難舍難分
何必在意那一點點溫存 ——”
她停下來,有些淚眼朦朧地說: “ 最初在溫哥華的那些日子,我靠這些歌聲活了下來。阿浩,你要記住我的話,生命隻有一次,不可以輕言放棄。 ” 她感到頭有些沉。
梁浩然吻她的肩頭: “ 為什麽想這些傷心的事?不是都過去了嗎? ”
她又說: “ 也要記得我那句話,這世上的蛤蟆不止一隻,別死心眼地吊在一隻蛤蟆身上。 ”
梁浩然吻住她的嘴: “ 你是不是醉了?大過年的怎麽老說些不開心的?你真會煞風景! ” 說著他擁著她倒在柔軟的地毯上,把手伸進她的毛衣。
她喘息的間歇問: “ 記住我的話沒有? ”
梁浩然敷衍地說: “ 記住了,記住了。 ” 此時能讓他專心致誌的不是她的話,而是她的身體。
象不象蜜瓜的風格不要緊,象夏宜的風格就行:DD
這個難度很大:DD
她當然擔心他的安全:DD
她擔心梁自殺?